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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尧也在打量他，只不过那黑漆漆一片，实在瞧不出来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认定的想法。
“何必遮遮掩掩，当年不是见过吗？”
黑色影子轻笑了一声，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座椅台阶，他身量极高，动作优雅，很难想象半月前他还蜷缩在孙钧儒那具佝偻的身体里。
他身形消散，眨眼间又在季无尧面前重组，高大身形在季无尧身前投下一团阴影，他开口道：“见面不叫一声师尊吗？”
季无尧瞪大眼睛，眸子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晦暗，还有怒火。
黑袍人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地搭在季无尧的肩膀，仔细瞧了他一会，忽的开口，“我更喜欢你这般模样，这样更像我。”
季无尧挥开他的手，眼底有些厌恶，“你到底是谁？”
那人隐在兜帽下的脸似乎有些无奈，“皮相虚妄，你又何必执着于我是谁？”
季无尧抿了抿唇，忽的一把掀开他的兜帽。
借着殿内夜明珠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脸，那张脸平日里不怒自威，但私下里又极其温和。
是他师尊沈毅川。
季无尧咬紧了牙关，狠狠一掌劈了过去，“不许用我师尊的脸。”
那黑影一散又凝聚一起，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师尊的脸？”
他嗤笑一声，一针见血道：“是你着相了”
“见花见草，心有所思外物化形，外物随心动，是你在怀疑沈毅川。”
季无尧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偏偏他还寻不到观点反驳。
那黑影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季无尧心口一跳，“什么？”
那黑影好脾气的解释，“你如果想要杀我，你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就不再是我。”
“你什么意思。”
他将指节抵在自己嘴边，“嘘，要悟。但是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季无尧紧盯着他，“服用血丹的人因你而死？”
“否，是他们自己做了交易。”
季无尧又问，“你是炼制血丹的人？”
“一半，只是非我亲手所为。”
这个回答也在季无尧意料之中，最后一个问题，季无尧攥紧拳头，“当年为什么选我？”
第107章
“自然是想要帮你。”
那黑影说的理所当然， 声音不急不缓，黑色兜帽下在鼻梁落出一道阴影，他下巴抬起， 声音说是平静如水，但是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倨傲。
季无尧指尖攥紧，挤压的毫无血色， 二百年来的记忆在脑海里翻腾，压的他脑袋快要爆炸。
“帮我？”季无尧的声音冷凝如冰，带着积怨已久的怒气。
“帮我要让我被千夫所指万人污蔑？帮我要让我满门被灭孑然一身？你说这是在帮我？”
那黑影闻言，开口道：“连桑城那只是一个意外……”
“够了！”季无尧再也撑不住， 苍白指尖没有血色， 他手里的珠子被捏的咯咯响，显然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关口。
他将银链猛然甩了出去，黑色人影如雾消散，却又在另一处地方重聚。
无论季无尧的身形多快， 却始终触不及那东西的身影，季无尧没有实体，他也没有实体， 两个人拆解招数的对峙里， 季无尧好像成了那人的影子。
最后一颗珠子停在黑影之前， 不能寸进分毫， 黑色大殿威严高耸， 往后骨座泛着森然的冷意，正如季无尧的眼睛。
黑影轻叹一声，随后抬起手，珠子表面凝结细纹，然后直接裂开滚落地面。
“你看， 越是用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叹息一声，身影消散了个干净，周围场景崩塌，季无尧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掌心撑在地面，旁边是碎裂成晶块的珠子渣。
他伸手抹了把鼻尖，却摸到了一抹艳红，鼻血滴落到碎掉的珠子残渣上，混在一起。
墨色晶块光点茵茵散开，意识消散前，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另一边，沈应跟在季无尧身后，上一秒季无尧还兴致勃勃的跟他讨论血丹的来处，可下一秒，他就停下话头，幽幽看着自己。
那一眼，沈应认出绝不可能是季无尧的眼睛。
流霜剑发出铮鸣声响，半截剑身出鞘，剑身上凝结出些许冰霜，“季无尧，在哪？”
‘季无尧’上下打量了一遍沈应，有些好奇，“你喜欢季无尧，那喜欢是什么意思？”
‘季无尧’说完又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需知道什么意思。”
他消失了个干净，只留一脸霜寒的沈应停留在原地，沈应右手一翻，一条很细的魂印出现在掌心。
命魂书哆哆嗦嗦开口，“仙君，你这样……季无尧知道要生气的吧？”
沈应冷冷撇了他一眼，滴了一滴精血，“寻。”
黑色大殿里燃着浓浓的药香，桌面上摆着一串断裂的珠串，暗红色布幔堆叠在两侧，投下墨色阴影。
墨玄眉心紧皱，指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季无尧道：“我就说沈应怎么可能放过季无尧，你看看。”
应如雪揉了揉眉心，“墨玄，季无尧这个样子跟沈应没有丝毫关系，我赶过去时季无尧就已经受伤了，再者说……沈应。”
应如雪的话戛然而止。
墨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面色阴沉的坐下来，看向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许姝桐，“你怎么看？”
许姝桐一脸幽怨的看向墨玄跟应如雪，她没记错的话她先前可是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硬生生差了一辈。
她叹了口气，“沈应就算是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季无尧伤到一星半点，你瞎操什么心？”
应如雪闻言抬眸，很显然也认同许姝桐的言论。
瞧着两人那笃定的眼神，墨玄不由的一怒，“你们懂什么，当年在堕仙崖，我是亲眼所见沈应捅了季无尧一剑。”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沉默。
许姝桐犹豫道：“此话当真？”
墨玄急道：“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根本不知道沈应对季无尧的态度，若是让他们瞧见当年沈应冷漠的模样，定也会跟他一样，让季无尧躲得远远的。
墨玄忧心忡忡，“不能让季无尧再接近沈应了。”
“沈应怎么了？”
另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三人同时回头，季无尧已经醒了，正望着床帘呆愣一瞬，随后坐起身子揉了揉眉心，“你们三个怎么在一块？”
“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季无尧放下手，“没什么感觉。”
应如雪起身，“我感应到珠子碎了，这可是千年的佛骨珠，怎么会碎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碎的，那东西出手太快。”
季无尧起身下床，继续开口，“昨日玄清宗一夜暴毙一百三十六人，跟吃了血丹的症状一模一样。”
可自从玄清宗主去世的二百年里，这血丹几乎是销声匿迹了，为何现在又出来了？
“还记得半月前的孙钧儒吗？就是他身上的东西，他现在受了伤自然要想法子弥补回来。”
应如雪面上也有些许凝重，一个不知何许修为的对手，能轻轻松松掠夺这么多修士的灵力为己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他还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说一个月后他将不是他。”
“等等，你们再说什么。”墨玄听的一头雾水。
自从应如雪跟许姝桐来了之后，说话就像是打哑谜一般，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吗？
季无尧意简言赅，“当年害连桑城灭的凶手。”
墨玄明了，惊愕道：“你找到了？”
“找到是一回事，捉住他又是另一回事。”
“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如何找到他呢？”应如雪陷入沉思，思索可行性。
许姝桐扣了扣桌面，“喂，你们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一个活人？”
三双眼睛都凝集在许姝桐身上，许姝桐也正色起来，“我可以算几个问题，但我今日来不是来说这些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季无尧面前，掌心摊开，上面是一个小木盒，“打开它。”
季无尧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啪嗒一声，盒子上的暗扣打开，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然后众人都看到那小盒子里躺着一枚碎镜片。
季无尧怔愣住。
许姝桐开口“这是洛锦之托我给你的。”
季无尧啪嗒一下扣上盒子，熟悉的气息猛然消散，他语气艰难道：“开什么玩笑……”
许姝桐将木盒放到季无尧的掌心，“你先收下。”
她紧接着又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锦之福大命大，他还活着。”
许姝桐对着身侧空气道：“你要不要发表什么意见？”
只见她身旁的空气扭曲了下，洛锦之的神魂出现在中央，他挠了挠头，“那啥，阿尧，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对你有用吗？我就剥下来给你了。”
他看天看地，语气十分紧张，“那关于我鬼迷心窍的那一剑，你能不能当忘掉？你看我都变成神魂了，那你不会这样小气的对吧？。
“我伤害过你后就一直做梦，我本以为是魔幻，没想到竟是过往？”
“阿尧，你能原谅我吗？”
季无尧眸子里满是认真，句句诚恳，“我没有怪过你，要说对不起，也只能是我说。”
当年要不是洛锦之为了救自己，也不会被沈天祁一剑了解了性命，归根结底，是他欠洛锦之，并非是洛锦之欠他。
这枚浮屠镜碎片，他拿着实在是烫手，他本以为自己集齐镜片后后多么兴奋，多么有成就感，可这却是牺牲洛锦之而来，他有愧。
洛锦之的修为不高，所以身影虚虚的，这个人瞧起来几近透明。
季无尧瞧了瞧，忽的想到什么，他连忙拿起自己的灵芥掏啊掏，灵芥东西多，他嫌慢，索性一口气拿出来，哗啦啦，东西落了一地。
是绛生仙果，他当初在林海灵境里拿到的宝物。
绛生仙果，有温养魂魄凝聚神魂的作用，在适合现在的洛锦之不过。
旁边摆着的是同灵境出来的留影石，只不过上面的封印，他一个鬼修根本打不开，可在他没瞧见的地方，另一块留影石滚到了床底。
他将堆满屋子的宝物收到灵芥里，随后迫不及待的将绛生仙果给了许姝桐，“把这个给洛锦之用。”
绛生仙果散发着浓郁的气息，过了好一会才理解到季无尧的意思：“用？怎么用？”
季无尧解释道，“它的外表是养料，种下后会长成一个躯壳，给你的灵魂一处安放之地。”
之后，季无尧又拿起当年在林海灵境里拿到的留影石，“它跟浮屠碎片一起，我更想知道它到底记录了个什么。”
应如雪伸手接过，然后往里面输入一丝灵力，里面立马就出现一个朦胧的幻影。
几人的视线都被吸引，那是两个修士在历练。
手持留影石的男子惊呼出声，小心翼翼，“真的有传说中的浮屠镜吗？”
另一人拿着剑敲敲打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动手的干脆，用剑身挖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触碰到了硬物，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我觉得，我可以了。”
随着一点银白暴露在空气里，那镜子碎裂的物件出现在坑洞里，他惊呼出声“真的，真的是浮屠镜碎片。”
那人兴奋道：“传言果真不骗我，这里是沈渡仙君的埋骨之地，而他当初去下界拿回来的这枚镜子也是真的了！”
另一人手持留影石却有些凝重，“这碎镜片好像并不齐，说明肯定有人来过，但不知道为何只没都拿走。”
“它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沈渡将他摔碎，旁的修士都不敢多拿？”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那个拿到一半镜片的同伴当天晚上就死了，死于功法逆转暴毙。
拿着留影石的修士吓坏了，立马决定把碎片送人，可旁人都以为他拿破烂件充数，可唯有一人拿了他的碎镜片。
留影石上面看的清清楚楚，是沈毅川的那张十分熟悉的脸。
第108章
画面忽闪断掉一节， 再见时那人惊慌失措的出线在小巷。
“他盯上我了，他要杀我……不行，我不能回去。”
他说的语无伦次， 加上乱糟糟的头发跟熬的通红的眼眶，一看就是逃亡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一边走一边惊恐往后看， “还好我拿到了信物，灵境马上就要开了，到时候我躲到灵境里面去，再也不出来……”
最后一点画面是他进入灵境后， 他终于被人找到， ‘沈毅川’拿到浮屠镜碎片叹息一声，“成也此，败也此。”
他将浮屠镜碎片丢入灵境，目光看向留影石， 黝黑的眼神仿佛透过时空看向偷窥的后来者，他轻声开口，“你所寻之物其实近在咫尺。”
说罢， 留影石碎裂， 季无尧心口惴惴， 刚刚那一眼， 他是真的觉得‘沈毅川’在看他。
一室寂静， 众人久久无言，心中震撼，那人修为简直逆天，明明隔着这么久了时光，却像是在面对面一般。
“所求之物， 近在咫尺？”季无尧眉心拧起，似乎觉得有些不解，近在咫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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