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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明灯与慈悲刀(古代架空)——草药绒

时间:2025-06-24 08:58:54  作者:草药绒
  他心里又气又悔, 责怪自己方才急的上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究竟红姨听见了么?万一她听见了,要怎么办?自己会像阿景一样消失吗?
  他考虑要坦白从宽还是抵死不认还是拼死一搏时,悄悄瞄了眼季月槐的神色,想, 这位大人如此的镇定自若, 说不定一直在藏拙呢, 出手就能打的旁人落花流水。
  而季月槐此刻,正静静地与从内堂缓步走出的老妪对视着。
  这是张饱经沧桑的脸,眼尾略耷拉着, 鼻翼到嘴角刻着明晰的皱纹。当然,满头鹤发, 和自己一样。
  让人觉得古怪的是,此人身姿挺拔, 体态完全不似老妪的佝偻。
  她是谁?红姨吗?
  可, 与其唤她红姨, 还不如叫她嬢嬢, 那样要更贴切些。
  季月槐再打眼一瞧,就觉得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雁翎山庄里见过?还是榆林寨?还是……思索着思索着——
  “桃溪村……”
  “在下——”
  季月槐与对方几乎是同时开口。
  桃溪两字一入耳,季月槐脑海蒙的那层窗户纸被“哧”的捅破。
  他想起来了。
  果然, 就是她。
  思及此处,季月槐朝对方和气地笑了笑,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一空。
  “小虎和小杏总说想你回来。”
  “叔叔婶婶也是,都盼着你回来。还有太婆,大家都很想你。”
  小红姐姐,红姊,红闺女。
  元旦那日,季月槐冒着雪回桃溪村,蹲在路边挑窗花时,小虎小杏当时举着太婆的铜镜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占卜他们的小红姐姐何时回来。
  而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季月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称呼,小红姐姐叫起来不合适,红姨甚至嬢嬢根本不忍心叫出口。
  最终,是对方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道:“咱俩也算老乡见老乡,可惜,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啊。”
  季归池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下巴差点没惊掉下来。
  “我姓曾,小友,你叫我曾红就好。”
  曾红沉默片刻,问季月槐:“他们都还好吗?”
  “好。你们家浆豆腐有口皆碑,叔叔婶婶他们人勤快,心眼也好,乡里乡亲都乐意买些回去。小杏小虎整日活蹦乱跳的,使不完的精神头,都嚷着说以后要当大侠。还有曾太婆,她虽上了年纪,但腿脚还利索……”
  季月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恨不得连浆豆腐每天能卖几板都讲的清清楚楚。
  曾红很认真地听,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最后还是落泪了,泪水顺着她的眼尾蜿蜒流下。
  扎根在心底的念想历历在目,陪着她熬过了难捱的漫长岁月。
  曾红没有哭太久,她闭了闭眼,泪水就止住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季月槐如实告知:“她放我走了。”
  “她?”
  “就是……她的名字里,应有一个菀字。”季月槐想了想该怎么说,“她还和我长得有三分像。”
  曾红略一思索,恍然道:“竟是她……对,这么说来,你们俩长得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季月槐燃起希望:“你可认得此人?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我只知道她单字一个菀,姓季。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她资历很深,我来这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季菀。
  季月槐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蓦然泛起很深很深的难过:他竟不知道太婆的名字叫什么。
  太婆从没告诉过自己,自己也没有问过太婆。
  她死后,村里人帮忙筹得善款,为她立了冢,墓碑上空落落的,只写了季氏,没有名字。
  按理说,季月槐此刻应抓心挠肝地想探寻出自己与季菀,季菀与太婆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与恩怨。
  但此刻他最迫切想知道的,却只有太婆的名字。知道后,季月槐就可以请师傅在墓碑上重新补全,到时候和秦天纵回去扫墓,久违地给太婆上上香,供些吃食,再烧烧纸钱,让她老人家在下面生活的安稳些。
  忽然,季月槐身后传来声音。
  “红姨,你还记得阿景吗?他,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季大人说,没,没有在雁翎山庄见过他。”
  归池躲到看季月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害怕地质问着曾红。
  “死了。”曾红言简意赅,“准确的说,是老死的,为了现今的金枫谷谷主。”
  归池已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回忆道:“是惊蛰那天吗?对,对……崔大人来的当晚,阿景就被他家人接走——不对,莫非是——”
  “正如你所想。”曾红近乎残酷地建议他:“若你还想活命,就别再努力修炼了,找个机会悄悄把灯给砸了吧,像我一样。”
  季月槐这才注意到,曾红手里没有灯。
  “不过灯碎了,修炼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两害相权从其轻,归池,趁早做决定吧。”
  却见季月槐笑着摸摸归池的头,安慰道:“不着急,回家后再想吧,昆仑宫要变天了,这儿困不住你们了。”
  归池眼睛一亮:“回家?!我可以……等等,变天是什么意思呀?”
  曾红也愣住了,她眉头紧锁,问:“变天?小友,季菀不是放你走了么?”
  季月槐苦笑一声:“她是放我走了,但白道微和白玉珑可没那么好心。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气急败坏,正满昆仑宫抓我呢。”
  曾红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早说!不能再耽搁了,我带你找个地儿藏起来,先捱过这一阵儿再说!”
  曾红与归池此刻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季月槐揣进衣兜子藏起来才好,可反观季月槐,却是反常的气定神闲。
  只见他弯了弯嘴角,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物。
  湿漉漉的,巴掌大的,泥泞的,沉甸甸的——
  青石块。
  没错,季月槐耍了个心眼,进来前将那暗藏玄机的青石使巧劲给撬了下来,不声不响地藏进了怀里。
  “如今,此地可算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季月槐颠了颠青石,看向天边若隐若现的辰光:“我同我的……道侣约定好,若三日后没有飞燕传书给他,那就代表我身陷囹圄难以脱身,他定会带援兵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我。而今日,已是第四天了。”
  只纠结了一霎,“道侣”二字便毫无阻碍地脱口而出,这着实让季月槐耳根子发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暗暗庆幸眼前两人不清楚自己在说谁。
  “那,季大人,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呀?”
  季月槐笑笑:“我们该吃吃,该喝喝。”
  *
  环饼,蟹黄酥,米粉糕。
  团茶,浆水,瓜子蜜饯。
  众人围坐在八宝亭里,白石几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饼啊酥的,茉莉茶菊花茶荷叶茶一股脑全泡好了,叫人眼花缭乱,喝也喝不过来,吃的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孩子们皆是欢天喜地,捧着糕点啃得津津有味。他们巴不得不练早功呢,像这样边吃茶水,边天马行空地闲聊,真是难得一遇的美事儿。
  季月槐忙活完,支起小火炉开始烤栗子,随着毕毕剥剥声,外壳接连爆开,甜香味儿也飘出来了,孩子们头挨头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东问西问。
  “红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红姨帮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糕饼渣子,调侃道:“瞧你这话说的,不是好日子,咱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归池则是坐在角落,端着茶盏,眼泪汪汪地一口喝不下,模样实在是可怜又可爱。他朋友瞧见了,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哭。
  “我,我们马上要……呃,这茶太好喝了,我舍不得喝了……”
  季月槐被逗乐了,烤完栗子,他斜倚在柱子边,边闭目养神着,边聆听着林间的清脆鸟鸣。
  叽叽叽,啾啾啾,咕咕咕。
  哈哈,好多鸟。
  说实话,今个太阳真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若是能小憩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小憩的话,等尘埃落定后再说也不迟。
  思及此处,季月槐忽然觉得身后的柱子太冷,又太硬。他平日里小睡,基本都是靠在秦天纵怀里的,自己还偶尔会嫌弃被搂得太紧,现在想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耳边是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季月槐眼皮越来越沉重,头也垂的愈来愈低。
  在彻底坠入梦乡的前一刻,他狠狠心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向曾红使了个眼色。
  季月槐并不真的认为,“该吃吃该喝喝”就行了。
  他很相信秦天纵,但这天底下,断断没有必成的事儿,难保哪一环不会出岔子。趁着孩子们吃的正美,没起疑心,他和曾红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去哪儿?
  阿景灯盏的葬身之地。
  在白道微的记忆里,模模糊糊的有这样一个地方,但附着其上的喜怒哀惧并不强烈,所以季月槐看不真切,摸不着路,还得要曾红带路。
  二人走啊走啊走,越走越往外,最后,停在了季月槐进来时就看到的一座小庙前。
  季月槐有点不可置信:“曾姑娘,这就到了?”
  他明明记得,那地方很深,很黑,阴森森地飘冷风,怎么想也不会是在小庙里。
  曾红笑笑:“我初来此处,也是这样想的。”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把黄铜花旗锁——花旗锁做成了白鹭造型,栩栩如生,细长的脖颈朝天仰,似是不甘心被拴在沉重的木门上。
  进门后,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但黑黢黢里,又浮着大片大片的姜黄,那姜黄里,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猩红。
  季月槐点了火折子,抬眼一瞧:果然,满墙的符箓与丹书。不必猜,定是贴来镇压用的。
  那么,白道微费劲心思要镇压之物,在哪儿呢?
  季月槐低头一看——
  庙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极深的坑。
  成百上千盏青玉灯已粉身碎骨,静静地躺在坑底,顽强地散发着极微弱的清光。
  “我的那盏也在下面。”
  曾红挑了挑眉,叹道:“每次来这儿,我心口就像被针扎似的,一下一下的,细细碎碎地疼,就像是三魂七魄里的一角儿,被一块儿扔进了谷底。”
  季月槐听得心中一紧,连呼吸都沉了几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低头默哀,为坑底的万千难以安息的残魂。
  风声幽幽,二人立于坑前,相对无言。
  良久,季月槐不抱希望地问:“曾姑娘,你……可曾经手过一盏灯?约莫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那灯磕碰过,缺了个小口子。”
  这话问出口,季月槐都觉得自己在为难人。曾红她就是记性再好,恐怕也记不住。
  怎料曾红闻言,竟皱起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她问季月槐:“那磕碰处,可是在灯座?”
  季月槐大喜,连忙道:“对,是在灯座没错。”
  “那盏灯……我印象很深。本来是经我手的,但季菀却半路截了去,说要亲手处理。”
  季月槐心底升起希望:“那你瞧见她扔了吗?”
  曾红点头。
  季月槐的心又凉了半截。
  “还是当着宫主的面,我记得很清楚,她的表情就好似大仇得报,畅快的很。”
  曾红问:“那盏灯的主人,你认识?”
  季月槐点头:“我太婆。”
  这下换曾红大惊失色了:“此种秘术,竟还有外人知晓?季菀她既与你太婆有过节,又为何要放你走呢。”
  “恕我直言,季小友,季菀她该不会……是你娘吧?”
  “你他娘的!”
  这句突如其来且掷地有声的粗话,让季月槐与曾红俱是一震。
  “前言不搭后语,到底……”
  季月槐猛地扭头,向外眺望而去。
  远远飘来的是——
  李巽风的声音?!
 
 
第62章
  哎呦, 被安排来看守隐门,真是件大美差啊。
  巡照暗暗窃喜,这些天他清闲的过头了, 整日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 身边的守宫弟子毕恭毕敬站在两侧,卖力地为他扇蒲扇, 丝毫不敢懈怠。
  是了,日子就该这样过啊。晒晒太阳偷偷闲,累死累活地作甚?能享福便早些享,等进棺材啥事儿都谈不起来了。
  “哎,新来的, 麻利点儿过来给我捏捏肩。真是, 没眼力见的东西……”
  巡照闭着眼, 不客气地指挥道。
  可新来的却像是聋了似的,迟迟不就位。不止如此,连扇风的都开始玩忽职守, 真是胆大包天!
  要死要死,该不会是白宫主来了吧?
  这些弟子竟一声不吭, 看我待会儿怎么整治他们!
  完了完了完了月禄要扣光了……
  巡照背后冒冷汗,他视死如归地睁开眼, 露出谄媚夹杂着悔过的笑, 但瞧清楚眼前人后, 他冷汗冒的更凶了。
  秦, 秦天纵?是那个话本子里常常讲到的,一把长刀镇恶的秦司首么?竟,竟然会出现在这儿?!
  再放眼一瞧。帮自己扇风的弟子们已被晕死过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来, 来人啊——”
  巡照勉强恪尽职守地喊了两嗓子,但蓦地,一把雪亮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天纵声音不大,却听着很慑人:“在下雁翎山庄秦天纵,有急事求见白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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