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望去,瞧清楚来人,他扬起一个笑脸:“大哥,你怎么来了?”
原身有两位哥哥,大哥名叫叶两,二哥名叫叶文。
来者是大哥叶两。
叶两今年二十三岁,但双手粗、脸也黑,显然经了不少生活的风霜。
此刻他站在门口,瞧着叶厘脸上的笑,有些意外。
前两日他爹和他这个三弟吵了一架,以他三弟的性子,这会儿瞧见他,应是冷脸、臭脸、翻白眼。
可现在竟是笑脸!
虽疑惑不解,但他还是扬起手中的小布袋,解释道:“我今个儿跟着雇主去县城送货,阿爹让我来看看你。他炒了点虾米。”
虾米?
叶厘眼睛一亮,忙走了过去。
叶家位于大榕村,靠近南通渠,因此买河鲜颇为方便。
只是新鲜虾米价贵,一斤就要十几文。
虽原身爱吃,但叶阿爹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舍得买上一斤。
现在不年不节,叶阿爹却买了让叶两送来,意思很明确。
果然,叶两看叶厘接过布袋,就道:“阿爹说,你既和小纪成了亲,那就安心过日子,整日吵吵闹闹的,也不会让日子过更好。”
“你让小纪安心读书,等他考中秀才、举人,那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这种话,若换做是原身听了,那必然是要翻白眼的。
但现在站在叶两跟前的是叶厘。
叶厘笑着道:“哥,你说的对,我既嫁过来了,那就是盼着当举人夫郎的。我想通了,今后绝不会拖江纪后腿,你和阿爹就放心吧。”
这话听得叶两愣了愣。
还没等他想明白,叶厘就招呼他进屋:“你吃饭没?渴不渴?我刚炸了豆腐泡,你尝尝。”
“雇主管饭,我吃过了。什么豆腐泡?”
叶两不明所以,跟上他的脚步。
“这可是个新鲜吃食,你尝尝,给阿爹他们也带回去一些。”
叶厘进了灶房,将炒虾米放到案板上,然后从碗柜里取出装着豆腐泡、兰花大串串的陶盆。
他拿出一双筷子,热情的招呼叶两尝鲜。
等叶两吃上了,他说了豆腐泡的来历,惊得叶两差点儿被噎住。
“你什么时候会做豆腐的?”叶两难以置信的问。
“保密,我只说给江纪听。”
叶厘脸上适时出现几分羞赧。
叶两:“……”
他犹如见了鬼般,双眼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三弟这是突然喜欢上小纪了?
“哥,具体的你就别问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豆腐泡找个出路。我手里没钱,豆子、石磨这些都是二叔给我的,我得赶紧挣钱还他。”
“我正准备拎上一些去县城卖呢。”
叶厘收起害羞,转了话题。
这可是正事,叶两立马顺着他的话琢磨了起来。
就是。
叶家和江家都穷的咣咣响,如今有了新鲜吃食,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豆腐泡卖出去。
正沉思着,却听叶厘又道:“哥,要不,让饴哥去镇上摆摊试试?”
刘饴是叶两的夫郎。
叶家穷,且大榕村周遭的人都知晓叶家每年还得给江纪这个外人出三两束脩,因此叶两这个便宜大哥拖到去年才成亲。
其实刘家比叶家强多了,刘饴爹娘在八仙镇摆摊卖饼,日日都有进项。
但刘饴认准了叶两这个黑脸汉子,非得嫁过来,刘家人只得随他。
“让饴哥儿去摆摊?”叶两诧异。
“对,饴哥有经验,这东西好吃,肯定能卖得出去。”
叶厘说着就要给叶两演示豆腐泡和兰花大串串的正确吃法。
无他,舍得下料就行。
而且,刘饴爹娘是卖饼的,饼夹串是绝配嘛。
小半个时辰后,叶两怀里抱着一个陶罐,背着一个背篓,踏上了回村的路。
叶厘将刚才炸的豆腐泡、兰花大串串都给了他,让他拿去刘家的饼摊上卖。
还给他切了块豆腐,好让叶家人尝尝他的手艺。
大榕村在北阳县南边,叶两回家需得穿过北阳县,等他步行到家,天已快黑了。
叶家小院里,叶阿爹、刘饴两人坐在灶房门口做针线活。
叶大吉、叶文下地干活还未回来。
叶阿爹见大儿子推开院门进了院子,忙放下针线迎了过去:“见着厘哥儿了?他还在生气吗?”
刘饴也起身。
但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自己男人怀里的陶罐上。
他心中有些纳闷,去时只拎着一个小布袋,这会儿怎抱着一个小罐子?
“见着了,厘哥儿不生气了,他还会做豆腐了。”
叶两笑着开口。
叶阿爹吃了一惊:“啊?!”
“啥?!”
刘饴呆住,草包会做豆腐?
叶两举了举手中的小罐子:“阿爹,饴哥儿,你们都尝尝这个红油麻酱豆腐泡。”
他说着转过身,叫两人看他的背篓。
等叶阿爹、刘饴平静下来,天彻底黑了。
叶大吉、叶文也回来了。
叶文还未娶亲,昏黄低矮的灶房内,一家五口在老旧的饭桌旁坐下。
饭桌上原本只有玉米糁糊糊和咸菜。
晚饭时,叶家人连玉米饼都舍不得吃的。
但今日有了叶厘的加餐,晚饭丰盛了起来。
叶阿爹将红油麻酱豆腐泡倒入陶盆里,又往里切了块老豆腐,红油被老豆腐稀释,色相差了点,味道也淡了点,但叶家人很满足。
吃完这美味的一餐,连一向看不上原身的刘饴,都对明日的饼夹串充满信心。
次日,天色微亮,刘饴就背着已经煮好的豆腐泡、兰花大串串去了八仙镇。
第8章
八仙镇作为南通渠的起点,虽为镇,但颇为繁华。
从码头到镇口,不足两里地的路程,道路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摊子。
刘家的饼摊靠近镇口。
生意不好不坏。
因为周遭摆摊卖吃食的人太多了。
有卖包子油条肉饼的,还有卖饺子、面条的——上车饺子下车面,这两样吃食颇受欢迎。
但靠着这个饼摊,多少还是比种地强。
北阳县山多,耕地少,每个人分得的田地有限。
要不是二十年前那股流寇将周遭的地主杀了个干净,不然的话,附近村民手中的田地会更少。
刘饴来到摊子前,正是饭点,但摊前的食客只有两个。
刘饴对此早已习惯。
此刻没有船只靠岸,无外地食客,附近吃食摊子又多,他爹娘一日下来,大约能卖出去一百来个饼,挣上三四十文。
发不了财,但还算稳定。
刘母送走两位食客,问刘饴道:“吃早饭没?”
刘饴道:“吃过了。”
“干的稀的?”虽嘴上这样问,但不等刘饴回答,刘母就掀开簸箩上的棉褥子,从簸箩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子。
刘饴笑着接过饼子:“早上肯定吃干的,家里男人得下地干活,不吃饱怎么行?阿爹他蒸了一些菠菜窝头。”
刘母闻言翻了个白眼:“窝头哪有咱家的饼子好吃?快吃吧。”
“你个不省心的,我当初给你取名饴,是盼着你以后日日都吃得起饴糖。你倒好,混得只能吃稀饭。”
“娘,只有晚饭是稀的。”
刘饴笑着纠正。
不过,不等刘母瞪他,他转过身去,叫刘母将背篓里的陶罐取出来。
“娘,靠着这个陶罐,叶家不仅很快就能顿顿吃干饭,还能时不时的吃肉。”
“这里边装的是金子啊?”刘母捧着沉甸甸的陶罐,一脸怀疑的问。
刘父听了这话,不由乐。
刘饴也乐:“你打开就知道了。”
刘母好奇心被勾起,她将陶罐放到簸箩旁,把陶罐盖子取下,一股麻麻辣辣的浓香立马包围了她。
她咦了一声,往陶罐里瞧去。
入目的是鲜艳的红油,红油表层漂浮着白芝麻,红油下边则是煮得软烂的菠菜以及她看不出是何物的吃食。
“这是?”她惊讶的看向刘饴。
刘饴一脸神秘的将手中的饼子掰开,又从背篓里取出今早特意赶制出来的长筷子。
他往饼子里夹了一筷子菠菜、一个兰花大串串,然后他将饼子一分为二,递给了刘父、刘母。
“爹、娘,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红油已经浸透饼子,红通通的颜色陪着扑鼻的浓香,分外诱人。
刘母咽了下口水,将饼子举到嘴旁。
饼子在簸箩里被捂得有些久,表层已经不焦了,只剩下微微的软韧。
她一口咬下去,又韧又香的饼子,混着菠菜和兰花大串串的香辣,当然,还有芝麻酱的醇厚,三种味道一下子在口中爆开,实在是满足又过瘾。
而且,大串串煮的有些久,里面吸满了酱汁,她咬下去时,不仅又软又劲道,还爆汁。
这奇特的口感,让她除了惊叹,便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好吃!
太好吃了!
她指了指饼子里的大串串,有些含糊不清的问:“着啥?”
“这叫兰花大串串,是用老豆腐炸出来的。”
刘饴解释。
“豆腐?”刘母吃惊。
刘父也颇为意外。
这东西竟是豆腐?
而刘饴只是含笑点头,等他们俩都将口中的饼夹串咽下,这才慢悠悠的补了一句:“这是叶厘做出来的。”
一句话,又将刘父、刘母惊住。
好在两人此刻嘴里没食物,不然肯定要被噎着。
刘饴快言快语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而后问:“娘,咱卖饼夹串,可行么?”
“当然行了!”
刘母想也不想的道。
刘父问:“你想怎么卖?”
“一文钱三个豆腐泡。大串串是一文钱一个,菠菜便宜,一文钱一大筷子。”
这个价格,是叶厘定的。
此次他是用豆油炸的豆泡,每斤的成本降了一文。
再加上柴火没花钱,人工的两文钱支出忽略不计。
最终一斤的成本是五文三厘。
叶厘卖给叶两的豆腐泡是十一文一斤。
但为确保叶家也能赚,因此售卖的价格不能低。
毕竟调料昂贵,大豆油、芝麻酱可都是好东西。
想要香浓、醇厚,只能多加油和芝麻酱。
一文钱三个,六十个便是二十文。
扣掉四文钱的调料和十一文的拿货钱,算下来,叶家每卖出去一斤,便能赚五文钱。
至于柴火人工,在叶家人看来,只要没让他们花钱,那付出的时间体力就不算成本。
“嗯……还成。”
刘母沉吟之后,觉得可行。
她家的饼子不是纯白面的,里面掺了玉米面,调料除了豆油、盐巴,还放了点刘家秘制的五香料。
一个有三两重,价格是两文钱。
食客们只需再添一文,便能让普通饼子变成绝味,这价格不算贵。
刘母无异议,刘父也觉得可行。
刘饴便站在摊前吆喝了起来。
“饼夹串诶,好吃的红油饼夹串,可免费品尝,买不买没关系,到摊前瞧一瞧到摊前看一看诶~免费品尝,免费品尝!”
他没有丝毫的扭捏,喊的大方敞亮。
所喊内容也极其抓耳——免费品尝,这四个字有莫大的吸引力。
过路的还有周遭摆摊的,都被他的吆喝声吸引,朝饼摊望去。
一个赶着骡车的中年男人原本已走过摊子,听到吆喝声,又转了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过路的围了上来。
刘饴认得中年男人,这是镇上朱家油坊的老板。
他笑着打招呼:“朱老板,来尝尝我家新出的红油饼夹串吧?您看看这成色,可好吃了。免费尝,不要钱。”
朱兴的确已经看到陶罐里的东西了。
那卖相,的确诱人。
刚吃过早饭的肚子似乎又饿了,他点了头:“成,我尝尝。”
“朱老板,原本免费品尝只限于菠菜,但您是第一个品尝的,您尝个豆腐泡。”
刘饴笑着从陶罐里夹出一个豆腐泡。
朱兴直接伸手,捏住一角,先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丢入口中嚼了起来。
没有饼子做阻碍,爆汁、香辣的口感更浓烈。
当然,还有豆腐泡本身的软烂和劲道。
丰富的滋味和独特的口感令朱兴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好辣!
但好好吃!
他不等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问:“这个东西怎么卖?”
“和饼子一起卖,一文钱三个。还有更大一点的兰花大串串是一文钱一个。另外,菠菜是一文钱一大筷子。”
刘饴快速讲明价格,又解释道:“朱老板,豆腐泡虽是豆腐做的,但却是过了油的,而且您看这调料,都是真材实料。”
“即便这个价格,我们也不挣什么的。”
朱兴自个儿是开油坊的,这陶罐里的调料,到底是油多还是水多,他自是分得清的。
刘饴没蒙他。
再者,嘴巴里残余的香辣味跟小猫爪子似的,将他肚子真挠饿了。
“来个饼子,再夹几个这个豆腐。”他道。
刘饴闻言,笑着应是。
一旁的刘母、刘父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不错,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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