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顾展语气放缓:“卫衣是家人给我的,已经穿好多年,它不是做旧,是真的旧。”
顾展垂下眼掀起一点卫衣下摆,露出衣服的水洗标,往香奈儿眼前靠。
说是水洗标,看起来更像是团灰白混色线球。
“你看,水洗标已经被洗得拉丝了,小姐姐,你能看清水洗标上的字吗?”
“你那腰是怎么回事?”香奈儿火眼金睛,瞄到顾展腰上的暗紫瘀痕。
“没事,其他兼职时受的伤。”顾展迅速盖好衣服,只觉得身后人的手臂动了动,一副又要上前的感觉。
顾展回头,只见大副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腰;顾展冲他弯弯眼,微微拍拍他的小臂,示意冷静。
顾展哑着自己的破锣嗓接着道:“小姐姐,我也没什么本事,平时到处兼职,换点零钱补贴家用,阙总是我介绍来的,今天第一天上工,我没交代清楚,出了错。”
“我先自罚一瓶,小姐姐,真要阙总付酒钱,我来付。”
顾展抓起桌上半瓶剩酒,仰头往嘴里倒。
琥珀色的酒液溢出唇角,顺着他柔和的下颚线滑入泛白的领口,在酒吧晃荡的灯光下泛着微亮,
顾展抹了把嘴,黑白分明的杏眼漾着碎光,安静地望向香奈儿富婆,弯腰伸手向付款码。
“你读书没?”
“没读,没钱。”
顾展回答得干脆,他的大学生活,只维持了不到48小时,第一天低音提琴系报道,第二天办理休学。
没读书,是没读大学,没毛病。
小奶狗为糊口到处打工生存。
香奈儿眼神一晃软下来,伸手收走了付款二维码。
“行吧。这酒钱姐姐付了。弟弟,你年纪小,别成天在酒吧里厮混,早点回学校,好歹高中也得读完,学点东西。”
高中读完……
顾展硬硬忍住嘴角的抽搐,瞪了眼又要仰天长笑的王胖子。
虽然,顾展自己也忍不住要放声大笑,省了几千买酒钱,又有酒水提成,完美。
他转身搭上身后人肩膀,踮起脚尖,贴着耳旁道:“我厉害吧?学着点。”
说完,顾展身子后仰,笑着看向卖酒失败的大副,只见他眉心拧成结,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阙东朝轻扶住顾展的腰,没有应和顾展。
顾展撒娇手段,他是领教过的。
前世,顾展只需眼波一转,阙东朝绝对心软。
现在,靠脸卖酒并没有太多改善小辅警的生活,腰上没有褪去的伤,和洗得发旧的卫衣,都是阙东朝不曾预料到的。
“给你的药是没涂,还是涂了没效果?”
“宋渐那事还没结呢,这边留点痕迹也好,另一边好了。”
“喏,你看。”
对方转身掀起点衣角,露出另一侧小白腰,有用药的一侧,淤血已经几乎散尽。
腰上的肌肤,白得像块冷玉
阙东朝紧紧喉咙,逼自己挪开视线:“有用药就好,你这两年都没新衣服?”
“对啊,警队有制服,不花钱。”
顾展眼尾弯弯,递了瓶酒给大副,眯着眼看着大副上下滑动的喉结,船长制服的金扣闪着细碎的亮光。
“阙总,学会卖酒了吗?懂得什么叫嘴甜了吗?什么叫看人下菜了吗?”
顾展沙哑的尾音上扬,三分酒气,七分戏谑。
“小顾董,明天阙总带你去商场买新衣服?”大副回答得很溜。
学得很快。
“顾董个鬼,100美金留着做锦旗。”
顾展斜斜眼风一扫,看着大副弯腰,伸手扯断衣摆耷拉的线头,线头崩断的瞬间,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他侧腰的肌肤。
触电般的酥麻感窜上脊椎,蔓延到耳后,小动物轻噬般,
真是奇怪的感觉,不过就是轻轻碰一下而已。
一瞬,战栗又散得无影无踪,
顾展往后退腿小半步,喝口酒收回心神。
“集团都不给小顾董置装?”大副直起身,暗眸带着笑,又靠近。
“劳保服吗?”顾展溺在对方的笑意里,心怦怦得快盖过酒吧的电音声。
“没有企业LOGO,算办公费。”
顾展刚凑到唇边的酒瓶一滞,怎么大副连财务都懂?说得和自己恶补的财务知识一样。
“阙大副万能啊,会修船还会财务,你是因为贪污被船长丢下海的吧?”
“说了,我可以帮你把顾氏重整旗鼓。大副算什么,整艘货轮都是我的。”
阙东朝回答得实事求是,毫不谦虚。
只可惜顾展不信,一艘货轮造价上亿美金,吹牛吹到外太空。
他大笑喊着小弟上威士忌和冰块,说大半夜,自己被阙船长的远大志向吓坏了,需要冰水压惊,立刻马上。
***
一大早,宋氏科技董事长宋荣杰也急着要冰水压惊。
他刚接到阙东朝临时上门拜访的通知,行程不公开,二十分钟后到达宋氏办公楼的停车场。
阙氏家大业大,没有厉害的中间人引线,宋荣杰根本没机会与阙氏董事成员搭上线。
阙东朝却主动让律师通知上门,说来就来,毫无缓冲。
宋荣杰不得猜想,是不是自家那对任性的龙凤胎,不经意惹到阙家,要被寻仇。
毕竟,阙东朝疯名在外。
阙氏财团的航运板块,是阙父阙林炎通过与阙东朝母亲联姻吞并而来。
阙林炎在利益得手后,迅速又搭上其他女人。
阙东朝母亲气不过,丢下女儿阙妤,独自跑到西伯利亚散心,却发现又怀孕,便干脆在天寒地冻的地方远程离婚,生下阙东朝,定居下来。
这位在极寒下长大的少爷自小晃荡自在,十多岁回国后,与彰成的公子哥们,完全是不一样的画风。
都说阙东朝小时候喝的狼血进补,野性难驯,做事凶蛮,回国时还带了一帮俄罗斯毛子保镖,目的是为的不让姐姐阙妤在阙家被欺负。
离谱的是,回国以后,阙东朝也不插手阙氏的生意,日子过得放浪自在。
别家公子哥玩游艇,阙东朝玩集装箱货轮,甚至有驾驶货轮在海上与台风硬抗的壮举。
别家小开混夜场喝酒泡妞买醉,阙东朝千杯不倒,斗殴闹事,据说一脚就把人踹进ICU,没救回来,挂了。
宋荣杰猜不透,这位背着命案的公子哥,突然大驾光临目的,但只要不是儿子宋渐惹事,怎么都好说。
他搓着手,在地下停车场门厅站得笔直,一台白色比亚迪停在面前,司机丢下车就要走。
宋荣杰赶紧让秘书去赶车,网约车有网约车的下车点,却见一名穿着船长白衫的年轻男子,降下后车窗。
阙东朝几乎不在公开场合出现,宋荣杰从没见过他,但看到带金色船锚的四杠肩章,猜这人应该是玩货轮的阙东朝不会错。
车里的年轻人看上去气质沉稳,不怒自威,与众人口中,散漫不羁世家子,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男子示意宋荣杰上车。
宋荣杰迟疑着一顿。
“宋董,法治社会,你怕什么?”男子眉骨微微耸动。
宋荣杰定定神地进了后座。
“阙董。”
“喊我东朝就行。”
阙东朝朝宋荣杰笑笑。
这时,宋荣杰的头发还没有全白,但也快了,为企业发展四处筹钱,让他成天睡不稳。
前世,宋氏科技从估值几亿飞涨到千亿美金,只花了十多年时间。
当时,阙东朝早期跟投过多轮宋氏科技,解燃眉之急。
宋荣杰为人仗义,顾念知遇之恩,就算后期阙东朝股权不断被稀释,宋氏每年给阙东朝的分红依旧可观。
这辈子,阙东朝想要帮顾展重整顾家,便需要可以单独和阙氏对抗的财力,提前孵化宋氏科技,便是最好的选择。
车门一关,阙东朝便面无波澜地说出目的,开门见山。
宋氏科技传媒B轮的融资已经快要烧光,C轮资金遥遥无期。
阙东朝开出一个令宋荣杰无法拒绝的数字,条件要持有宋氏科技传媒40%的股权,且三年内不能有其他资金入场。
宋荣杰听得目瞪口呆,阙家老三连谈判的方式都很疯,没有前奏,开口就是上亿美金高潮。
“啊。”
融资数字大得离谱,比儿子宋渐揍阙东朝一拳更刺激,让宋荣杰在后生面前多说不出半个字。
网约车内空气混浊停滞。
“宋董,众所周知,我在阙氏财团实权范围有限,所以我会质押个人在航运板块的股份,确保资金调度稳定。”
阙东朝说罢,脑子竟冒出顾展那晚哄香奈儿付酒钱的样子,见人下菜,卖惨卖得楚楚可怜。
本质他和顾展骨子里是一类人,为了目的,可以用些非常规手段。
只不过他卖得惨,听起来更吓人。
“我质押在阙氏航运的所有股份确保资金调度,这样一来,如果你完蛋,我在阙氏航运的位置,也会同样完蛋。”
所以,一旦谈成,宋荣杰和阙东朝便是绑一块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宋荣杰的表情从紧张得忘了眨眼,到现在不停地闭眼张开,以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
本以为野狼突然上门是要一口吃掉自己,没想到竟是叼了块香喷喷的肉饼来,就看自己敢不敢咬上去。
宋荣杰实在舍不得肉饼,但又怕还没吃到肚里,就被阙东朝这头野狼撕得粉碎。
或者先把野狼请进笼里?
上楼谈谈,听听宋氏法务的意见?
“阙总的提议很有意思,或者我们上楼到办公室坐坐?”
“宋董啊,听说你儿子宋渐在派出所被人告状性骚扰,你想让法务来一起谈,先把负面事件处理妥当比较重要。”
阙东朝拍了拍黑色西裤上的细小灰尘,语气不急不缓,不容置疑。
宋荣杰看着阙东朝眉骨刀锋般下压,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把儿子宋渐咒骂了九九八十一遍。
第7章 家属福利
顾展看着宋渐律师放自己面前的协议,封口费,五万。
出乎意料。
宋渐主动和解,提出赔偿,条件是此事从此灰飞烟灭,当作没发生过。
顾展研究协议半天,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实在看不出问题。
他本想问问老林的意见,转念想,也没什么好问的,自己若是收下这钱,哪天被宋渐当诈骗勒索告了都有可能。
毕竟宋渐掐伤自己腰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知道被下套,还认栽得干脆,这不是宋渐的性格。
坑很大,很危险。
他放下协议,对律师笑得人畜无害。
“宋渐认错就好,毕竟同学一场,钱就不要了,我直接签字。”
律师一愣,小辅警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之前还委屈得砸断调解室桌子,现在钱送到面前,说不要就不要,莫非还有其他想法?
宋董给的指令是只要能把儿子惹的事冷处理了,多少钱都行。
律师试探地询问,
“顾先生的意思是还有其他要求?”
“嗯。”
“请说。”
“求你们赶紧拿着协议就走,我们不要再见了。”
顾展刷刷签字,拿走自己的那份协议,走了。
遇到自己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顾展都用眼不见为净战术,美其名曰技术性撤退。
比如宋渐突然莫名其妙上门的封口费,还有坐着阙家幻影来派出所教训自己的姑姑,以及自己看大半年企业法务书,还是没吃透的各类破产文书。
能不见,就不见。
不见就清净。
顾展不想见的人很多。
想见的人也不少,比如爱吹牛阙船长。
这几天他执勤忙也没顾上住杂物间的船长,也不知颜值顶天,心比天高的船长卖酒战绩如何。
不过每天早上,不论早晚班,顾展都会遇到阙船长在小区大门旁早餐店吃早点。
若不赶时间,顾展就坐下,蹭碗豆浆喝。
最近阙船长白天在船公司晃,晚上在王胖子酒吧混,都不穿制服,套是阙氏航运的工作便服,黑底小金标卫衣,没有船长服性感硬挺,但也蛮精神。
顾展随口夸便服不错,晚上下班,阙船长便送来一黑一蓝两件卫衣,不用钱。
有新衣服穿挺开心,顾展在杂物间脱下辅警制服就开始试穿,杂物间狭长,两个人往床边一站,转身都困难。
他示意阙船长坐床上,大高个杵在身边,影响自己伸手试衣服。
“船公司福利这么好?”顾展头套在衣服里,闷声闷气道。
“劳保服,船员有配置。”
“这不是你的尺码。”
“家属福利。”
“可我不是你家属。”
“你想是,就可以是。”
“阙船长要喊救命恩人干——”
顾展从领口探出头。
——爹吗。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
阙船长背靠墙坐床上,抬眼望向自己,面容英挺,暗眸宁静。
又是阴天无风的海,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
衣服很合身,是细选过的。
休学以后,顾展接受过不少外来的善意,王胖子的经济支持,老林警官的做人教导,香奈儿的劝学酒钱。
不知为什么,阙船长的善意和别人不太一样。
想是,就可以是。
一副你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纵容。
恍惚间,顾展回到十六岁前,无忧无虑,可以为所欲为的快活日子。
但也许这只是被阙船长英俊外表迷惑的错觉。
顾展决定试试,确认下。
“那你就喊我干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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