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连声道歉,离开了。
王驰毅依旧痴痴望着香凝,“凝儿……”
嵇临奚与香凝对视一眼,知道自己该退场了,便自觉走了出来,站在院门的屋檐下,抱臂思念起了心爱的殿下,他伸出手,摸到自己的雪白发带,绕在手中凑到鼻前深深呼吸了两口。
明明上朝的时候才见过殿下,现在他却感觉已经与殿下分离了许久。
为什么上天就不能叫他们这对有情人形影不离,真正意义上的终成眷属呢?
“殿下,你也像我思念你一样的思念我罢。”他怅然若失地说。
楚郁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吐出一口气,给啾啾喂了一顿吃食,放在案桌边,继续埋头翻阅各部送上来的文书了。
……
“进来吧,驰毅公子。”
王驰毅踏了进去。
看着房里几处粗糙的布置,就连床也很是寒酸,他眼中满是心疼,连忙握住香凝手臂,“凝儿,这段时间你就一直住在这儿?”
香凝把手臂抽了出来,语气冷淡,“不住这儿我还能住哪里?”
想象中的两见两心喜的场面没有出现,王驰毅怔在原地,嗓音艰涩,“凝儿,你可是在怪我?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但我被安妃的人抓走,现在才被嵇临奚救出来,我也没有办法,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香凝冷冷道:“既然你那日选择离开了相府,你就不应该再回来,你若不回来,我还不会这么怨恨你。”说完,她转身,去端在火边烘烤的草药。
王驰毅连忙伸手抓住她,“凝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什么叫我那日选择离开相府就不应该再回来?”他离开相府,不还是奉了爹的命令吗?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离开,“我不想你再戴着面纱和我说话,那样觉得我们很遥远——”说着,他另外一只手,将香凝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而后脸上神色变了,只因为摘下面纱后,香凝的脸上有一道浅色的疤痕。
香凝连忙用一只手捂住一只脸。
“这……这是?”王驰毅的手都在颤抖。
香凝眼中骤然落下泪来,将手中簸箕砸向他,哭着奔向床榻埋在上面,而后回头梨花带泪道:“你为何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欺骗我,为了你的大业离开相府,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受尽屈辱!又为何还要来找我!?”
“屈辱?我何时让你……是我离开之后相府发生什么了吗?!”他快步上前,攀住香凝双肩。
香凝伤心欲绝地望他,半个字也不肯说。
“我娘欺负你欺负狠了?”
“若只是你娘欺我,我也不会如此憎恨于你——”
“那就是我爹?!”
对视上香凝泪水掉得更多的双眼,王驰毅脑海一下轰炸开来,那些被他逼着自己忽视的不对劲在此刻尽数涌上脑海,他不可置信,语气发颤,“我爹在我离开京城之后,他……他欺负了你?强迫了你?”
香凝顿时泪如雨下,扑在他身上,“我那时好害怕,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但是你不来,我躲了好久,最后拿簪子划伤我的脸,把你娘招来,你娘却说是我存心勾引相爷,喊府中一群奴才对我拳打脚踢,他们还说要溺死我,因为我不知廉耻!”
王驰毅血气上涌,他丝毫不怀疑香凝的话,因为他太清楚了,他爹娘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居然敢那样对你!”
“明明我离开的时候,将你交托给他们,请他们好好待你!他们居然这么对你!!”
想到那些画面,他整张脸都是赤红的,眼中更是充满血丝,“对不起,对不起,凝儿,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倘若我知道,我一定不会离开京城,只会陪在你身边,让你不遭受任何伤害。”
“你会嫌弃我吗,驰毅?”
“不会,凝儿,你在我心里,永远冰清玉洁。”他伸手抚摸香凝脸上的疤痕,“永远美丽。”
二人终于说开,互相拥抱在一起,相约要一起离开京城之地。
“我知道我爹有几处藏着财富的地方,相府我们是不能回去了,我们去那里把我爹留的钱全部带走,去青州,从今以后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好。”
二人走出院子,嵇临奚毕恭毕敬拱手,“公子,香凝姑娘。”
王驰毅微微扬起下巴,指使他道:“送我和香凝去一个地方,少不了你的好处。”
嵇临奚谄媚应是。
一行人坐上马车,王驰毅说了一处墓穴,嵇临奚神色为难,“那里已经有兵部的人把守搜查了,公子,臣听说是相爷的口供里供出了此处。”
王驰毅说了两三个地方,嵇临奚都说兵部派人搜查,终于,王驰毅咬了咬牙,说了一个极为隐匿之地。
嵇临奚与香凝互相对视一眼,唇瓣轻轻往上翘了翘,“是,公子。”
马车赶往王驰毅说的地方,是京中一处不起眼的寺庙,里面也都是些不起眼的和尚,王驰毅交代了两句,方丈带着他们三人去往供奉着佛像的大殿,启动一个机关后,里面便是一处暗门,暗门上有机关,王驰毅说:“你们都退下去,凝儿跟着我。”
嵇临奚又是说,“是,公子。”
转身带着方丈离开,在外等候。
眼见两人离开,王驰毅对着暗门上的机关操作半天,暗门开了,“凝儿,跟我来。”他说。
香凝跟他走了下去,最后一步台阶走完,被金子的刺眼光亮晃得她提袖遮挡眼睛。
王驰毅提着一个袋子装着金银珠宝,口中说:“凝儿,你看看有什么你喜欢的,尽管拿着走,此处机关只有我和我爹知道,这里面的钱,足够我们花上好几辈子。”
香凝走到遍地珠宝的方向,蹲下身来,拿了一把金银珠宝,另外一只手,抓了一根金凤金簪,抹上药粉,她走到王驰毅身后。
王驰毅还蹲在地上一边往袋子里装金子一边说,“从今以后,我们就做对形影不离的亡命鸳鸯,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凝儿……”他闷哼一声,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扭过头去。
尖锐的金凤金簪,用力插进了他的颈后,噗呲一声,又被香凝拔了出来,血溅了出来。
王驰毅连忙伸手捂住后脖颈,香凝握着金簪再度插来,他一脚将香凝踹开,神情阴鸷无比,充满了不解,充满了恨意。
“为……”
他说不出话来,那根金凤金簪太长,长到捅穿他的气管,而后他的身体迅速失去,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香凝爬起,垂眸,俯视着他,轻声说:“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王驰毅。”
从她看见他的家人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的那一刻,她便一直等着今天。
她要让王相一无所有,凄惨死去。
她还要让王相断子绝孙。
“簪子上抹了毒,你起不来的。”
听到这句话,王驰毅终于不再试图爬起来,他看着香凝的眼神痛苦,憎恨,愤怒,更是不懂。
香凝蹲下身来,拉开他的衣领,“你爹当初派人杀了我一家,如今,也到了你替父还罪的时候了。”
王驰毅伸手,抓紧了她的手,张嘴,口中却是血沫争先恐后的涌出。
“啊……啊……”
最后的用力一插,插进他的心口,拔了出来,血溅到脸上,香凝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高兴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陪着你爹一起去死吧,王驰毅,你们都该死。”
王驰毅气绝倒地,倒在王家私藏的金山银海中。
香凝擦擦脸上的血,走了出去。
嵇临奚正等在外面,看见她衣服上和脸上的血痕,笑了起来,拱起手来,“看来要多谢香凝姑娘大仇得报了。”
“进去罢。”香凝从他身旁走了出去,手中金凤金簪落在地上,“又送你一功。”
“多谢香凝姑娘,香凝姑娘实是我嵇临奚的恩人呐。”说完这一句,嵇临奚拍了拍手,整个寺庙的僧人都被他的人扣押起来,护卫们踏入殿中。
“大人。”
嵇临奚唇角一挑,命他们看好了此处,“本官要进宫给陛下送喜了,你们在此,若有人敢动半点心思——”
他余光一睨,护卫们惊慌跪下,保证道:“绝不敢有此意!请大人放心!”
嵇临奚点点头,拍拍衣摆,整理鬓发,心情甚是愉悦,他让人牵马来,准备进宫里给心爱之人抱喜讨赏了。
是要一个亲呢还是什么呢?
真叫人苦恼啊——
不如请殿下驾临到他嵇府,二人恩爱一夜,散尽羊肠小衣才是。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收拾鸡圈,迎猫猫,然后哼哼哈嘿!
第230章 (一更)
嵇临奚进宫汇报这件喜事了。
楚郁正望着边关传来的文书,听到匆匆迈进来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抬起袖,将笔放至一侧。
“殿下,喜报!”
嵇临奚跪地,将王驰毅自己供出的一个地方说了出来,邀请楚郁与他同去。
“去吧。”楚郁说。
嵇临奚心中窃喜不已,周围人百般阻拦又如何,他总能寻到与殿下相处的机会,借着公务的名义,谁要阻拦?谁敢阻拦?
带着禁卫,二人相依朝藏银的寺庙走去。
临近年关,过往的路人脸上,皆是有了几分喜意,楚郁看了他们一眼。
这场夺位之争,并没有让百姓恐慌之中,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梦一醒,眼看着军队进城,而后军队离开,一切就这样寻常没有血腥的结束了。
今日和明日没什么区别。
“殿下。”嵇临奚唤回了他的心神,他将目光放回在嵇临奚身上,“嗯?”
嵇临奚袖下的手,轻轻勾住他的手。
楚郁:“……”
他叹息一声,“有人,嵇临奚。”
嵇临奚依依不舍放开了。
有人不能如此,那便是无人就可以了。
香凝垂首站在寺庙中的树下发呆,听着声音,她抬起头了,上山的道路,禁卫开道,太子,不,当今天子就在前方,一旁的嵇临奚殷勤备至。
她本不再戴面纱了,又把面纱戴了起来。
为了让王驰毅相信自己真的被欺凌,有时候一些伤,便要去受,只有如此,才能激起王驰毅最大的爱怜之意,这道伤痕其实于她的容貌没有多大的影响,只在太子面前,她并不想露出自己的一点缺陷。
她退到树后,躲了起来。
嵇临奚望了一眼她的方向,然后当作看不见地,故意与楚郁说话,让楚郁察觉不到香凝的存在。
香凝是帮了他几次大忙不错,但倘若香凝挟恩图报,要入殿下的后宫与他争夺,他对香凝也不会心慈手软。
对敌人的仁慈避让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嵇临奚是一个从不会对自己残忍的人,除非那人是殿下。
……
“殿下,就是这里。”
进了大殿,他恭恭敬敬地说。
护卫在这里看护着等天子与他到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郁颔首,带着禁卫入了暗道,与嵇临奚查看了一番,曾经能让嵇临奚目眩神迷的财富,现在再看,他亦是有几分意动,毕竟再如何,他爱财的本性始终都变不了的,但也只是意动。
“殿下,此处小臣目估,一亿两白银的价值是有的。”他回禀道。
将之充入国库,殿下的钱袋子就会膨胀起来,也就不会时时刻刻为国库空虚忧心了,五亿两白银全部搜刮,再加上其余被关在牢狱里的大臣,预计收刮出来的银两,就是将近十亿两白银。
楚郁说:“劳烦你与香凝了。”
他本就打算利用王驰毅钓出王相的藏银之地,最后还是用上了王驰毅。
王驰毅的尸体倒在地上,胸口处的衣裳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他死不瞑目的睁着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禁卫将之拖了下去。
楚郁让人通知户部与兵部过来清算入册。
两人离开了大殿,“香凝呢?”他没有看见香凝。
嵇临奚道:“小臣去找找,陛下稍等。”
楚郁点头,嵇临奚就佯装去找了,过了一会儿,他来到香凝所在的地处。
“你要见圣上吗?香凝姑娘。”他假惺惺问了句,“你要见的话,本官这就带你过去。”
香凝看着大殿的方向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不用了,嵇大人,就这样送我离开罢,我想回青州了。”
嵇临奚这次是真惊诧了。
眼下殿下就在殿里,香凝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对方不是也有跟他一样的心思吗?
“我心悦殿下。”香凝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视线来看他,“可他站得太高,离我太远。”
她从很早之前就心悦太子,是太子来到李家,把她救了出来,温声细语安抚她别害怕,又为了她寻了一处能安稳活下去的地方,青州。
在这之后,每一次她的信,太子都会真真切切回复她,开解她不要沉沦于往事的痛苦里。
她想要复仇,无比强烈地想复仇,太子也没有强硬地阻止她,委婉劝告后成全了她的心愿,为她提供帮助,从青州到京城,太子始终在保护着她。
没有人不会为这样的温柔护佑动心。
但太子对谁都温柔。这份温柔会让爱慕他的人越陷越深,也会越来越痛苦。
月光洒落人间,有人想伸手捕捉,捕捉到手中的却是一场空,有人想攀月,却发现爬得再高,也依旧离得遥远无比。
“我承担不了那份追逐他的那份痛苦。”香凝平静道,“我能为了报我父亲母亲的仇不惜一切,可我为殿下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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