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小哥说好会考上的。
叶秋声当前的处境算好也不好。
施宁认为潜入房子打算炸死他的人应该就是祖泰,但不排除有其他跟祖泰有关联的人对他下手的可能性,如果有其他人动手,那么对方同样是那个诈骗集团里的人的可能性很大。出于安全考虑,施宁建议他接受警方的保护计划。
叶秋声要去考试,还要给施宁写申请,和学校那边对接一下,进行一番特殊安排,对外隐藏他的名字。
好在这件事本身不算是多张扬,每年考生千千万,不管叶秋声考不考得上,混在里面都不算多显眼。
无论生活里潜伏着怎样的危险,叶秋声的生活总得进行下去。
出成绩那天,叶秋声怎么都平静不了。
他先是焦虑地在屋子里转圈踱步,后来又蹲在地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半天,心脏疼得受不了,还是老老实实爬起来吃药了。
吃上药之后人是不焦躁了,却又莫名开始觉得,需要靠吃药平复情绪这件事本身让他很委屈。如果秦渭在,他就不用吃药了,秦渭会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晃着安慰。
后来叶秋声从地上爬起来,神游般往外走,回过神,已经站到了秦渭家楼下。
那天下了本年第一场雪。
不大点的雪,跟雨似的,落到地上就化了。
叶秋声没打伞,站在秦渭家楼下发呆,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呆了一会,有个人拿着电话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谢谢刘姐,不过我还是决定辞职了,我准备换个城市待,应该不会在这边待太久。”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叶秋声心里一跳,左右看了看,跳进了小区的绿化灌木丛里,躲在里面不敢出声。
声音和脚步远去,叶秋声松了口气,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意识到秦渭可能是要离开这里了。说不定他真要回美国去了。
也是,他是为他来的这,现在他看清叶秋声是什么人了,白月光滤镜破碎,他对他失望了,伤心了,当然要尽快丢弃过去,开始新生活了。
他长得那么帅,又很厉害,能赚很多钱,脾气好还会哄人,到了新地方,说不定很快就会谈上新男朋友。
越想越心酸,叶秋声揉了揉眼睛,拿出手机。
成绩就是这时候跳出来的。
笔试过了。
……
读研的头两年,叶秋声情况相对好些的时候,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接一些翻译之类的私活赚外快,为了给自己治病。
生活被这几件事给占据了,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了。
除此之外,还要定期向施宁那边报告自己的情况,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士活动之类的。
其实研一的时候有人来学校问过叶秋声的名字,不过因为警方那边提前沟通过了,系里认识叶秋声的人都没有透露他的消息,口径一致说没有这么个人。
他当时正巧不在学校,请了一阵子假去别的城市见医生,回学校后那个不明人士没再来过,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因为一直也没出别的事,不想太给人添麻烦,叶秋声就没跟施宁说。
两年过去,病情没有变好,反而更严重了。
病例上从一开始的几行字,慢慢变成了一整页纸。
读到第三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有点支撑不下去了,连年服药让他的记性变差了,反应也开始越来越迟钝,论文被打了回来,不得不延迟毕业一年。
叶秋声选择休学,专心治病。
齐愿出于一点微妙的负疚心理,一直在帮着叶秋声沟通医生的事,偶尔休假回来,两人还会坐在一起吃个饭。
在叶秋声的第五位医生也无期限休假,跑去治疗心理健康之后,齐愿向叶秋声介绍了杨钧。
杨钧起初并不愿意接手叶秋声,事多钱少,没必要。
齐愿和叶秋声根本付不起在他这长期治疗的报酬。
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看在齐愿的面子上。
彼时杨钧在塞班度假。
叶秋声办理签证和手续,又花了三个月。
出发时,叶秋声刷到了条新闻。
是家成立没几年的新公司在美证券交所上市的新闻,CEO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是当下备受关注和热议的热门人物。
叶秋声看着照片上的人发愣。
齐愿提醒飞机要起飞了。
叶秋声应了声,放下手机,闭上眼靠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又点开手机,把那张新闻截图保存下来。
抱着手机,裹好毯子,睡了几年来最好的一觉。
……
杨钧虽然口头上很嫌弃叶秋声这个过于棘手和复杂的病人,真到开始治疗的时候,却也相当认真负责。
叶秋声很配合,或者说,他有些过于配合了。
他近乎严苛地执行医生的话,可以说是医生最喜欢的那种病人。
可杨钧还是逐渐抓狂,因为叶秋声这么配合的情况下,他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叶秋声的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了,他越来越难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有时候医生问起来,他需要回忆很久,有时候哪怕回忆很久,都记不起来。
记不起那些不好的记忆能让他获得短暂的轻松,但很快他就会生出更深的恐慌。
他怕到最后,自己连重要的人也一并忘记了。
可他又不能不治病。
叶秋声闲着的时候,除了偶尔被赶出去散散步,就是拿着手机刷新闻。
找到秦渭的部分保存下来。
秦渭的公司正如日中天的发展着,他几乎是满世界乱飞,每次出现在新闻里都换一套不一样的衣服,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现在镜头前。
看得多了,叶秋声都快要隔着块屏幕,把他的动线全都摸清楚了。
台风天,塞班岛的机场关闭了一个多月。
叶秋声在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空茫的状态里,看着外面末日般的景象。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喜欢这种天气的时候。
秦渭抱着他,旁边点着一盏橙黄色的小灯,叶秋声在半梦半醒间,看见秦渭被灯照得格外柔和的脸。
现实和记忆在眼睛和大脑里交错置换,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盏灯下。
叶秋声用力眨了下眼睛,画面消失,有些失落。
“小哥,我感觉我要记不住你了。”
不久前,杨钧跟叶秋声聊起秦渭,叶秋声反应了好久。
他很努力地去想,却只是迟钝地坐在那里发愣了半天。
要是有一天,他连秦渭是谁都忘记了该怎么办?
念头一冒出来,叶秋声就感觉胸口疼得要命。
手机一划,刷到了一条新的新闻。
上面说,秦渭受邀参加一周后在纽约举办的青年企业家交流论坛,到时候要登台做演讲。
叶秋声在这个页面停留了很久。
阳光渐渐穿破云层,肆虐了一整个月的暴雨慢慢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看了很久之后,叶秋声把页面截图保存下来。
忍耐了那么久,忽然有些崩溃。
脑袋埋进手臂里,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无法遏制冒出来的冲动念头紧张到发抖。
他就远远看一眼。
叶秋声冷静地劝说自己。
没事的,偷偷看上一眼就走,不会被他发现的。
……
齐愿对秦渭会来这件事不报多少期望,杨钧过了那阵崩溃暴躁的时间,这会有种平静的疯感,早把自己之前的话抛到了脑后。
杨钧告诉齐愿自己得回纽约一趟,他妈过生日,他不参加会被他爸打死,过完他母亲的生日再回来。
一旁自闭的蘑菇开口道:“我也想去纽约。”
这还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病人第一次主动提要求,得到了杨钧和齐愿一阵稀奇的围观。
杨钧:“你怎么忽然想去纽约,塞班岛这边环境挺好的,大多数人在阳光、海边、沙滩的包围下,心情都会愉悦不少。”
只不过眼前这个是个特例。
思索了一下,杨钧问:“你去纽约,是想做什么吗?”
叶秋声打开手机推了过去,做坏事怕挨骂似的忐忑开口:“想去这里看看。”
齐愿探头一看,看清新闻页面上的人,拿杯子的手抖了下,看眼叶秋声,腾地站起来:“马上就收拾行李,坐最早的飞机走!”
杨钧:“?”
……
塞班机场。
暴风雨后第一架航班提早二十分钟落地。
三十分钟后,一辆出租停在一幢别墅前。
邻居出门时,看见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家隔壁的门口,对方一身风尘仆仆,脸色憔悴,看着像半个月没睡了。
看他在门口等得很急,随口提醒了句住在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
男人有点冷地绷紧了嘴角。
邻居正要走,这个看起来有些疏冷,很有距离感的男人再次开口:“请问,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说:“有没有一个男生,大概到我鼻子这么高,黑色的头发,很瘦,很白……”
“你说的是杨医生的病人吧,叫叶……叶……”
“叶秋声。”男人轻声接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
对方忽然笑了,道: “谢谢。”
第50章 他不可能发现他来了
杨钧不得不带着一个出现在人多的公共场合就变得畏畏缩缩的自闭蘑菇,和蘑菇那优柔寡断爱操心的老妈子朋友一起回纽约。
前者没去过纽约,可以流畅地操着官方措辞,用英语进行一场关于“当今世界大量儿童饱受贫困和饥饿问题困扰”的演讲,但没法独自去超市买一袋面包填饱肚子;
后者有在国外生活的经验,但作为一个只能算是小有家境的舞蹈系毕业生,至今穷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么两个家伙丢到纽约,要是没人管,杨钧怀疑过上两天就会收到他们被骗去一些糟糕地方的消息。看起来瘦瘦弱弱,体态修长,模样漂亮的亚裔男孩,在这边很容易被某些圈层的人盯上。
杨钧把自己名下一个公寓的钥匙交给齐愿:“我们在这待两个礼拜就回塞班,你们先住这吧,这周围环境比较安全,适合你们。”
杨钧的公寓是他十八岁那年爸妈给买的,住那的人都跟他差不多,家里有钱的年轻人,环境干净简单。
齐愿感激涕零地握着杨钧的手:“杨医生,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有机会,我跟秋声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旁边的蘑菇看看那个,看看这个,用力点着脑袋肯定了齐愿的话。
杨钧看着自己的病人和病人朋友,呵呵笑了下:“他快点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把人送到公寓,叶秋声和齐愿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刚好两室一厅,一人一间。
叶秋声到的第一件事是去看了浴室,两间房都有独立的浴室和洗手间。杨钧带着两人在周围转了转,告诉他们买生活用品和吃饭的地方,也提醒了他们俩最好不要单独走太远,怕他们人生地不熟再走丢了。
由于杨钧要回家见父母,这两天没空陪他们,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把人丢在这边,于是告诉齐愿,之后会叫他一个朋友过来给他们当向导。
“他就住对面,方便照顾你们,应该要晚点才回来,有问题你们就直接找他。”
齐愿跟叶秋声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外面再采购点东西回来,叶秋声留在公寓里,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会让他很紧张。
他在浴室里放了一缸水,慢慢把身体浸入进去,抱着膝盖坐在里面。
这里是纽约。
小哥也在纽约。
他待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叶秋声努力克制了很多年的身体里泛起一股燥热。
长期服药带来的疲倦和怠惰,意志上的消沉,让他那总是自顾自萌生期待和渴望的身体,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一种稳定平静的状态。
这几年他一直都保持得很好,叶秋声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摆脱“性瘾和渴肤症”,这种听起来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很差劲,还很放荡的标签。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经受着病情反复的挫败,让他始终看不到彻底病愈的期望,从决定要去纽约开始,他一直强行逼迫自己建立的忍耐条,有那么点隐隐要破裂的迹象。
心里一个声音正恶毒地诱惑他说:不然干脆别忍了,治不好又怎样呢?被嫌弃又如何?
他已经不是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只能看着大人争吵,被抛弃也无能为力的小孩。他长大了,是个成年人,如果秦渭不要他,他就用自己的方式把他锁在身边。
不管不顾地,想做什么就尽情地做个够。
被讨厌,被骂也绝不停手。
长期的挫败感很容易引起情绪和思想的滑坡,想着既然怎么努力也做不好,不如就当个彻底的烂人。
叶秋声一把掐住了魔鬼的脖子,然后就更厌弃自己了。
他怎么能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蹲在浴缸里,默默泡了半个小时,牙齿打着颤从里面走出来,重新遏制住了不该有的冲动。
杨钧那个朋友晚些时候来敲门,出现在门口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男大,人比杨钧小很多,因为父母的关系和杨钧成了朋友,见面就用语调别扭,但整体还算流畅的中文自我介绍叫“比尔”。
“我选修课选了中文。”比尔举了举手里的汉堡可乐,热情地跟齐愿打了招呼:“齐——愿——,对吧?我给你们带了吃的!”
视线扫过岛台那里老老实实举着刀,帮齐愿切胡萝卜的叶秋声时,惊讶地停顿了下。
叶秋声洗完澡不久,他不爱吹头发,但头发又长又湿地黏着眼睛很不方便,索性这里没别人,让齐愿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帮他带个能夹头发的夹子,把自己额前的门帘别到了一侧,稍长的部分在发尾那里用皮筋简单绑了下。
比尔的目光让叶秋声浑身像是有虫子在爬,他飞速把夹子拆下来,别扭地把头发拨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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