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又觉得麻烦起来,贺易凡难捱地叹出一口气,不想再去分辨痛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了。
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安安静静地烂在这里,变成一具没有痛觉的尸体,被人丢进垃圾场也无所谓。
可惜,系统不会让他如愿。
【你就这样把主角放走了?那任务怎么办?你不想要暴富了吗?你不想实现躺平的梦想了吗?】
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炸进他脑子里,清脆、尖利、童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操心老妈式的急迫。
贺易凡用手臂挡住眼睛。手臂冰凉,带着一点皮肤的涩意,他闭上眼睛,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不想,不想,”,贺易凡闷闷地说,“你别吵了,我头疼。”
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一边和自己僵持,一边缓慢地倒数着时间:16:18—16:24——16:31……
终于,在第十七次想“要不请病假”之后,他还是撑着沉重的身体起身,像拖着铅块一样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剧团的工作很缺人手,自己不去的话无疑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就算不顾及平时一直很热心的同事,作为一名社会人的责任感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就是社畜的自我修养吧,拎起背包,贺易凡拉开门时自嘲地笑了笑。
————
季修白坐在车后座,车窗上浮着城市霓虹扭曲的倒影,像画纸上被水泼过的墨迹。他盯着那些光斑出了神,脑海一片空白,直到车驶过一个熟悉的路口,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从得知贺易凡破产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半秒也没有想起那个“维持美强惨人设”的任务。
他微微一顿,轻轻咬住牙。
季修白一直认为自己是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有着清晰的目标,绝不会为无聊的感情所困,但刚才自己的心情,完全就是一个已经恋爱上头的蠢货。
车行至一处红灯,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偏过头,双手交握抵在眼前。
自己不是那样的,他想,他有着很艰巨的任务要完成,而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来保护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母亲……眼眶酸痛到了连睁开都感受到痛苦的程度,但是季修白咬紧牙关,不肯承认自己想哭了。
‘他不爱贺易凡’,他这样告诉自己,他与贺易凡在一起只是因为贺易凡能帮助自己完成那个“维持美强惨 ”人设的任务。而现在贺易凡没用了,所以他离开贺易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伤心。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轮胎碾过斑驳的水泥路面,发出低哑的摩擦声。
“就这儿?”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点疑惑。
季修白“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他推开车门,夜风裹着灰尘拂在脸上,让人冷得浑身发抖。
小区入口的路灯已经坏了,伸手不见五指,摸着黑走过几栋楼,季修白看到了单元门口贴满了各种褪色的搬家广告,上面的油污手印已经发了黑,像是有人无声地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太久。
楼道内墙皮剥落,每一层都堆着纸壳和塑料瓶。季修白拾级而上。走廊的灯泡像个被掏空了的瞳孔,死死盯着天花板,在他脚边拉出一段模糊昏黑的影子。
钥匙插进锁孔,门“咔哒”一声打开。
一股久未开窗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点橱柜木头和洗衣粉的味道,混杂得熟悉又遥远——母亲去年就开始频繁的住院了,而季修白自从被贺易凡带走后,这个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门边的电灯开关,咔哒一声——却什么也没亮。
他愣了一下,又连按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屋子陷在一片深灰的阴影中,像一张空荡荡的草稿纸,没有落笔的痕迹。
季修白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光柱在室内划出一条细长的光路,将家具的边角映出浅淡的影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摆设简单整齐。角落的椅子上还搭着一条绒毯,茶几上搁着早年的老式玻璃烟灰缸,上面落了一层灰。
他走进屋子,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来拉开配电箱。
啪嗒一声,电闸复位,屋顶那盏白炽灯才慢悠悠地亮起来——一束冷白的光陡然刺进屋内,把所有沉寂的东西瞬间照得清清楚楚。
季修白站在原地,适应了几秒光线,才缓缓把门关上。他没有换鞋,只是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试图洗个脸。
水流先是咕哝几声,带着金属的腥味和淡黄的浑浊——像被堵在管道里的老水冲了出来。他皱了皱眉,放水冲了半分钟才伸手捧起,凉意贴上眼皮,他静静地呼出一口气。
季修白在房子里转了转——像是第一次走进一个陌生人的家那样,看什么东西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厨房橱柜刷着早些年流行的绿色漆面,桌上还摆着一个竹编菜篮,里头干瘪着几根早已风干的葱。墙角贴着几张便利贴,笔迹潦草得根本认不出写了什么。
寈
他走进客厅,指尖不自觉地擦过茶几边缘。那里常年放着他母亲爱喝的菊花茶罐头,如今早已空空如也,只剩玻璃瓶身上那层泛白的标签纸还挂着。
一旁的小书架上整整齐齐码着几本《知音》《家庭医生》、他初中时买下的旧漫画书,封面已经卷边。他伸手抽出一本翻了翻,指甲蹭过纸张,翻出的一页上用圆珠笔潦画了小人头像。
墙上那张旧日历还留在“四月”,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子:4月18日,“复查+吃早饭”
他看着那行字,像是突然被什么钝钝地砸了一下,没什么情绪,但有些发空。
一步一步地,他走向电视机——屏幕是黑的,在一层均匀的灰尘之下,上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光线从天花板上落下,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比平时更加锐利。
他离开这个家太久了,久到连自己的生活都变得陌生。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显得突兀而刺耳,像有人冷不丁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将他从麻木的沉思中猛地拽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能否认的:他希望电话是那个人打来的。
但是拿起电话,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季修白按下接听,指节慢慢收紧,指甲陷进掌心里,骨节泛白。
“我马上过去,”,他听到自己干瘪的声音响起。
第41章 被骗
◎渣男本色◎
急救室外的灯亮得刺眼,冷白色的光把整个走廊照得惨淡无比。墙角的绿植叶子发黄,长时间缺水般打着卷。季修白坐在金属长椅上,双手交握抵在嘴边,指节泛白,一动不动。
他的脑袋已经很久没这么空了。
医生刚才的那番话——“暂时还不能判断是否能够恢复意识”——还在耳边回响。他拼命去听、去理解,但那些术语像是透过水面传来的一样模糊。只知道急性脑病,肾功能极度衰竭,是最危险的一种情况。
他不敢往下问了。
空气闷得发死,消毒水味和塑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他的胃在痉挛地疼,一点一点抽搐着,他盯着手心里的那张急诊记录纸,指甲一寸寸地陷进掌心。
“季先生——”一个护士快步走来,穿着平整干净的工作服,脸上是职业化的焦急,“不好意思,麻烦您这边需要补交一笔手术费用。”
“缴费?”季修白抬起头,嗓音干得厉害,像沙砾刮过喉咙。
他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自从他和贺易凡在一起后,妈妈被从公立医院转到这家环境更优越的私立康复中心,医药费的事情他就再也没有需要费过心:沉重的账单,仿佛随着他们的关系一同被揉进垃圾桶里。
“是的,”,护士微微鞠了个躬,语速温和却不容拖延,“长期护理套餐中,ICU抢救和手术费用不包含在内,需要您个人来处理。”
“可是……之前我妈妈也做过一次小型手术,没有通知我缴费。”
“那我不清楚,”,护士低着头,明显不愿在这里耽搁太久,“可能是套餐有更改吧,不过今天这台手术必须现缴,否则无法安排下一步治疗。”
临时改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和贺易凡提了分手所以对方终止了对妈妈的救助吗?
这当然也怪不得贺易凡,但季修白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好的,”,他喉咙干涩,却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我会尽快去处理。”
护士松了口气,又急匆匆地跑向另一位家属那边,走廊里响起了几声急促的呼叫。推床滚轮咔哒咔哒地滑过走廊,清洁车擦过地板发出橡胶与瓷砖摩擦的低鸣。
季修白站着不动,心跳得很快,手心却冰冷至极。
他知道这家私人医院有多贵。设备顶尖、环境好、医生全是外聘专家,条件几乎等同于高端康复中心。这类医院的每一次手术、每一项抢救,都像是在燃烧金钱。
昂贵到超出普通人认知的地步。
季修白一下子周转不出这么多钱来,只能借钱了。
能借的人呢?
同事?朋友?谁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季修白机械般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亮度自动调节功能还在阳光下的档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迟疑地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早就被他拖到联系人最底部的名字上。
——虞莫。
他不清楚虞莫在和贺易凡谈话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自己的原因,但是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如果自己和贺易凡分手,他会接替贺易凡负责起妈妈治疗费用”的一番话。
说不定他能帮助自己……在这种时候,他也只想到他了。
他屏住呼吸,把那串数字按下,通话键点下去的刹那,他闭了下眼睛。
“喂?”电话那头的语调熟悉得让人烦躁,还带着点慵懒的漫不经心,“你谁啊?”
季修白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我,我是季修白。”
对面似乎这时候才听出他是谁,长长地“噢”了一声,“小白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联系我了呢。”
这句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底音还有不少年轻女孩儿的笑闹声,季修白站在走廊晃眼的灯光中,身旁是急促推过的病床、低声交谈的医生和焦急等待的家属,每一个人都在奔跑、挣扎,而他站在中央,却仿佛坠入了失重的空壳里。
“你找我有事儿?”
“……有,”,季修白努力压平嗓音的颤抖,慢慢开口:“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挂断电话后,季修白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黏腻湿滑,像是刚刚握住了一条冰冷的鱼。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顺着指引标识去洗手间。急救室附近的路他并不熟悉,转过一个弯经过了一条莫名有些凄清的走廊,走廊左手边有一间亮着灯的病房。
他本来没有注意,只是因为那道门没有关紧,透出一片锥型的灯光,下意识地向里扫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让季修白脚步一顿:因为病房旁边坐着的人竟然是小罗。
小罗大概半年前开始到他们剧团舞蹈部学习跳舞,据说是为了给过六十寿辰的奶奶跳上一舞献礼,不过小罗早过了学舞的年纪了,他本人也不怎么上心,所以最后连个形都没学出来。
虽然如此,小罗出手很豪爽,时不时大手一挥,给舞蹈团的所有人点杯咖啡或者送点当下时兴的小玩意,和舞蹈团的人关系处的不错。季修白也觉得小罗是个很好的人,他们两人的关系大概是不到朋友,但是比“认识的人”强一点的关系。
不知道小罗为什么会在这里?病床上那个瘦的不成样子,脸颊深陷,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各种监控导管的人是他的哥哥吗?
季修白知道小罗有时候会被一个三十多岁、面容严肃的男人接走,不过那个沉稳而带有浓重压迫感的男人显然和病床上这位并不是同一个人。
除了小罗之外,病床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医生,正指着屏幕上的数据给小罗解释:“脑干诱发电位有反应了,”,她的语气难掩惊喜,“患者自主神经指标开始恢复,瞳孔对光反射也比早上强了一点……是个好兆头,可能很快就会进入浅昏迷阶段。”
听到这句话,小罗挑了挑薄薄的嘴角。
季修白站在门外,看着病房里的这幅画面。他为小罗感到高兴,也替他松了口气,但他好像没有去找小罗的立场,因此只是原地默默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从洗手间出来后不久,季修白接到了虞莫的回电。
“钱的事我搞定了,”,虞莫开口就是这一句,声音里有种蛮不在乎的得意,“刚才电话打得太急,你别生气哈。”
季修白一怔:“……你交上了?”
“你以为现在还得跑窗口排队啊?”虞莫笑出声,“都什么年代了,打个电话的事儿,我刚跟熟人说了两句,他们系统里已经走流程了。”
“这么快?”
“你就别管怎么快了,我办事儿你放心就完事儿了。你下楼来一下,我马上到医院门口了。”
季修白有些疑惑:如果费用已经缴清了的话还有什么必要专门来医院呢?但是不想惹得虞莫不愉快,季修白只是“好”地低声应了一句。
医院开着暖气,但大厅门口处还是有些冷。季修白站在自助机旁的角落里搓着胳膊,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见姗姗来迟的虞莫穿着长风衣慢悠悠地晃进来——根本不是虞莫口中“马上到”的程度。
“缴费处在那边,”,以为虞莫要去确认一下,季修白给虞莫引了路。
但是虞莫摇摇头:“那儿就不用去了,我都弄好了。”
如果不是为了费用的事情……难道虞莫要陪着自己到急救室门口等待手术结束吗?虽然感觉很不可能,但是季修白认为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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