季无尧点了下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自小就是听着沈渡的故事长大,对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他心里对敬畏可是比玄清宗的石头还高。
玄清宗的三个字苍劲有力,再仔细看上边竟是那剑刻出来的,上面的剑意深入石髓,凛然正气扑面而来。
几人落到地面,季无尧仰着头,举起手,“剑道一途,千百年里沈渡祖师爷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说罢他伸手握拳,又指了指自己,眨了下眼睛,“还好这条道后继有人,百年后,剑崖之上也会有我的名字。”
墨玄憋不住开口,“难道不是沈应吗?”
季无尧也没不跟他呛嘴,敷衍道:“哦,刻沈应也不耽误刻我的名啊。”
而在话题中心的沈应却没有一点波动,他收了佩剑往前走,随着他的动作,剑穗流苏轻晃,季无尧眨了下眼,瞧见沈应腰襟挂着一枚淡蓝色通透如冰的于玉佩。
“沈应,你这玉佩挺漂亮啊。”
沈应顿了下,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后面的季无尧撇了撇嘴,得,他还以为跟沈应共患难一回沈应就便好说话了呢,一回到宗门又成了从前的那个样子。
洛锦之连忙上前安慰他,“阿尧,沈应就是那个样子,他不爱说话,不是只对你。”
他拍了拍自己,“不过阿尧你放心,我是你一辈子的好兄弟。”
季无尧伸手撞了下洛锦之的拳头,“好。”
蓝色玉石莹润如冰,在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沈应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师尊,眼底有些隐痛,他刚包好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摩挲着一枚蓝色玉佩。
那是师尊给他的藏息玉。
“原来你是天生灵体啊。”
凤佞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那双邪魅的眼睛里带着忌惮,他望向躺在床上的季无尧摇了摇头,“怪不得呢——”
沈应同样警惕,“你来做什么?”
凤佞那双邪魅上挑的凤眼带着几分讽刺,“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十相城的二城主。”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是阿尧认可的呢~”
沈应眸色沉了沉,“你来做什么?”
凤佞歪了歪头,身上的红衣衬得他眉目邪魅妖艳,那穿在季无尧身上极为漂亮的红衣,现在沈应只觉得刺眼。
凤佞的目光从沈应受伤的手腕上一扫而过,“辛苦你了,阿尧想必也很开心,你能有此孝心。”
凤佞的话重重落到后面两个字眼。
沈应冷淡开口,“不劳旁人费心。”
凤佞冷嗤一声,他跟沈应互相瞧不上眼,要不是季无尧现在需要沈应,他真想把他丢出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挑开床幔去瞧季无尧。
沈应挡在他前面,“师尊需要休息。”
凤佞歪了歪头,“是吗?可是我找到了让阿尧醒来的方法。”
他伸出拳头,掌心下翻,落下来一条有些陈旧残破的剑穗。
第73章
残破的剑穗垂在半空, 最上面是一块残缺了一半的玉环,中间挂着一个平安福,下面的流苏褪色暗淡。
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有股花香, 跟季无尧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沈应目光落到那剑穗上看了半晌,稍稍退开了些许。
淡淡的香气从半空中散开,两人都没有看到, 床上的季无尧无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暖黄色的烛光给破旧的剑穗渡上了一层暖色,冲淡了上面带着的破败感。
凤佞走到季无尧旁边,指尖凝起一团涅槃火。
沈应目光落到那剑穗上看了半晌,稍稍退开了些许。
凤佞淡淡撇了他一眼, “别紧张, 季无尧宝贝这东西的很,我可不敢毁了他。”
火苗卷起那平安福里干枯掉的连桑花,随后燃气,散发出浓重异香, 燃起的白烟飘起,缓缓散向季无尧面部。
他看了季无尧一会,嘴唇一勾, “季无尧, 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再不醒来, 你想要功亏一篑吗?”
他举起手在半空划了两圈, “花神在上,若有神迹显灵,请庇护你的子民。”
半空中的烟雾缭绕,隐隐约约凝结出一个连桑花的印记,虚虚的浮现在季无尧的额头上, 随后忽的一下散了。
沈应垂着脸颊,暖色的光却融不进他自带的气息里,鼻梁为界,他一半脸颊隐在暗处,另一半脸颊渡上为微光,目光清冷,带着难以言说的晦涩。
“我师尊所求何物?”
凤佞当着沈应的面将剑穗收了起来,这才懒散的看了沈应一眼,“想知道啊——”
他语调长,吊足了胃口,“可我偏不告诉你。”
沈应脸上表情没变,似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凤佞冷嗤一声,那双向来含情的凤眼带着警告,“你最好安安分分当你的徒弟,别给阿尧惹麻烦,到时候时间一到……你从哪来到哪去。”
沈应直视他,虽然修为上没有凤佞强,但是也并不落下风,“我跟师尊不会分开。”
凤佞脸上涌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三份讽刺五分可怜,“你不会真以为阿尧把你当徒弟了吧?”
“你瞧瞧你自己从头到脚哪里跟阿尧一样,阿尧是十相城的城主,而你在十相城是个异类。”
凤佞的语气有些恶劣,“哦,你甚至都不是十相城的子民,你真可怜。”
沈应只是淡淡的掀起眼帘,不悲不喜,并未将凤佞瞧在眼里,“我跟师尊之间,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凤佞看见沈应这般模样,心里有些恶意压不住,他对这个抢走阿尧十几年时间的人没什么好感。
更何况他也隐约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正道修士什么的,可真是让人厌烦。
季无尧的惨状都拜他们所赐,为什么不能离阿尧远一点。
“我跟阿尧都认识两百年了,一百年前我跟阿尧一起来到十相城。”
凤佞回想起那日的情形,舔了舔最唇,“那天可真红啊,血液在大街小巷里淌,哗啦啦的就像是下雨一样,我跟在阿尧身后,都没有动手。”
“他从城门口一直杀到那条河。”
凤佞的目光有些痴迷,“那天只有我看到了阿尧杀人,真是……太漂亮了。”
“看到城主殿外的白骨了吗?那是阿尧的战利品。”
凤佞站起身子,矫揉造作的懊恼,“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不知道,你也没见过。”
“真可惜……”
相比于可惜不知道季无尧的过往,更像是可惜自己杀不了沈应。
杀了沈应,阿尧会生气。
凤佞摇了摇头,想去伸手去碰季无尧的脸颊,却被一柄白色长剑挡住了手腕。
流霜剑身上已经凝重厚重的冰层,散发着寒雾,触碰到手指的哪一点肌肤,已然是没了知觉,
凤凰为火,天生畏惧冰寒。
凤佞收回了手,冷冷瞧了沈应一眼,拂袖离开。
沈应手腕上的伤痕裂开,正顺着指尖往下蜿蜒出一道红色。
他面无表情的把白布拆了,随后浅浅包了一层,遮掩住那血色。
不知道师尊的过往没有关系,他只要参与师尊的未来就够了。
空气中的香味并未散开,沈应想起季无尧手放花灯的画面,他虔诚呢喃。
“连桑花神在上,请佑我师尊平安。”
哐当,风从窗外倒灌进来,将屋里最后留存的那股香气吹散了。
而在看不见的角落,连桑花的味道凝结在十相城的上空,下面景色流转倒换,枯败被生机取代,黑色骨殿换成了青石瓦,街道两旁重新挂上花灯。
周围人欢声笑语,季无尧站在长街上,人群逆着他往前走,可他却瞧不见众人的面孔。
他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恍惚。
路两旁栽种的连桑花被风吹过,熟悉的花香气围绕着他转,忽的有一株连桑花落下,季无尧身手去接,却接了一滴血渍。
啪嗒,血珠子越来越密。
周围像是按下了静止键,两旁的人都停了下来,逐渐化成了粉末,风从长街尾部灌了进来。
周围的景物变换,路两旁的花树枯萎,两边的建筑物开始腐烂坍塌,野草疯长,魑魅魍魉来这里做窝,妖邪鬼物来这里抢夺地盘。
风景如画的连桑城开始变得面目全非,杀戮血腥成了这个无主之地的常态,他们在连桑城的旧址上狂欢胡晓,被扯烂的尸体丢在许愿河畔,只余了一地脏污。
季无尧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很轻很轻,直到脱离躯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灵魂一窒,紧接着他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怒意,他们怎么敢!
哐当。
破败的城墙被一只妖物的尸体撞坏,紧接着,他看到一个浑身只剩骨架的血人,他手腕上挂着一个墨珠链,手里拿着一把断掉的剑。
他那骨架的脸上燃着火光的眼睛空洞的望着城内的景象,随后缓缓走进城中。
血色脚印留在青石板上,接下来是无尽的杀戮,血流成河,腥气冲天,白色的骨头堆积成山,一切归于平静,而在最顶端,那血人坐在上面发呆。
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被他身上的煞气吞没,这世间只余了他一个。
忽的他抬起头来,在看天空,也在看季无尧。
季无尧忽的笑了,笑的胸腔都在震荡,笑的泪珠滚落在他面上留下泪痕,记忆回笼,一切明了,残梦如花,隔空看雾。
他当是谁,原来是他自己啊。
那骨头架子手上滴着血,伸出指尖去触碰季无尧,双手触碰的瞬间,骨堆累积成城墙,血迹被被冲洗干净,一做崭新的城池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黑石做基,白骨为柱,鬼火点缀,檐下的红灯笼像是恶鬼的眼。
世间再无连桑城,只有十相鬼城,还有十相鬼城的鬼主季无尧。
血腥散去,黑色大殿伫立在这片土地上,殿角挂着的灯笼随风飘荡。
城主殿内灯火未熄,暖色烛光漫了出来,这么晚的时间沈应竟然还没离开,看惯了大号沈应那冷心冷清的模样,乍一瞧自己养的小沈应有一种奇怪的荒谬感。
季无尧靠在城主殿寝室的门框上,静静着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以及坐在床前的沈应。
他现在才是本体,季无尧修为比沈应高出那么多,沈应瞧不见才是正常。
他刚从回忆里苏醒,那样久违的少年时光,如今想来竟然恍如隔世。
早就回不去了,他想。
沈应感觉后背有些凉意,他站起身走到门前。
季无尧站定,没怎么动,沈应走的越来越近,季无尧差点以为沈应能瞧见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沈应靠近了,清新的竹林霜雪的味道久违的萦绕在他身旁,季无尧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有风?”
沈应不解,他伸出手,衣袖从季无尧的鼻尖前伸出去,下了一道禁制。
季无尧原本以为沈应是要离开的,没想到沈应竟然又走了回去。
季无尧皱眉跟上,沈应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自己屋子里带着做什么?
但瞧了一会,沈应也没旁的动作,季无尧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
一刻钟,半刻钟,沈应就坐在他床前,像是一处雕塑。
季无尧摇了摇头,正打算自己先归位,却见沈应有了动作。
他先是摸了摸季无尧的脉搏,似乎并无异样,但沈应却没放手,很低的叹了口气,随后拿自己的脸贴上了季无尧的手掌。
他轻轻蹭了下季无尧的掌心,嘴上轻轻开口,“师尊,你什么时候醒来啊。”
季无尧僵立在原地,假装很忙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自己现在神魂没有归位,但是沈应这般动作,自己掌心似乎都麻了起来。
沈应……沈应怎么被他养成了这个样子?
可沈应还不仅如此,他甚至往前靠了靠,侧躺在季无尧身子旁边,捏着季无尧的手,像是他幼年期时喜欢做的动作。
可这也太亲昵了。
季无尧心里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沈应太好了,沈应对自己有那什么……雏鸟情结。
直到窗外有一抹银白升起,屋内光线由暗便浅,季无尧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就在他打算上前的时候。
忽然察觉一抹十分强大的气息在十相城附近,且越来越近,季无尧起身欲动。
却见沈应猛的睁开了眼睛,他指尖一动将床帘放下,挡住刺目的日光,随后拿着流霜剑起身离开。
第74章
黑色骨殿泛着淡淡寒光, 从半空看十相城像是被掠烧过的余烬,没有生机,只有鬼气, 跟灵气葱郁的上仙界有些不搭。
周云章神色淡淡的立在半空,神情冷淡有些厌倦,他揉了揉眉心, 正欲开口,却见十相城里出来一个人。
一个修士。
城里还有一只凤凰,那妖气若有若无的散在半空,许是没察觉到他的敌意, 所以妖气也停在十相城的半空。
沈应提着剑出来, 流霜剑出鞘半寸,那是一个准备攻击的姿势,他望向半空,警惕开口, “来者何人?”
周云章揉了揉眉心,他无意跟沈应对阵,薄唇轻启, “让周翊出来。”
腰间的灵符一直在发烫, 周翊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哥找上门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去?
他蹲在地上揪着命魂书的羽毛,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一道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周翊哭丧着脸, “我在等死……”
他说完,猛的站起身,眼睛瞪得浑圆,“季前辈,你醒了!”
季前辈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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