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恼了:“分明亲过了。”
“再亲一口。”
季月槐忿忿咬牙:“亲完之后,是不是还有再再一口?”
秦天纵不否认,眼含笑意地“嗯”了一声。
僵持不下,季月槐思及外边还有人在等,便迅速垫脚亲了一口。
秦天纵还是不罢休,手掌贴在季月槐的脖颈后摩挲:
“嘴。”
“……有声音。”
“无妨。”
无妨?!
季月槐被气的笑出声,他暗暗运气,决心要给此人一个教训。
眼瞧着秦天纵越靠越近,双眼迷离地覆上自己的双唇,季月槐瞅准时机,一掌便轰向秦天纵的右肩——三分功力而已,秦天纵挨这一下,眼睛都不带眨的,但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肯定会站不稳。
然而,季月槐千算万算,没算到秦天纵亲着亲着,竟搂着自己转了半圈。
意识到不妙时,那一掌已经收不回来了。
更不妙的是,那槅扇门是纸糊的,很不耐撞。
“嗙”的一声巨响,秦天纵搂着季月槐撞破了那扇门,二人拥抱着双双倒地,牙齿也磕在一起,季月槐吃痛,“嗷”的叫了一小声。
四下寂静。
幸好,司使们到底见多识广,反应迅速地起身撤离,几个看呆了的,也被同伴们匆忙拽了出去。
季月槐趴在秦天纵的胸膛上,喃喃道:“好丢脸。”
秦天纵安慰他:“左右有我陪着。”
季月槐撑起胳膊爬起,却发现秦天纵闷闷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呀?”
秦天纵看向他,挑挑眉:“你呢?”
季月槐这才意识到,自己虽脸涨红了,但嘴角却在止不住地上扬。
季月槐无言以对。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一开始还克制着,尽力不笑的太张扬,但笑声里的疏朗恣意压不住,最终还是惊起了枝头的栖鸟,它们扑棱着翅膀,旋飞向晴空。
第45章
暮色西沉, 江面好似洒满流火,美的灼人眼睛。
一艘巨大的画舫静静浮在江心,其足足有五层高, 宛若凌波而立的玄妙宫阙, 倒映在水里,随江流轻轻晃动。
画舫内, 拍卖会正如火如荼地举行中。
四方宾客云集,各路人马五年一度再聚首。无论是大宗门的天骄,还是浪迹江湖的豪客,皆摩拳擦掌,对即将现世的奇珍异宝势在必得。
据小道消息说, 这些人准备的金银太多、太沉, 足足压的吃水线往下了几尺, 东道主昆仑宫因此很伤脑筋。
秦天纵这次没有翘掉,率雁翎山庄也出席了此次盛会。
当然,季月槐也来了, 以秦庄主座下门客的身份。
但季门客此时,却并不在竞价声此起彼伏的画舫内, 他人在甲板上,正勤勤恳恳地洗着自己的外袍。
旁边的小侍女则趴在栏杆上, 低头狂吐不止。
她是崔无情的贴身侍女, 从小没走过水路, 不知道自个儿晕船, 拍卖会上硬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哇的一身吐在了路过的季月槐身上。
所幸,季月槐对拍卖会不感兴趣, 便陪着姑娘往外走,透透气,顺便借江水荡涤自己的脏衣裳。
“大人万分抱歉,我不是故意……哕!”
“无事无事。”季月槐笑着安抚她,“刚好我也坐累了,出来晃晃也是好的。”
“大人,您人好好。”姑娘还抽空夸他,“怪不得小贺天天跟我们称赞您呢。”
“小贺?”季月槐愣了愣,道:“你是说贺安么?”
“是啊。”姑娘擦了擦嘴,嬉笑说:“小贺虽是新来的,但肯干事、乐吃苦、嘴巴还甜,大家都很喜欢他呢。”
季月槐边搓衣服边点头:“他确实是个好心眼的孩子。”
“我们崔小姐也是,一开始看他不怎顺眼,但最近特别重用他。”
姑娘哼了一声:“明明崔小姐以前最重用我来着……”
季月槐闻言抿嘴笑笑,随即为贺安感到高兴,想,还真让这孩子说对了,莫欺少年穷呀。
“啊呀,好受多了,我得感觉回去小姐身边了,大人再见!”
姑娘向季月槐深鞠一躬,小跑着回了画舫。
季月槐洗完衣裳后,闲闲倚在栏杆处,目光落在清清江面上。
水里的自己,已经变成黑发了。
满头白发的时间虽短暂,但忽然染回来,竟也有些不习惯。
看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秦天纵的声音。
“在发呆?”
季月槐笑着转头,与他并肩,“没有,看风景呢。”
拍卖会结束了,但各宗门并未动身归去,因为重头戏还在后面。
众所周知,江湖路遥,别离容易相见难。所以,经各大宗门商讨,便将拍卖会、武林大比、群言堂都攒在了一起,又选了中部的昆仑宫做东道主。
翌日,昆仑宫。
云海翻涌,宫门大开,玉石铺就的殿前广场宽阔无比,各路门派已齐聚于此。
本是庄重严肃的场合,奈何人实在很多,且三流九教互相不对付,便嘈杂无比,青衣的跟红衣的顶上了,白衣的又和黄衣的杠上了,一时间氛围剑拔弩张。
好在,都还碍着上面几位的面子,没有敢真的动手。
高台之上摆着五张尊座,分别是为青云峰、雁翎山庄、昆仑宫、万剑楼和金枫谷的宗主所设。
由于“拨云掌”李间阳峰主日前在闭关,所以由他的长子李岳臣代为出席。
李巽风这个做弟弟的当然也来了,他昂首挺胸、正襟危坐,那双浓眉努力地倒竖,做出铁骨硬汉的模样。看惯了他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这冷不丁的还有些不习惯。
季月槐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万剑楼的方向。
哦,原是在看万千霜姑娘。
她正站在万剑楼段九霄楼主身后,身姿笔挺,气质清冷出尘。不过,显然郎有情妾无意,万千霜并未施舍给李巽风一丝眼神。
崔无情姗姗来迟,她落座后,拢了拢衣领,向季月槐秦天纵二人点头示意。
而她身边跟着的正是贺安,他见了季月槐,不住地朝他挤眉弄眼,直到被崔无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悻悻收手,立正站好。
而最中间身着紫色锦袍的男人,季月槐是第一次见。
他就是如今的昆仑宫宫主,白道微。
白道微入世浅,出世深。半辈子献给了昆仑宫,为镇守灵台阵法殚精竭虑,在列祖列宗之前下跪发誓,此生不离开灵台和昆仑宫半步。
而他也做到了。
不知是不是较少操心凡俗之事,白道微虽人已中年,但看着顶多才三十,脸上也没有苦大仇深的表情,总是笑呵呵的。
他莫名的给人一种命好的倒插门女婿,长得好脾气还好的既视感,与旁边段楼主冷若冰霜的老苦瓜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铜锣敲响,比武正式开始。
摇着八卦旗的男子掐指问天:“苍天在上。若此战我该胜,请天清地宁;若我该败,请天雷落于我身,将我劈个魂飞魄散。”
当然是没有雷劈,天气好着呢。
扛木棍的男子嗤之以鼻:“神叨叨的……就你会问?我也来问问——老天爷老天奶,我能不能把他锤个满地找牙?”
“你看,人家也没吱声,说明是同意了!”
周围掀起哄堂大笑,有嘘声也有喝彩声。季月槐看得津津有味,心说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擂台上打的正酣,半空忽的掠过一阵清鸣。一行白鹭穿云破风而来,它们羽色胜雪,翼如削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愧为昆仑宫门下灵禽,不俗。”李岳臣称赞道。
白道微喝了口茶,笑道:“哈哈,不敢当,它们是自由身,并不拘泥于我——”
“——昆仑宫这一方天地。”
察觉到他语气的停顿,季月槐好奇地转头,只见白道微脸上浮现不加掩饰的愠怒。
这是怎么了?
视线下移,只见白道微的茶盏里,飘着……稀稀拉拉的白色不明物。
季月槐顿时有点想笑。
哈哈,虽称之为灵禽,但终究不是天上下凡来的,还是会吃喝拉撒睡,这不,拉到白宫主茶里来了。
侍从迅速地换了一杯新茶给白道微。
“唉,罢了罢了,就当是添个彩头了。”
白道微笑着放下茶盏,这事儿也就无惊无险地过去了。
比武从天光微亮持续到夕阳西沉,终于是落下帷幕。
结果魁首易主,雁翎山庄力压群雄、位居榜首。鼓乐齐鸣中,秦天纵起身抱拳:“承让。”
他的表情沉静如常,没有太大的波澜。倒不是秦天纵见惯大风大浪,瞧不上这魁首的称号。
只是,这比武讲求点到为止,不出杀招也不兴见血,甚至可以说以和气为主。所以,这种众乐乐的切磋式比武含金量不算太高。
曾经也不是没有举办过真刀实剑见血封喉的,但比完后武林大乱,怨怼丛生,你杀了我娘,我就发血誓要杀了你爹,搅得江湖翻天覆地,还不如不比呢。
结束后,崔无情出声唤住二人。
“二位大人,别来无恙。”
“先前的观天崖事变,恕金枫谷办事不力,至今未能挖出背后的势力。”
她的音色低沉颓丧,娇美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抓来的那些长老使徒们,一夜之间都死了。”
季月槐一惊:“一夜之间?怎么死的?”
崔无情叹气:“跟商量好了似得,集体服毒殉道。”
“服毒?”季月槐与秦天纵对视一眼,“在榆林寨时,何苦也是这样死的。”
是巧合吗?
秦天纵冷声追问:“崔谷主可知是什么毒?”
崔无情无奈:“最最寻常的丹鸩。”
此毒杀人于无形,价格虽高昂,但是有钱就能弄到,很难查出自哪方哪派。
“无妨。”季月槐安慰崔无情,“明日群言堂上再议就是,人多到底力量大些,别太苛责自己。”
崔无情轻叹口气,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默默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告辞离开了。
“她在撒谎。”
秦天纵轻声道。
季月槐微微蹙眉:“先不谈长老们,那些使徒大半是贪生怕死的,拼命地想找机会逃,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服毒自尽?”
且,那丹鸩呈红粉状,怎么可能含在舌根下那么长时间?
太明显的谎言了。难道是崔无情忙的不能亲自调查,一时间昏了头,相信了下属的搪塞?
还是说,她是故意的?
季月槐脊背隐隐发凉,他看着那消失于转角的娉婷红衣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短短几年,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肩抗万担的崔无情谷主。
真是世事无常。
但自己不也是么,头发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折腾清楚。
天色已晚,秦天纵与季月槐动身往回走,却在紫藤花瀑下见到了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
秦天珩与白雁然。
白姑娘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高挑又出众,一袭烟紫流仙裙,大方地与昔日的未婚夫寒暄。
而秦天珩的笑容就要勉强很多了,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游移不定,连直视白姑娘都不敢,不复当年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上位者模样。
尽管外界都还称他为雁翎山庄的大少爷,但也心知肚明,此人永无翻身之日。
“哐当!”
闻声看去,秦天珩狠狠地摔了个人仰椅翻。
撞翻秦天珩的是个六神无主的昆仑宫弟子,他忙不迭地鞠躬道歉,秦天纵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阴沉着别过脸,晾着弟子在一边不说话。
但那弟子却没理他,道完歉后,附在白雁然耳边,语气急促地说了些什么。
白雁然倒吸一口凉气。
“宫主他人呢?”
“白宫主已经神志不清,嘴角溢血,昏过去了!”
第46章
灵台之巅, 一尊高大的日晷沉默地伫立着。
那厚重的石盘正中央,紫玉晷针直指天穹,层层转刻的繁复符文上, 却滴滴答答地溅上了血迹。
是从白道微嘴角溢出的。
他身旁的几个灵童眼眶通红, 哽咽道:
“宫主,您没事儿吧?”
“宫主!宫主您别吓我们啊!”
夕阳西斜, 灿金的光线洒在日晷上,反出的光映得白道微脸色煞白。
白道微额上冷汗如雨,他低喘了两口气,颤巍巍地挥了挥手:“别吵了……为师脑子嗡嗡的……”
“舅舅!”白雁然领着一众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她小心扶起白道微,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让您伤成这样?”
白道微抓着自己的心口, 艰难道:“封印……”
“什么?!”白雁然花容失色。
众人脸色也霎时凝重起来。白宫主口中所说, 莫非是……镜平涧那处的封印?
很多年前,镜平涧是处灵脉丰沛,山林苍翠的风水宝地。旧时甚至有个小门派在此立足, 傍山靠水,自给自足。
但, 自从那人被镇压至涧底后,一切就变了。
四溢的瘴气导致草败叶枯, 溪流干涸, 飞禽走兽也渐渐绝迹, 连刮过的风都透着阴寒。
镜平涧已经毫无生机。
白雁然咬咬牙:“我去昭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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