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红月白衣袍,南荣宸出够了气,将短刃随手一扔躺回原处,“不想死就滚。”
窗外又起惊雷,一声响比一声。
谢尘垂眸看向心口的秾艳鲜血,于春雷声中又见一劫。
他掐诀将手心那枚碍眼的同心结烧成灰烬,顷刻间消失不见。
折腾半天又静下来,南荣宸才觉出心口伤处的痛意,默默给巫神记上一笔,既救了他又没本事医好他,无能的东西。
[系统365:…请宿主按要求执行任务,否则伤口不能痊愈。]
反派真不是好当的,自戕不能成功,系统又变着法子磋磨他,好吧,那便如他们所愿。
走昏君剧情么,可以,不过这昏君怎么做他说了算。
系统离开和冒出来的时间也过于巧合,南荣宸心中有些猜测,纡尊降贵地拾起匕首,轻生开口,“谢尘,你的心孤很满意。你若不回来,孤便当你已然陨落,只能自戕谢罪,不对,是自戕殉情。”
这话何其荒谬,他自己说完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可殿门打开的吱呀声确实传来,他两指摩挲着匕首鞘上的宝石,垂着眼开口,“既没死,还不来替孤换药?”
司命闻言脚步一顿,接过盛着伤药的木盘,屏退侍从,独自步入君王暂住的正殿,放下手中木盘行礼,“是臣的疏忽。”
[违规评论:谢尘没来是吧,老婆就当他死了吧。]
…
[系统365:宿主请勿偏离剧情。]
啧,猜错了,南荣宸扔掉手中的匕首,系统还在说个没完,他抬眸看向司命时眼中带着不悦。
但换药谁来都一样,都道司命妙手回春之术曾得巫神点拨,怎么也比上辈子那些军医强。
眼前君王只穿着明黄寝衣,外袍还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乌发随意散落,比之半月前殿上所见之人少了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不该在君王身上出现的蘼艳。
平日之隔着冠冕窥探不得的凤眼正睨着他,却隔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
他试探着开口,“王上已在此处休养半月,朝中…”
自入钦天殿以来,司命便被奉为神仙下凡。
黔首之言粗鄙无知,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入俗世庙堂,沾染阴诡谋算,是为他欲成之事。
谄媚事君王当然非他所愿,若不是南荣宸那句“既没死”,他不会主动经手给世间最狡诈的君王换药之事。
南荣宸没心思与他多说,习惯性敞开手示意侍奉之人替他宽衣,“换药便换药,司命何时关心起朝中之事了。”
司命动作一滞,旋即俯身握上寝衣袖袍,绸缎入掌丝滑,还沾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掌下之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奢靡疏懒,却透着股高贵冷清的瑞脑香,轻易惹得人乱了心神。
衣料摩挲间,司命又触及天子腕上的皮肤,泠然一片,和着晃荡的烛火将他的思绪拉到摸脉之日。
外袍尽数落入手中,他想起当日他断南荣宸再无生机,不由攥紧手中衣袍。
当日他“师父”道天子自戕前哭红了眼,他只当是缪言,可眼前天子眼尾这抹红…
满身血煞的命定昏君也会如此么?
[一级违规评论:天台一位真香哥已就位。]
…
[啊啊啊,受不了了,谁来弄死司命?]
另个世界的读书人不知发的什么疯,违规个没完,不过弄死司命这个想法比早前骂他的那些顺耳。
司命这等自恃清高之人,跟南荣承煜如出一辙。
比起直接弄死,他突然更想看看不染纤尘的司命能忍到什么地步。
待南荣宸两指搭上贴身寝衣的系带,司命才回过神来转身取药,却见那药握在他“师父”手中。
[365:滴滴滴,系统错误!]
第5章
一声“系统错误”后,系统声音再度消失,南荣宸抬眸看向不知何时回来的谢尘。
虽然不知道系统和谢尘有何关联,可他确定谢尘有些用处。
他微抬下颌示意,“你来。”
司命闻言退到一旁,见天子随意扯下寝衣袖袍,露出心口被渗出的血染红的纱布,仿若凝脂玉偏偏染上胭脂。
销金帐垂落前,南荣宸才想起司命还杵在殿内,太后手下的人,看他的目光自然好不到哪去,“怎么,司命还有朝事要说与孤?”
金线纹绣的锦帐将那两道身影挡住,司命没行朝堂之礼,“臣告退。”
“既无事,便替孤向巫神再求一卦,”南荣宸盯着谢尘正在收纱布的手,“问问孤是否能做临越的明君,成就大业?”
上辈子他在百姓心中坐实这昏君之位离不开司命那一卦——昏君南荣宸满身血煞,触怒巫神,是以腊月无雪。
既然这些人如今还想诓他,总得说些顺耳的来听他,至于愿不愿意说,就不干他的事了。
谢尘将伤药涂到南荣宸心口,说出去而复返后的头句话,“我替王上卜的卦不好么?”
巫神亲口所说,天底下都没有比之更准的卦,可惜是假的,南荣宸正要开口,就听司命应下这差事,“两日后臣入宫奏明卦象。”
主角团倒是上下一心,南荣宸淡声道,“如此便退下罢。”
见司命空着手从殿内走出,心腹侍从跟上前去,替他披上披风,“更深露重,师父当心身体。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可有为难大人?”
司命淡声道了句,“不曾,王上已然醒来,着人尽心照顾。”
他这“师父”来历成迷,却有些本事。当日那“生阵”之说本是他脱身之计,没想到他“师父”不到两个时辰便将王上救回。
普天之下能有这等本事,又主动来与他攀扯关系的,多半与他师门有渊源。
如今的形势,手上无权就只能任人宰割,谋权免不了要用人,只要互相有价值,便先利用下去。
心腹接着追问,“独留那人与王上在一处,可会对师父不利?”
司命闻言捻了下手指,声音沉下去几分,“不会。”
“莫要妄议君上。”
心腹急忙应下,虽然没明白他怎没就妄议王上来。
见司命不像动怒的模样,他瞧了眼漆黑的天色,这时候连鸡犬都在梦中,便是真议论两句,也没人知道。
如他所想,南荣宸自然不知道殿外的事,谢尘一言不发地系好绷带,又要去替他拉好方才褪下的袖袍。
方才响了几阵的雷终于有了用处,窗外响起淅沥雨声。
这番折腾下来,南荣宸有几分困意,想起系统那刻,一句“好了,巫神请滚吧”只得违心地换成了“谢尘,雨夜风急,今夜便歇在这殿中吧。”
风雨中雷声又起,谢尘看清这一劫为何,掐诀把地上那把匕首召到手中,洗去其上他的血迹,归鞘放回原处。
说完这话,他便躺回榻上,不偏不倚落在南荣宸身侧,“事已至此,便先一同就寝,剩下的明日再议。”
身侧锦被随之下陷,南荣宸还没沦落到要为了避开系统与旁人同榻的地步,正要开口赶人便失去意识。
一夜“好梦”。
*翌日云雨初霁,南荣宸醒来时天光大亮,入朝听政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等好梦。
榻上乃至殿内都只剩他一人,他索性只当昨夜谢尘没来过。
躺了许久浑身松泛,他抬手揽起半席锦帐,侍从连忙跪下问安,“参加王上,臣侍奉王上更衣。”
递上帕子后,他鼓起勇气接着开口,“王上,萧御史日日都来钦天殿,可都被司命大人的师父拦下了,怕是有要紧事。”
南荣宸接过帕子,见这侍从圆脸圆眼,闲闲问一句,“他今日又来了?”
侍从不敢再直视天颜,忙低下头去,可王上当真风华无双。
往日祭神大典他只远远见过王上,只能瞧见一身玄黄王袍和君王十二旒。
钦天殿上下都说王上狠辣果决,不近人情,乃俗世凶神恶煞之人,可王上如此好看,同他一个下臣说话都如此柔声细语,怎会是那样的人。
“萧大人每日早朝后都来钦天殿,今日还未走,王上要见萧大人么?”
南荣宸将用过的帕子递出,捏捏把哪小侍从的脸颊,拿谢尘当挡箭牌,“没办法,你们司命的师父不让孤见他。”
小侍从半张脸连带着耳根被烧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早知道就不答应师兄代做这个差事。
南荣宸明知道这小侍从背后之人是想诱他猜疑谢尘,最好能将谢尘杀了,免得节外生枝。
原因么,自然是他对萧元倾宠信有加。
可对着这单纯得过了头的小侍从他没法生起气来,随手将枕下那把匕首递出去,“怕什么,他们的事与你无关,孤又不会罚你,赏你的。”
小侍从伸手接过那把嵌着足足三枚晶莹玉石的匕首,“臣…谢过王上。”
书上说得不假,眼见为实,王上分明跟“凶”“恶”二字不沾边,定能做个明君。
难得见着不掺半点假的喜色,南荣宸心情好上几分,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动听了几分。
“肃王殿下,大人吩咐过王上本月不见朝臣,擅闯钦天殿可是重罪!”
南荣显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卫拦住这群钦天殿的废物,“本王还没问你们钦天殿关押王上的罪,不想株连九族就滚!”
“快去禀报司命大人和…那位!”
南荣显径直走近主殿,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殿门,却见南荣宸正抬手撑开雕花木窗,一只青羽鸟正在他掌心啄食。
而他身后站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侍从,手里握着南荣宸惯来放在枕下的匕首。
看来南荣宸永远不会长记性,又在骗他,“阿宸,王兄来接你回宫。”
掌中的青羽鸟本就胆小,一听到动静即刻飞了,南荣宸拍掉手心的糕点屑,“王兄,还要孤再说一遍么?滚出去。”
第6章
南荣显面色一白,两步之后,脸上又突然挂上些笑意,“阿宸以为这命令我还会听么?”
自从当年他负气离开南荣宸的寝殿,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南荣宸从未再跟他耍脾气,更没再让他“滚”过。
明明说过永远与他在一起,却待宫女侍从都比待他亲厚,把他当傻子骗。
想到这,他看小侍从手里那把匕首更不顺眼,“擅动天子之物,司命就是这么给钦天殿立的规矩?”
小侍从没见过这架势,腿一软跪到地上,他早听说肃王行事乖戾,路过的狗只要惹了这位王爷都得脱层皮,结结巴巴开口,“王爷…不关司命大人的事…”
南荣宸伸出手安抚快被吓坏的小侍从,“王兄要与一个孩子过不去?”
肃王满京城出了名的手段狠辣,但幼时的他觉得南荣显肆意畅快又重情重义。
当年他刚开蒙,跟其余皇子贵族一同在国子监读书习武。时机不巧,正赶上先帝与太后生了嫌隙,有废后之意。
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其余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趁下学的间隙将他堵到御花园一角。
“死了这条心吧,父皇岂会立废后的儿子为太子?”
“听说咱们三弟生在邺州,没准是个野种呢?哈哈哈”
…
“跟个女娃娃似的,该不会要哭吧?”
当时南荣宸不过五岁,加上总也吃不壮实,又过于白净,跟那群人比不仅身板颇有差距,气势弱到极点。
他知道硬碰硬讨不到半点好处,于是朝为首那人招手,“前阵子我在勤政殿睡醒,偶然听到父王同周大人提到什么太子之事,王兄想听听么?”
不出意外,那人边说着“别想耍花样,否则被打哭你也是你自找的”,边朝他走近。
自他记事起先帝就待他极好,几乎与民间父子无二般,连勤政殿都由着他出入,听到两句先帝和周衍知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他当时不过稚子,只知道当了太子便要离开母后独自住进东宫,很是抵触,不过这帮人很想当太子就够了。
待那人附耳过来,南荣宸握住手中的梅花枝,踮起脚尖用尽力气戳进那人脖颈。
太后爱梅,他特意将梅花枝尾削尖,盼着梅花插在瓶中能晚几天枯萎,没想到还没回宫就这么糟蹋了。
那帮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把将他推得后退两步,又揪住他领子接着骂他。
动手前他就已经做好挨一顿打的准备,算起来也不亏,“雪天路滑,王兄是自找的。”
可当时他还是心底还是不争气地害怕,磕碰一下都能让他疼出泪来,更别提被这几人揍上一顿。
虚握着拳好等了好半晌,没等来拳头,反而等来一道话声,“本世子正要去向王上请安,这种趣事正好能讲与他听。”
后来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南荣宸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当日的世子热烈张扬,肯为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得罪几个皇子。
还帮他躲过一顿揍。
当时还是世子的南荣显人还正常,从树上拂下点雪搓在他掌心,又掏出帕子擦去血水,玩笑道,“有点意思,以后本世子护着你。”
此后一段时间他二人形影不离,他渐渐意识到南荣显待旁人乖戾无礼,尤其是对他身边的宫女侍从格外挑剔。
可他又觉得南荣显自幼爹不疼娘不爱,脾气差点无可厚非。
那等苦楚他当时自认受不住——有次南荣显被上一任肃王抽了顿鞭子,草草上药之后又被扔到祠堂罚跪,硬生生跪晕过去,烧了两天一夜。
当年的肃王妃自始至终没走出清修的祠堂看她儿子一眼,守在南荣显身边的“家人”也只有南荣宸。
他心中暗暗立誓要护好这个哥哥。
可护着护着,南荣显找人给了他一箭,淬着剧毒的箭穿透他手臂,要了他半条命。
彼时太后已经与先帝和好如初,先帝偏疼他已久,大发雷霆命人彻查此事,最后以斩首一班侍卫和一个御林军校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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