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心里有所猜测,但不好直接跟自家主子以及小公子明说,只好疯狂地找人,找了好几天,这会儿才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这村子里。
阿金幽幽叹口气,打起精神跟牛大嫂打交道:“就是一个生得漂亮的小公子,他是我家小主子,前几天不小心被土匪掳掠上山,我们上去救人的时候,才发现他自己已经逃走了。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实在是担忧啊。”
阿金的神情作不得假,牛大嫂下意识说:“是有这么个小公子。”
她仔细观察面前这群人,见即使是一个小厮衣衫布料都比他们这群村子里的人金贵百倍,信了大半,只是她仍疑惑发问:“那为什么他不主动回去呢?”
此话一出,牛大嫂就看见这小厮身后的大少爷突然冷笑一声,当即更奇怪了。
尤其是站在大少爷身后的异邦少年,翠绿的眼眸像一汪湖水投向她,幽深静谧,甚至有种难言的悲伤,更是让牛大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古怪,太古怪了。
阿金闻声也是头皮发麻,赶忙上前两步,编理由低声与狐疑的牛大嫂说:“兄弟几个吵架呢!小主子也是因为不高兴,就离家出走了!”
牛大嫂恍然大悟。
她再看几人,多了几分感慨,估摸着谢春酌的长相,又瞧这两个明显是主子的男人的长相,估计就不是一个娘生的!
大户人家,乱的很!
不过无论怎样,在外奔波总是要回家的,牛大嫂对谢春酌的印象不错,犹豫了会儿,还是与阿金说:“他跟着小季兄弟上京城去了,已经走了有两天,你们现在赶,应该赶不上,不过他们会在路途停留,花点功夫,应该能追上。”
话音落下,牛大嫂就见阿金被拨开,那位大公子走上前,表情阴鸷地盯着她。
“小季兄弟是谁?”
牛大嫂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有心想要隐瞒,但对上对方的目光,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小季兄弟救了谢公子,那天晚上……小季兄弟背、背他下的山,他身上、腿上还有很多擦伤呢!”
“救了他?”大公子咂摸着三个字,又冷冷地小了。
“为什么宁愿跟着那位小季兄弟上京,也不回来?”
牛大嫂哪里知道个中缘由,不过她心里揣测,看这位大公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谁知道到底是因为他呢!
牛大嫂怯怯不敢说,魏琮却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当即怒火上涨,又觉可笑,最后表情竟然变得冷漠。
“我等着他找上门。”魏琮淡声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阿金等人连忙跟上,唯有魏异步伐缓慢,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他在临出院门前,才突然回头,对着正在拍胸口安抚自己的牛大嫂问:“他的伤严重吗?”
牛大嫂怔愣,而后摇头:“都是一些小擦伤,没流血,唯有脚底的伤口重些。
因为一直赤脚走路,所以擦伤和割口大一点,不过也没什么事了,涂了草药,休养两天就能下床了。”
这不是一能动弹,就跟着季听松离开了嘛!
她说完,忍不住盯着对方异于常人的面部轮廓看,艳丽诡异,浑然不似他们中原人,但仔细看,又带了些柔和。
估摸着是中原与异邦人生下来的孩子。
“谢谢你照顾他。”在她打量观察对方时,对方仿佛也回过神,对着她点头道谢,而后手一挥,一样东西便朝着牛大嫂砸去。
牛大嫂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一枚银子正准确地落在她的脚下。
她赶忙把银子捡起来,抬头,人已经迈步离开了院子。
院子恢复安静,牛大嫂握着银子一头雾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是一脸奇怪又兴奋的丈夫。
他手里拿着碎银,踏进家门就兴冲冲地对着她喊:“兰娘!你看这些银子!”
“你哪里来的?”牛大嫂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赶忙走到丈夫面前,追问,“是不是那对兄弟给你的?”
“什么兄弟?”牛大哥不明白,“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富家小姐赏我的,她问了我最近这几天是不是家里住了客人,那是她土匪掳掠上山,后面失散的哥哥。”
牛大哥越说越高兴:“然后我一下就想到了小季兄弟带回来的小公子,我就跟那位小姐说他们赶赴京城了,结果小姐就叫下人给了我银子!虽是碎银,但抵我砍一个月的柴火呢!”
他说着一顿,因为看见了牛大嫂手里的那枚银子。
牛大哥傻眼:“你这是哪儿来的啊?”
牛大嫂茫然:“小公子的哥哥给的。”
所以,那位谢小公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哥哥妹妹呢?
他们家里人丁如此繁盛吗?
……
“阿嚏!”谢春酌不禁猛打了个喷嚏,捂住难受的鼻子,眼尾发红。
他恼得不行:“到底是谁在背后说我?!”
第129章
自从前日起, 谢春酌就一直在狂打喷嚏,夜里也不得安稳,整个人像是被日头晒恹了的花儿,没了精神气儿。
恰好临近中秋, 天气转凉, 季听松便疑心他是着了凉, 叫他在驴车里头不要出来吹风, 又在路途上山采草药, 给他煎药喝。
谢春酌看见季听松掏出背篓里面的药壶以及各种工具时都震惊了, 完全没想到季听松就一个大背篓一个装衣衫的包袱, 竟然能架得起锅做饭不说, 还能煎药!
“……你以前是在山上住的吗?”谢春酌还是没问他是不是野人。
他自认为措辞委婉,却没想到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完全出卖了他, 季听松忍俊不禁, 一边熟练煎药一边道:“不是。”
“我以前家住县城,但是因为我娘生病的缘故, 所以我去药馆里面当了一阵学徒,学会识别草药和煎药之后就回了家,后面我爹娘又把我送去了我大伯家,大伯是个猎户, 我又学了点射箭,再后来……就去了私塾读书。”
季听松说着, 陷入了回忆当中,里面有很多繁杂、沉重,却又美好的东西。谢春酌却以为他是因为读书以后才不用继续干杂活,深以为然点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是有错, 但在目前百姓面前,确实是句类似于菩萨佛祖的真言。
毕竟就连考上秀才,都能进入部分小私塾成为师长,更别提举人之后,家中赋税免除不说,还每月另有钱粮发放,若不需养家,一个人足够吃喝嚼用,根本不需担心生计。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像谢春酌这次中举,他家里未种田地,把地租给了村里其他的人家,那么赋税免除数量不足,他就又把村长以及牛耿家的地圈进自己名下,如此,又省了一大笔钱。
不仅如此,县衙对木李村上下态度都变好了不少,若是出点什么事,是不必担心没有门路进行打点,或者遭受冤屈,这也是木李村上下对谢春酌那么好的原因之一。
既然都受了好处,怎么会对恩人不好呢?所以谢春酌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们对他的殷勤与亲昵。
世上什么都会变,唯有利益恒古不变。
“倒也不一定。”季听松笑道,“如果老天能把以前的一切还给我,我愿意一辈子做个农户、猎户、短工。”
“没出息。”谢春酌不禁嫌弃道。
季听松佯装吊儿郎当,单腿曲起,手臂随意撑在上面,另一只腿则是往驴车下坠,荡了两下,“没关系,反正我又没有成家,自是不必养家糊口,日日奔波,一个人赚的够吃喝就行了。”
“那你以后不想成家吗?”
谢春酌自此也听出来这人全家死光,除了他一个人以外无人存活,但越是这样,不会越向往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妻与子吗?
此话一出,季听松下意识看向谢春酌。
谢春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季听松竟迟疑了一瞬,才把自己口中的话问出来,“你想要成家吗?”
谢春酌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娶妻生子,乃是他的梦想,若能娶一家世显赫的贵女,于他的仕途定然有助。
他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享尽荣华富贵,做人上人!
季听松微怔。
谢春酌狐疑地看着他,没两秒,也回过神来,明白季听松这话的意思,顿时冷笑两声,把手里喝完的药碗直接朝着对面的脸砸过去。
季听松下意识躲避,可身形刚一动,就又想到什么,身子又迅速往对方砸来的方向挪,最后恰好被砸中了肩膀。
药碗掉在他身前,随着颠簸,眨眼间就掉下驴车。
季听松想去捡,忍住了,因为面前的谢春酌已然大怒。
“就算我与男子有牵扯不清,那对方必然也该是天潢贵胄!”
谢春酌面色冷漠地看着他,“你既瞧不起我,等到了平越府,我们就分开。”
季听松怔愣,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但谢春酌猛地一拉车帘,扭身背对着他,拒绝交流的意思明显。
季听松叹口气,跳下驴车,跑回去捡起药碗,又重新跑回来拽紧驴绳。
他看向前方,路途茫茫,但隐约能看见城池村落,再过半天,他们就能到达平越府了。到那时,谢春酌真的要和他分开吗?
他也真是的,为什么要问那句话呢?因为怀疑谢春酌与之前那两名兄弟的关系,以至于以为,谢春酌是好男风,不会喜欢女子吗?可他明明知道他是被强迫的。
还是说,他对谢春酌的心思……已然不纯呢?
季听松不敢多想,摒除思绪,干脆去想要如何讨好谢春酌,让对方消气。
他还生着病呢。
傍晚看看路边有没有小溪,抓两尾鱼熬汤给他补补……
如此过了两日,在季听松俯低做小之下,谢春酌勉强消气,不过对季听松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逮着机会就要把人指使得团团转。
季听松一一忍耐下来,甚至连谢春酌进入平越府时,想要住最好的客栈,也在劝说两句无果下,咬牙掏了银子。
谢春酌之前卖玉器和衣衫的钱在路上挥霍一空,现在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碎银,定的房间虽不是顶级,但要价也不低,相当于把剩下的银钱全花光了。
季听松付完钱,无奈道:“接下来我们身上可就没多少银子了,进京路上,你要再买糕点和衣衫,可就不行了。”
谢春酌瞪他:“没银子你不会去赚呀!”
季听松头疼:“祖宗,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啊。”
谢春酌上下打量他几眼,从头到尾,看得季听松头皮发麻才收回目光。
他哼声道:“你别管,反正我有办法。”
季听松向来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毛捋,说:“好。”而后又嘱咐道,“我就在隔壁那条街的客栈里头住,你要是有事,差遣小二一声,叫他去唤我,就好了。”
季听松不舍得银子,因此没有和谢春酌住同一家客栈,而是选择了另一家物美价廉的客栈,那边租十间房的价格,抵得上这家客栈的一间上房。
等会儿休整好了,得去附近书铺逛逛,看能不能找点活计。
季听松心想着,便看见谢春酌对他摆摆手,转身进入了房内。
他看着房门关闭,几秒后,转身离开。
而在房内的谢春酌毫不在意季听松的去向,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叫小二打了热水与冷水,开始沐浴,而后换了一身在路上买的新衣衫。
衣衫布料是普通棉布,胜在染色俏丽,是浅淡的天青色,部分颜色不均浮现在肩头,反而因为肤色胜雪,将其变成了点缀,像是点点晕染不开的烟雨雾色。
将系带绑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领子半高,遮住些许喉结,显得疏离冷淡,宽袖窄腰,单看身姿,就知道此人必定样貌不俗。
谢春酌站起身,左右扭身转动,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的模样,勉强满意,只是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未晾干梳起,也是麻烦。
他唤了小二来,叫他去隔壁的铺子买些发油,结果小二推开门瞧见他,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谢春酌蹙起眉头,才堪堪回神,慌里慌张地应好,随后扭头就跑了,连银子都忘了要。
谢春酌挑眉,干脆也不把人喊住,权当省钱了。
他走到窗边,将其推开,因为沐浴而变得紧闭闷热的屋内登时吹进凉风,此时正是傍晚,夕阳垂落,余留光辉撒下。
谢春酌撩动自己长至腰后的乌发,企图晾干些,布帕垫在肩后,像是披肩,他坐在窗边的榻上,侧头看府城内的街景。
平越府是座繁盛的大城,来往人数众多,这会儿正值傍晚,无论是外出还是放学的人,都来来回回地走动,期盼在天黑前赶回家,也有部分小贩因白日里卖货没卖完,这会儿正叫吆着低价售卖。
谢春酌看见有一货郎正提着担子从客栈底下走过,篓子里的布没盖稳当,露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方方切好的甜糕。
谢春酌看着,突然有些嘴馋,当初离开黑山寨后,他和季听松在牛大哥家里住了几天,牛大嫂做了糖糕,面粉粗糙,但味道确实不错。
他思索着,便张嘴喊那货郎停下:“你那糕,多少一方?”
谢春酌在外头从不大声呼叫,这会儿在楼上往下喊,声音也不算大,可因着实在悦耳,货郎便下意识停下脚步,扭头往四周看,最后才仰起头。
这一仰又呆了几秒,回过神,刚刚叫喊着低价大嗓门成了扭扭捏捏的小针眼。
“女、女郎想要吗?只需十五文钱一方,若要小些,切好的,五文钱即可。”
谢春酌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蹙起眉头,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楼来,随后便把木窗往回合拢了些,只余留侧影。
乌黑的发,瘦削的肩膀,露出来的一点脖颈皮肤白得腻人,叫人望见了,再也无法忘怀。
货郎险些以为是自己发了梦,看错了,可在街上多站了会儿,还是飘着魂似地进了客栈,找掌柜的说了两句,往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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