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教军退守收缩之际,叶菲烈尼与斯堤吉安掌握的幽灵军团趁机反水咬向神教,前者甚至亲自斩首教皇。但带来无数死亡的诸神黄昏并没有就此结束,血衣主教与冥河之子在枢机骑士长的支持下一夕之间收编神教军,大举发动比此前更为残酷也更为疯狂的二次战争。
腓特烈便死在帝国和枢机骑士团的战争中,他选择与骑士长雅利洛同归于尽。
在英年早逝的上一世中,他并没有找到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也没能找到令自己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毫无顾忌、毫无惧怕地将自己磨损于一场又一场战役,直到已经血肉模糊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佐伊与他分别前后死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正式见过面,某次帝国大型动员会议前的平淡一眼与擦肩而过就是他们所有的交集,或许腓特烈曾回头看过那个面无表情的雄虫的背影,但他们最终如同两条从未交汇的平行线各自走向结局。
然而正如几何学定理一样,特定条件下的两条直线只要不平行就会相交,无论它们倾斜的弧度有多么微小,都必定在未来遇见彼此。
他们在这一世遇到了蝴蝶振动翅膀所产生的飓风。
八秒的拥抱时间很快便结束,腓特烈也十分干脆利落地按照约定松开了佐伊,他看上去似乎有点依依不舍,但却没有试图耍赖,而是用黏在佐伊身上的视线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与欲望。
他会回来的,所以不必执着于眼前短暂的分别。
腓特烈对此深信不疑。
被他果断松开的佐伊嗤笑了一声,略带深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雌虫,似乎在嘲笑对方就这么点胆子。
佐伊微微挑眉,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再度朝腓特烈张开手臂,而在腓特烈领悟到他的意思之前,他突然近前一步主动攀上对方挺拔宽阔的腰背。
当面容英俊的雌虫因骤然狂喜而愣神低头时,佐伊在他耳边小声轻数了七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不需要八秒。”在时间即将来到第八秒时佐伊果断松手,他耸耸肩对腓特烈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的拥抱当然可以超过三秒,但这并不依赖于八秒后产生的亲密激素,而是因为你想,更是因为我愿意。”
…
路易斯递交了随同腓特烈一起前往衔蛇-21航区的申请。
“这会是一次十分危险的行动。”对于这位军医的申请,阿缇琉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立刻驳回,而是平静地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详细列出,“所有参与人员都面临着艰巨繁重的任务,我们无法再像以往那样为您调拨足够的护卫人员,您会像其他随军雌虫军医一样暴露于危险之中。”
“你说的可能性我都已经详细考虑过,所以它们恐怕无法令我改变心意。”路易斯向阿缇琉丝的劝告礼貌地表示谢意,他同样十分理智地告诉对方,“我并非出于一时冲动,而是为了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愿望。”
阿缇琉丝蹙眉沉思,企图找出令路易斯无论如何也要前往南线衔蛇-21航区的根源。
“加文·哈提?”他从纷纷扰扰的思绪海洋中精准地找到一条小鱼,“他同样被教廷调往南线。”
坐在阿缇琉丝面前的雄虫上校露出一个被揭穿后略显无奈的笑容,路易斯性格庄重严谨,轻易不露出笑容更不擅长掩饰情绪,因此这个笑容里的无奈之意便显得格外明显。
他为自己的私心而感到羞愧。
“抱歉,因为个人原因提出这次申请……我知道这是一种任性的做法,我应该理智地考虑更多。新加入
第七集团军群的孩子们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我应该再教他们更多东西,也许我的安全存活可以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虫族。”
“但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机会,唯一一次让我亲眼见证加文·哈提死去的机会。”时隔几年再次提到这个名字时,路易斯早已能够做到平淡理智,“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与过去彻底切割,但唯有他的死亡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缺席的事情。”
过去的几十年里他被太多事情束缚,伊敦家族的存亡安危、潘多拉军区的稳定局面,甚至是他与加文·哈提的虫崽——以利亚的安全。
路易斯顾忌以上所有事物所以不得不深陷那段令他痛苦不已的婚姻长达29年,随
第七集团军群征战东线的这四年里,他见过了无数死亡也挽救了无数生命,他正走在自己29年前梦寐以求的道路上,所以他逐渐生出以往都不曾有过的贪婪,他终于想要为了自己任性一次。
他或许永远都做不到亲自手刃加文·哈提,但无数被他拼尽全力挣扎着从冥河带回尘世的濒死虫族都有可能给予加文·哈提致命一击,他是如此弱小却又是如此坚不可摧,他在冥河与尘世间来回奔跑穿梭,在血肉与炮火间狂奔救援,他坚定、无畏、执着且永不回头。
他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支撑着他的脊骨与步伐,这东西是如此模糊又清晰地在他胸腔中狂热跳动,他知道那是他曾死去29年的枯萎心脏。
沉静地望着路易斯,阿缇琉丝在片刻停顿后干脆利落地签了字,他指间血红美丽的钢笔郑重而又轻巧地跳动了几下,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这几个词汇便出现在掌下的文件上。
他将申请令交到路易斯手中,温柔平静地祝福道:“您必定会得偿所愿,困于过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为了自己而勇敢执着地去做某件事远远称不上任性,坦白来说我很高兴您能拥有一件‘无论如何都不想缺席的事情’。”
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是重获新生的第一步,哪怕这是一件注定危险无比甚至有可能丧命的事情,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已经在地狱走过一遍的人,真正需要的并非一次新的生命,而是找回当初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阿缇琉丝对此深以为然。
第146章
亲自送走腓特烈和路易斯后, 阿缇琉丝没有时间为分别而感伤,他能理解路易斯的选择并选择成全对方,却不会为此感到遗憾, 只要是自己想走的路, 便没有遗憾可言。
佐伊表现得比阿缇琉丝更为轻松豁达, 即便率领舰队前往衔蛇-21危险航区的雌虫是他唯一的伴侣,他最大的情绪波动也就是离别前对腓特烈笑了笑。
在腓特烈前往南线之前,佐伊终于将自己过往的一切经历对前者事无巨细地吐露。
他坦然而平静地叙说自己失去精神力的真相,他说自己曾以为那是一切的终点,他说自己过去三十多年在神教的密切关注和持续打压下活得很艰难, 他说兄长斯库尔死去的那天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最后他说:
“在我答应和你结婚的那天,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需要, 以往无数个生与死之间的时刻,我都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即便一无所有我也已经走过了那么多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头去看的路。但是现在我要收回那句话,我已经有了需要的东西,而你能决定是否将它安全地带回来。”
在结局未明的终焉之日降临前, 腓特烈为自己终于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佐伊身边而庆幸不已,他能为这个雄虫做的最大事情就是不让自己成为他人生中的又一块阴霾。
他庆幸自己在多年前毫不犹豫地选择和这个雄虫共同踏上胜利之路。
“在腓特烈上将离开之前和他说这些话,看来佐伊上校也没有看上去这么淡定。”阿缇琉丝毫不留情地揭穿好友。
佐伊对他的调侃完全不感到羞赧,他是一个哪怕心里只有两分在意都恨不得表演出十分的雄虫, 何况他对腓特烈也不止两分在意:“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帝国近十年来结婚率最高的时候是哪一天吗?”
阿缇琉丝诚实地摇了摇头并且摆出洗耳恭听的虚心姿态。
佐伊自得地啧了一声,伸手点了点阿缇琉丝军服胸口繁复密集的勋表, 它们象征着阿缇琉丝所经历过的每一场战役,他挑眉笑道:
“是四年多前帝国第一次大型征兵后向教廷正式宣战的那天,很惊讶吧?帝国范围内几乎所有婚姻登记处平时都空无一虫, 结果在宣战日那天居然排起了长队,工作虫不得不加班加点为这些疯狂的年轻虫们登记婚姻。因为大部分教堂都被关闭的原因,这些临时起意跑去结婚的虫族甚至直接在登记处举办了简陋的集体婚礼。”
在无可抵挡的战争与死亡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与自己认定的人十指紧握,或许对方明天就会死于战场,死于教廷轰炸,死于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但爱神已经比死神先来一步。
无数在宣战日登记婚姻的人如今都已经死去,但曾与他们十指相扣奔赴爱河的人却永不会将其遗忘。
在很多很多年后,也许社会集体中关于对方的一切记忆都会逐渐变得模糊,这些人会变成后世口中光荣而模糊的英雄,但是仍有人在记忆深处珍藏着一段关于他们的鲜活而生动的熠熠光辉。
这是一个残酷无比、生死不定的战争时代,也是一个义无反顾、绝无悔意的纯真年代。
有些事物虽然脆弱却永远坚韧,虽然短暂却永恒存在。
佐伊摊手坦白:“实际上,我和腓特烈也是在那天登记结婚的。那么多虫都结了,我总不能落后吧?这不就结个婚给大家助助兴么?”
他停顿了一下,从军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造型简单低调的戒指,兴致勃勃地对阿缇琉丝说:“喏,婚姻登记处给发的戒指,数万雄虫同款结婚戒指,非常有纪念意义。腓特烈送我的那个不知扔哪去了,这个我倒一直留着。退一万步说,如果这个戒指丢了但雌君突然问起来,你还能临时管其他雄虫借用一下,性价比简直拉满。”
兴高采烈安利完毕后佐伊长吁短叹地总结:“总之,你错过了一个好日子。你想想,那天正好是帝国对教廷的宣战日,你左手拉着谢默司元帅,右手拉着夏盖去婚姻登记处,旁边的虫一看,这不是前几天刚发表动员演讲的总指挥官吗?而且以后每次结婚纪念日都能想起痛殴神教的光辉岁月,简直酷毙了。”
阿缇琉丝一脸黑线地去捏佐伊的嘴巴:“不要随意地说出一些精神不正常的话。”
他刚刚升起的柔软触动被狠狠噎了回去,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哪里让佐伊产生误会。
阿缇琉丝从小接受的教育并未过多涉及家庭模式,兰因大公与罗萨蒂亚元帅对虫崽的婚姻采取自由态度,他们只对虫崽伴侣的品格有所要求。
但是在兰因只有罗萨蒂亚这一名伴侣的影响下,阿缇琉丝并未考虑过其他选择,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只有雄父与雌父那样的模范家庭。
他为双亲的恩爱和谐而感到自豪,自然也希望为可能出现的后代提供温柔纯净的家庭环境。
所以他扯了扯佐伊的脸蛋,神色整肃地表示婚姻这种庄重严肃的事情应该被更加认真地讨论。
“我看夏盖就很认真,某人有的头疼了……”佐伊含含糊糊地小声辩解,随后话锋一转,“错过宣战日也没事,教廷投降日是个更好的选择,在那天结婚的话绝对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
没错,这就是佐伊决定在宣战日和腓特烈结婚的最大原因。
已经低头去看终端的阿缇琉丝对佐伊的话表示不置可否,来自首都星某位元帅先生的讯息提前向他送来了喜讯——盖亚宫与统战部决定再次晋升阿缇琉丝的军衔,以表示对其在东部战场接连大捷的嘉奖。
似乎是察觉到阿缇琉丝并未为此感到多大喜悦,谢默司神秘地表示自己额外为前者准备了惊喜,不过可能需要过段时间才能送到阿缇琉丝面前。
这句话确确实实勾起了年轻雄虫的好奇心,他锲而不舍地追问究竟是什么惊喜。
“透露一点。”
他言简意赅而又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
“不可以。”
被无情拒绝。
“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猫猫震惊。
“一点点也不可以。”
总指挥官维持着他一贯温柔却强硬的作风。
在一旁正大光明窥屏的佐伊冷笑一声,带着早已洞察一切的睿智对终端另一头的雌虫指指点点:“尼普顿的族戒都在你手上了,他还能送出什么更值钱更‘惊喜’的东西?”
阿缇琉丝轻笑了一声,喃喃低语道:“也许是我们都不曾经历过的黄金岁月。”
在过去与教廷长达千年的对峙中,帝国并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绝望里,至少在玛尔斯大帝入主盖亚宫之初,神教并未将这个尚且年少的傀儡君主放在眼里,所以比起内部斗争,神教将视线更多地放在帝国疆域之外。
羽翼未丰的盖亚宫也选择全力配合教廷,虫族一举成为邻近星域最为繁盛发达的文明。
那是一个繁华与梦幻的时代,任何虫族都可以凭借才华与能力向上攀登,因为帝国向宇宙挥剑的伟业需要他们,于是紧密团结的虫群在宇宙深空筑下一个又一个巢穴,帝国版图扩张至前所未有的广袤领域。
那时的首都星被称为理想之地,如果有想要实现的理想,那么就买一张去首都星的船票,安提戈涅美丽而又绚烂的黄昏会告诉你该如何通往理想之路。
据说即便是世俗选帝侯中最为顽固保守的乌拉诺斯家族,都对家族外的优秀雌虫开放了授姓权,只要获得族长的认可就能从这个古老贵族掌握的所有资源中分一杯羹,长老团甚至同意族内雄虫与这些被授姓雌虫自由结合。
那是兰因等上一代长辈曾身处的鎏金岁月,它是如此风华正茂而又短暂脆弱,仅仅持续了二十多年便彻底碎裂。
对于虫族长达二百年的平均寿命而言,它甚至无法覆盖一名寿命正常、身体健康的虫族的青年期,这意味着无数虫族在他们最年轻最美好的青年时期,无法抵挡地同时经历了这个帝国的繁盛与战乱。
阿缇琉丝曾在管家先生偶尔的怀念叙述中听说过那个如梦似幻的鎏金岁月,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善意又讲究的挑剔,但他却会告诉阿缇琉丝,那是一个完美到令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年代。
遍地鎏金,俯首可拾。
也许正是这种时常出现在阿缇琉丝幼年梦境里的美好幻想,让他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黄金岁月的热烈欲望。
它就藏在阿缇琉丝的肺腑与骨骼中,时时刻刻告诉这个年轻的雄虫,要去追逐它,要去热爱它,要为了它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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