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阿尔斯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谢晗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压抑的骄傲在疯狂挣扎,“我不是怕他!”
“那就证明给我看。”谢晗终于收起那副蛊惑人心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用行动证明,您是那个让我心甘情愿臣服的草原雄鹰。”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阿尔斯楞眼中的犹豫终于被熊熊怒火吞噬。
谢晗看着他的表情从挣扎到坚定,从畏缩到狠厉,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成功了。
“你说得对……”王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终于燃起傲气,“我可是北戎南部落西领主的王子,何须惧怕一个外邦使臣?”
他转身握住谢晗的手,“我这就去见父王,定要将你保下来。”谢晗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
午时三刻,李松正坐在驿馆内品茶,忽见侍从呈上一封请帖。
他展开一看,竟是郝赞领主的亲笔邀约,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此。”他轻抚着请帖上凸起的狼头纹章,想起昨夜派人给领主送去的密信,信中明明白白写着阿尔斯楞强占他舞姬之事。
看来这位北戎领主,终究还是畏惧夏国威势,要亲自赔罪了。
李松特意换上了御使官服,带着高彦和四名亲卫,从容不迫地来到领主府。
府门前,两名侍卫恭敬行礼,却在他踏入正厅时,突然关上了沉重木门。
厅内光线昏暗,唯有主座上一盏铜灯摇曳。
李松眯起眼睛,看见郝赞领主端坐在虎皮椅上,身旁站着阿尔斯楞王子,而谢晗,这个本该被他带走的舞姬,此刻竟穿着王妃规格的锦袍,倚在王子身侧。
“领主这是何意?”李松压下心头不安,“下官应邀前来,不知……”
“李御使请坐。”郝赞领主声音沙哑,“今日请御使来,是要告知一事。我儿与晗儿一见倾心,欲娶她为王妃。”
李松瞳孔骤缩,手中茶盏险些脱手。
他强自镇定道:“王子若喜欢舞姬,下官可以送上二十个,两百个更好的。但昨夜那位……”他目光如刀扫向谢晗,“必须归还。”
“恐怕不行。”领主缓缓摇头,“那孩子身心都已属我儿。”
厅内烛火摇曳,气氛骤然凝固。
领主突然转向谢晗,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慈爱:“孩子,你来说说,是喜欢李御使,还是喜欢我儿?”
谢晗低垂着眼睫,嘴角却勾起一抹甜蜜的笑:“自然是阿尔斯楞王子。”他声音轻软,却在“自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尔斯楞闻言大笑,一把揽过谢晗的腰:“李御使听见了?昨夜晗儿在我榻上可是……”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叫得整个营帐都听见了。”
谢晗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们明明说好只是演戏下套,这人怎么还即兴发挥起来了?
李松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阿尔斯楞见状,变本加厉地命令道:“晗儿,当着李御使的面,吻我。”
谢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不在计划之内!但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凑近。
阿尔斯楞趁机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演得缠绵悱恻。
谢晗能感觉到李松的视线几乎要在他们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够了!”李松拍案而起,青瓷茶盏应声碎裂。
他突然身形一晃,扶住案几的手指节发白:“这茶……你们……”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踉跄着跪倒在地。
端坐在虎皮椅上的郝赞领主缓缓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李柘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
“沐研这易容术越发精进了。”谢晗轻笑着上前,“连李松都没认出,这位’郝赞领主‘竟是您假扮的。”
阿尔斯楞得意地看着李松:“这迷药见效倒快。”
“人在盛怒时气血上涌,药效自然发作得快。”李柘冷声道,目光扫过阿尔斯楞仍搭在谢晗腰间的手,“不过王子方才的表演,未免太过投入了。”
纱帘轻动,沐研捧着托盘款步而出,盘中整齐叠放着一张李松模样的人皮面具。
他将面具递给李柘:“请主子即刻易容。高彦和黑甲军若见不到主将返营,恐怕会强闯领主府。”
谢晗蹲下身,仔细检查昏迷的李松:“此人身份特殊,与赛罕大汗关系匪浅。”他抬头看向李柘,“沐研会带他秘密返夏审讯,但在此之前,需要殿下假扮李松稳住黑甲军。”
李柘接过面具,指尖在谢晗手背似有若无地擦过:“明日辰时,我会以私会指挥使之名离开驿馆,与你们汇合。”
“殿下放心。等您出了王城,我自会与殿下汇合。”谢晗道。
沐研已利落地将昏迷的李松捆好,闻言抬头:“马车已备在西角门,但黑甲军的岗哨……”
“他们不会发现的。”李柘戴上面具的刹那,谢晗心头突然一紧。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李松素来清冷矜贵的面容,此刻正被李柘完美复刻。连那微微上扬的眼角,都分毫不差。
谢晗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他盯着“李松”的眼睛,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这不是真正的李松,他对自己说。可为什么看着这张假面,他竟想起昨晚那种被全面覆盖占有的感觉。
“谢大人?”沐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谢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还戴着李松给他解忆魂香的护腕。
“一定……不能伤他。”谢晗声音有些发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昏迷中的真李松。
那人被麻绳捆缚的姿势让他胃部一阵绞痛,却又说不清缘由。“等明日出了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会亲自审问。”
这句话说得太过急切,连阿尔斯楞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谢晗仓皇转身,假装整理袖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谢大人倒是关心得很。”李柘的声音从“李松”的面具后传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缓步走近,假面下的眼睛却灼灼地盯着谢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这个冒牌货有什么私情。”
谢晗强自镇定道:“殿下说笑了。此人关系重大,自然要谨慎对待。”
李柘突然伸手,冰冷的假面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廓:“那你可知,你现在的眼神……就像看着情郎被绑的痴心人。”
阿尔斯楞闻言皱眉,一把将谢晗拉到身后:“夏国前太子,注意分寸。”
沐研适时地轻咳一声,将绳索最后打了个结:“时辰不早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三人,“再耽搁下去,黑甲军真要起疑了。”
谢晗趁机退开几步,却仍能感受到李柘如有实质的目光。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看清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角落。
“走吧。”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偏厅的高彦该等急了。”
李柘最后深深看了谢晗一眼,转身时“李松”的官服下摆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翻身上马,语气森冷:“明日辰时,我要在十里亭见到完好无损的谢大人。”这话明着是对沐研说,实则是在警告阿尔斯楞。
直到马蹄声远去,谢晗才长舒一口气。
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冷汗,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夜色渐深,谢晗随阿尔斯楞回到王帐时,帐内烛台早已点亮。
阿尔斯楞一进门就踢翻了脚凳。
“痛快!堂堂夏国御使,如今不过是我北戎阶下囚!”
谢晗默不作声。
王子又道:“只是……”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府里那些侍女,今晚听不见卧房动静,怕是……”
烛火噼啪炸响,映出阿尔斯楞眉宇间的阴郁。
他恳求:“不如你陪我演场戏?我保证不碰你,你只需……”
“不行。”谢晗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他看见阿尔斯楞眼中闪过一丝狼狈,又放缓语气:“王子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阿尔斯楞突然暴起,将整张案几掀翻。
他还在为不举一事心烦:“你懂什么!”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囊般跌坐回榻上,“全王城都知道我夜夜笙歌……若是传出去……”这是要谢晗假装与他欢爱的意思。
谢晗懒得理他。
翌日清晨,谢晗路过侍女房时,正听见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值夜的姐姐说,王子殿下昨夜可勇猛了……”
“……可不是,那舞姬叫得……”
谢晗脚步一顿,险些笑出声来,这阿尔斯楞,编故事倒是有一套。
他摇摇头正要离开,忽见王府管家匆匆而来,袖中露出一角烫金帖子。
“姑娘,”管家行礼后道,“李御使……派人送来的。”
谢晗展开请帖,熟悉的字迹让他指尖微颤,是李柘模仿的李松笔迹,但最后一笔总习惯性上扬的小钩出卖了他。帖上墨香犹存,写着邀他午时到天香楼用膳。
暮色渐沉,谢晗疾步登上天香楼二楼。
他珠帘掀开的刹那,看见“李松”正倚窗独酌,月白袍袖垂落在湘妃竹席上,连执杯时微曲的指节都那般熟悉。
“可是出了变故?”谢晗气息未定。
“李松”闻声回首,唇角扬起:“谢大人这般着急,倒让我受宠若惊。”他指尖推来一盏温好的青梅酒,“不过是想着明日就要离开北戎,想和谢大人喝杯北戎的酒水……”
谢晗这才注意到案上皆是夏国宫廷的菜式,糟鹅掌、鲈鱼脍,连盛酒的琉璃盏都是李松素日爱用的款式。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酸甜中带着熟悉的珈兰香,竟是连熏香都仿得惟妙惟肖。
“殿下好手段。”谢晗转动酒杯,“连李松用兰膏熏衣的习惯都摸透了。”
李柘忽然倾身,烛光在他面具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为你准备的,自然要尽心。”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李松特有的清冷语调:“这些日子,我很想念谢大人......”
谢晗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沐研应该已经到城外了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过刻意,简直像是在问“李松可还安好”。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谢大人放心,”李柘似笑非笑地为他续酒,“沐研办事向来稳妥。”他故意顿了顿,“不过那个冒牌货嘛......”
谢晗猛地抬头,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是说,”他生硬地转开话头,“这酒不错。”
酒过三巡,谢晗眼前开始模糊。
李柘带着面具的侧脸在灯下明明灭灭,时而像李松蹙眉批阅文书时的模样,时而又变成那夜李松醉酒后泛红的眼尾。
“李松”再次为谢晗斟酒,谢晗恍惚看见对方衣领间若隐若现的伤疤,他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谢晗那时很想问他。
“殿下……”谢晗忽然抓住对方手腕,指尖发烫。
李柘呼吸一滞。
谢晗此刻的眼神他太熟悉,在东宫的那些年,多少姑娘就是用这样湿漉漉的目光望着他。
他顺势将人往怀中一带,谢晗竟没有抗拒。“我的成璧。”李柘声音发紧。
谢晗仰起脸,酒气染红的眼尾像揉了胭脂。
他指尖抚上那张与李松一模一样的脸,在触到李柘真实皮肤的刹那忽然顿住。
该死!
方才那一刻,他竟然把李柘当成了李松,真的想吻上去。
……
隔壁密室。
李松被玄铁锁链禁锢在紫檀木椅上,面前的镜子清晰映出隔壁雅间的景象。
沐研本应按计划押送李松前往城外据点,却在半途收到李柘的密令。他犹豫片刻,终究调转马头,将昏迷的李松带往天香楼密室。
“柘主子不会伤你。”他故意不说是因为谢晗的要求,“但有些事,比皮肉之苦更痛。”
沐研的匕首抵在李松颈侧,声音带着讥讽:“李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柘主子特意选的单向水玉镜。您在这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您。”
李松喉结微动,双手被束缚。
他本该闭目,却看见谢晗接过“自己”递去的酒杯时,指尖相触的瞬间竟没有立即躲开。
“这鲈鱼脍用的可是江南做法。”李柘用着李松的声线,筷子尖点在谢晗唇边,“尝尝?”
谢晗下意识张口,鲜嫩的鱼肉裹着梅子酱在舌尖化开。
李松的记忆忽然翻涌,谢晗从不与人共箸,此刻竟……
“再再尝尝这杯酒。”李柘又靠近了一些,而谢晗竟没有躲开对方伸来的手,任由李柘的指尖拂过他脸颊。
“好喝。”谢晗轻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李柘衣领间若隐若现的伤疤上。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握住手腕。
李柘顺势将他往怀中一带:“谢大人今日格外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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