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他吓了一跳,从睡梦中醒来,目眦欲裂瞪向他:“你个傻逼玩意儿!叫什么叫!”
母亲似乎有些害怕,忙捂住儿子的嘴,示意他安静。
周围陆续传来指责声,男人恼羞成怒,和旁边的大叔吵了几句,火气上涌,越发嚣张,干脆将袜子脱了,臭脚丫撅到前座的扶手上,肆无忌惮地拱男孩的肩膀。
男孩瑟缩着身体,往母亲怀里躲,眼泪哇哇地往下掉。
章洄实在看不下去,碰巧汽车下了高速,车速骤缓,他扶着椅背往前走,对小孩母亲说:“大姐,后面有座,你们坐后面去吧。”
母亲往后方看,就见林濯月站了起来,空出了两张连着的座位。
“谢谢你。”母亲稍稍松了口气,拍拍儿子的手臂,让他站起来。
奈何男人就跟吃了秤砣,非要跟那对母子较劲,身体往下躺,越发伸长了腿,像根栏杆似的堵住男孩的去路。
章洄笑笑,折返往回走,从包里拿了个东西,又走回男人旁边。
男人不屑地觑着章洄,等着看他如何挑衅,却见他掌心露出一包软中华,径直抛了过来,落在男人肥硕的肚腩上。
男人愣住,惊疑不定地拿起那包烟。
章洄笑说:“去便利店买水找不开,顺手买了包烟,大哥赏个脸,咱们这路还得一小时,让人小孩儿去后面坐会儿。”
“谢了兄弟。”男人撇了撇嘴,把脚收回来,母子俩连忙从座位里出来,朝着车后方走去。
林濯月坐在最后排五人座中间的位置,虚拢着拳头,晃了晃手里的一枚图钉,眼神沉沉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母子俩坐进椅子里,深深吁了口气。
章洄也在往回走,见林濯月已经坐下,走到最后排中间位,身体被颠得摇摇晃晃,章洄说:“这位置容易摔跤,你要么把安全带系上,要么换张椅子。”
“就坐这里。”林濯月把图钉塞进衣服口袋里,他好不容易从椅背上拽下来的。
章洄帮他把安全带给系上,在他侧前方的空位上坐下。
汽车继续行驶了个把小时,平稳滑进停车场,引擎熄灭那一瞬间发出呲的一声,自动门打开,乘客们鱼贯而出。
林濯月看见那男人穿上鞋走远,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图钉掏出来,顺手扔进旁边大婶的垃圾堆里,淹没在一堆瓜子壳中间。
乘客拥挤着往前,林濯月摩挲着解开安全带,像是卡住了,摁了好几下解不开。
章洄走过来弯下腰,帮他把安全带给松开,余光瞥见他衣袖的束口绳,没什么弹性的涤纶绳,被磨得几乎断开。
林濯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松紧绳怎么断了?”
“肯定是你跑来跑去,被锋利的东西勾到了。”章洄告诫他,“下次小心点!”
林濯月很乖巧地点头。
他们没有大件行李,背上包就能出站,按照指示牌往出租车候车点走。
等走远了,林濯月心有余悸地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打架。”
章洄被他逗笑了:“我跟他打架干什么?犯得着吗?”
林濯月有点不太高兴地说:“这种人,你还给他烟。”
“就因为是这种人,我没必要跟他计较,难道我还要批评教育他,让他改过自新、自强不息过上好日子吗?”章洄说,“他喝的那二锅头五块钱一瓶,进站都不舍得扔,这样的人,总有人会教训他,我犯不着跟他一起进派出所。”
林濯月举一反三地说:“你买烟给吴聪,是不是,他也是这样的人?”他有点后悔,图钉不该扔掉的。
章洄被他逗笑了,捏捏他的脸,“小傻瓜。”
第20章 要债
周湘县是个靠山的小县城,乡民大多靠种植水果为生,早些年,网络销售渠道不畅通,乡民将水果销售给外地来的批发商,价格压得很厉害。
吴聪看准了时机,2014年那会儿辞职回老家,成立了水果公司,经营淘宝店的同时也搞对外批发,他赶上了好时机,挣了一大笔,欠章洄的十万块却迟迟没有还。
章洄这人私底下很仗义,进公司实习的时候吴聪帮过他,章洄话少,但吴聪很会交际,间接引荐章洄认识了当时的领导。
实习那几年,章洄受益匪浅,所以当吴聪问他借钱的时候,他二话没说给了他十万块,当时也没指望吴聪一定能还上。
后来章洄还给吴聪写过小插件,远程帮他修过电脑,吴聪生意好的那会儿远销海外,章洄还帮他翻译过文件,当时的合同也是章洄帮他把关的。
水果这个行业有淡旺季,受环境气候影响大,盈利很不稳定,所以章洄一直没问他要过这十万块。
这次亲自过来周湘县有两个原因,一则,他想看看吴聪的近况,如果躲着他是因为生意惨淡,那这十万块就先搁下,如果单纯只是不想还钱,那么他也有办法让吴聪把钱吐出来。
二则,他马上要去北安市,正经事业忙起来,就顾不上这些琐碎的事情了,趁着这几个月悠闲,他打算把外借的钱收回来,到期的合同续一续。
出租车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按导航定位应该就在这附近,章洄付完车钱,弯腰下车,看着手机上的地图指示,又往前走了几十米,章洄比对了门牌号,吴聪那间水果公司身下的门面已经变成了小饭馆。
林濯月贴着他,看他的手机,“是不是倒闭了?”
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章洄摸摸他的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吧。”
林濯月点头,率先推开玻璃门进去。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成群的绵延山峦,后灶飘来锅铲相撞的烟火气,林濯月搓着手,饶有兴致地翻看菜单。
章洄用纸巾擦了遍桌子,把消毒碗筷的塑料纸拆开,餐具再用热水烫过一遍,然后才倒了茶。
小镇比想象中热闹,街市重新粉刷过,新竖起来的建筑风格带着浓浓的古色古香,政府正试图把这一块往旅游景区打造。
林濯月点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章洄。
章洄也点了两个,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然后问林濯月:“你能吃得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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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濯月就不太高兴,嘴角往下压了一点,“为什么总觉得我特别矫情?”
章洄伸长手臂,隔着木桌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乖,不生气。”
“嗯。”林濯月指指背包,“充电宝给我。”
章洄把充电宝给他,插上电的瞬间,林濯月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林濯月把手机举起来,挡住了章洄的视线。
章洄突然意识到,林濯月的手机似乎从来没有响过,静音、没有提示、没有震动,手机屏幕永远是熄灭的。
林濯月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笑眯眯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章洄收回视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这一带虽然没有星级酒店,但民宿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山里还能泡温泉。
林濯月问:“他店面搬走了,你打算怎么找他?”
“我有他身份证复印件,知道他家住哪儿。”章洄说,“再有,他开淘宝店要发快递,又是卖水果,肯定跟顺丰有合作,找他不麻烦,就是得费工夫。”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上来,林濯月把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油焖大虾拉到自己面前,亲热地说:“哥,我给你剥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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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林濯月无辜地说:“可我点这盘虾,就是为了给你剥虾的。”
章洄:“......那剥两只行了。”
拢共十几只虾,林濯月全都给剥了,去壳之后沾满汤汁,放进章洄碗里,放不下的放回盘子里。
章洄给林濯月盛了碗汤,拉过他的手,用湿纸巾给他擦干净。
清晨起得早,这会儿都饿了,四个菜扫荡一空,仿佛蝗虫过境。
尤其章洄,就着盘子里的虾就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他去柜台结账,顺口问道:“老板,你们这饭馆开了多久了?”
“有两年了。”老板给他抹了零,“给100就行,你们来旅游的?”
“来看朋友的。”章洄问,“你们这儿前身是个水果店吧?”
老板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笑说:“我们这块儿原先好多水果店,都是搞批发的,后来政府要建最美小镇,好多水果店都不开了,改成什么文创店,奶茶店,你之前来过?”
章洄颔首,与老板寒暄了几句,背上包离开了饭馆。
他估摸着今天黄昏应该赶不回淮州市,在手机上订了间民宿,直接打车过去。
房间干净宽敞,原木家居风格,有个半封闭落地窗阳台,采光极好,能直观感受到蓝天青山的壮观。
章洄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又给吴聪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他低头看手机,琢磨着是不是该往吴聪家里跑一趟。
“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休息,我们住一晚,明天下午回去。”章洄去要债,不想把林濯月带上。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乖。”章洄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抱到腿上,“你洗个澡睡一会儿,睡醒我就回来了。”
林濯月不吭声,吻着他的脸,一路吻到喉结,吮吸着那块皮肤,听章洄呼吸粗重,他见好就收,嘴唇若即若离触碰着章洄的耳廓,轻柔道:“我想跟你一起洗。”
“不行。”
“为什么?”
章洄扼住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须臾他卸了力气,掌心向下滑,粗粝的指腹抚摸着那段优美修长的脖颈,慢慢滑去后颈,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低头吻上他的嘴唇,尽情地汲取那份柔软与甜美。
“万一你反咬一口,又说我欺负你怎么办?”章洄松开他的唇,嘴角牵起暧昧的银丝。
林濯月舔了一下嘴角,露出嫣红的舌尖。
章洄眼神一暗,再次含了上去。
直到林濯月气喘吁吁,实在受不住他侵城略地般激烈的吻,章洄才放开他,将他扣在怀里,安抚般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你现在就是欺负我。”林濯月抱住他的脖子,埋怨地说,“我嘴唇好疼。”
章洄没忍住笑出了声,“宝宝,我真的要出去了,你乖一点好吗?”
林濯月直起身,不情不愿看着他。
章洄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红润的嘴唇,允诺道:“回来陪你泡澡。”
“嗯。”林濯月心满意足,“那你快去快回。”
*
章洄打车去了地址上的小区,吴聪一家已经搬走,房子租了出去,据房客说,吴聪前几年发财的时候买了房,章洄给了他一包烟,房客很快就把地址给了他。
那小区看着崭新,像是这几年刚建起来的,章洄走在小区的路上,顺道查了房价,房价不便宜,在周湘县数一数二。
他按照房客给的门牌号上了楼,门上有猫眼,他特意避开了一些,按响了门铃。
几分钟后,有人来开门,门扉哐一下打开,穿运动裤老头衫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后。
见到章洄走出来,起初先是一愣,下意识想关门,对上章洄那双沉静的眼眸,突然又松了手,挠了挠鸡窝头:“你怎么来了?”
“下午了,还睡呢?”章洄推门进去,环视了一下客厅,新装修的屋子,东西堆放的乱七八糟,沙发上散落着许多衣服。
“没,看电视呢。”吴聪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别换鞋了,屋里坐吧。”
他走到沙发旁,把衣服搂起来,一股脑扔到了阳台上。
章洄没跟他客气,已经在沙发里坐下,并把电视机给关了。
吴聪在阳台上磨蹭了一会儿,做了心理建设走出来,讪笑道:“小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章洄没接他话茬,反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给你泡个茶吧。”吴聪又去了厨房,一顿噼里啪啦,几分钟后端了杯凉白开出来,“水没烧,还要等会儿。”
“没事,我就喝白水。”章洄微拧着眉,脸色很严肃,话语却不算犀利。
吴聪是知道他的,十八九岁就深沉老道,和那些满脸天真懵懂的大学生很不一样。收到章洄催款短信的时候,吴聪其实挺惊讶的,他觉得章洄肯定不差这十万块钱,在鼎辉实习那几年,章洄拿的项目奖金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吴聪干脆避了他个把月,想着过阵子章洄就把这钱给忘了,没成想,找到门上来了。
吴聪局促地说:“来旅游啊?”
“别装傻充愣,我几年前借给你十万块,说好挣了钱就还我,你什么情况?以为不接电话躲着就行了?”章洄略微严厉地问。
“我这不是没有吗?”吴聪唉声叹气道,“我前几年是挣了钱,底下那帮人看我挣钱容易,从我这里学到了东西,知道怎么搞经营,都出去自己开公司,搞价格战,把利润都压没了,果农那的价格涨得我都收不起了。”
章洄:“去年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经营得不错吗?”
“我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吴聪苦涩道,“后来政府要弄什么旅游项目,我听朋友说要圈西郊那块地建人工景区,我就去投资了两套房,等着拆迁拿补贴,结果上当受骗,挣的钱也都赔进去了。”
章洄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水果公司还在经营吗?”
“店铺转出去了,现在不搞零售了,淘宝店还在经营,要是有人下单,直接转给果农,让他们发货,我就挣个差价,真是不多,一个月也就几千块。”吴聪着急地说,“别说十万块,我真是多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我这房子每月还要还几千块钱贷款,老婆还怀孕了,你要真逼我,我只能卖房子了!”
正巧,门口传来咔嚓一声,大腹便便的女人提着菜篮子进来,大门摔得哐当响,没好气地瞪了吴聪一眼,菜篮子放进厨房,转身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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