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汪机长笃定道,“他眼睛有问题的,飞不了。”
方白漾眼皮跳了一下,他瞥到边羽的神情。
边羽脸上没太大反应,好像那些人谈论的对象与他没关系。
“什么?眼睛有问题?”制片人惊讶道。
汪机长叹气,往门外走,一句话也不说了。
方白漾听到这里,反而替边羽有了气。他并不去深究他们口中“边羽的眼睛”究竟有什么问题,而是感觉边羽正在被他们冒犯。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那两个人已经走出门外。而边羽面不改色地往前走,方白漾只得什么都不说,一同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进了洗手厅,一头扎在距离最近的台盆上吐起来。
冼宇扒着洗手台,红色的液体大股猛从他口中迸出来,混杂着胃酸的酒臭气一瞬间充满整个厅室。他醉醺醺低声咒骂:“他妈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苍蝇一样的吸血鬼……有好处的时候就都贴上来,没好处的时候……妈的……”
“先生,先生你怎么样了?”门口的侍者赶过来,轻拍他的后背。
边羽正好从他身后走过,当作没看见他似的。
冼宇用袖子擦掉嘴上的酒渍,从镜中看见熟悉的身影,愣片刻,眼球一瞪,射出怨恨毒辣的光。
他晃晃悠悠转身,步伐踉跄,东歪西斜向那身影扑赶去。在快追到那道身影时,一个急步赶到对方身前。
“哇,我当是谁呢。”冼宇歪立在边羽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第39章
“冼宇, 你喝多了吧?”方白漾下意识把边羽挡在身后,不让冼宇靠近上来。
“我喝得多吗?我喝再多,也认得他!”冼宇手指用力指着那双冷淡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你他妈看什么?你凭什么那么看我!”
这状况,侍者一个人是搞不定的,他按下对讲耳机的通话键,话还没出去,他的手臂就被冼宇紧嵌住,对讲耳机被扯得掉到地上:“我跟你说,你们这个地方不正规啊!这种人都不审查一下就让他进来了!你查过他的身份没有?审查过他的名字没有?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方白漾一向以得体律己, 这时却控制不住,低声带着警告的语气:“你说话注意点。”
边羽按住方白漾的肩膀:“别理他。走吧。”
方白漾强忍下怒火,带边羽侧开冼宇站的地方, 就要离去。
冼宇打了个酒嗝,一个快步截住他们的路, 向边羽大喊:“不是我说, 你现在什么身份啊,你来这种地方?你以为还是你爸活着的那时候呢!你说你爸坟头都长草了,也不见你去扫过墓, 你把你爸的墓位放那里干嘛呢?
“哦哦, 我差点忘了, 你现在不住申海了啊!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去吧?因为没钱寸步难行啊!以前出行,公务舱随便坐,现在可能连廉价航空的经济舱都要对比半天了吧?你活该啊你!”
尽管边羽依然没任何反应,方白漾也咽不下这口气。他近乎是咬着牙在警告:“冼宇,你适可而止吧。”
如果侍者能及时平息现在的状况,那未被点燃的战火兴许就此平息。
但是侍者哪里敢乱动这里的宾客?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 他动不了粗,也怕对方会动粗,只能在旁边好言相劝,他们不听,他只能赶紧捡起地上的对讲耳机,联系同事快过来帮忙。然而婚礼最是繁忙的时候,同事们被缠得脱不开身,迟迟没有人过来。
“方少爷,我说到你什么了?这么急?他跟你也有关系啊?”冼宇咧嘴嘻嘻笑,一张脸被酒精充得通红,说话开始颠三倒四,“看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当饭吃哈,不能在天上飞,还能在地上……在地上卖这个……”
方白漾眼神一狠,声音骤然寒如严冬:“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冼宇见一向注重礼节的方白漾动了怒,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狠的面相,起初心底愣怔,过后,竟是一种挑衅得到回应、得逞了的畸形满足感,自顾更傻乐地笑起来。
垃圾的人身攻击信息,对边羽来说向来是无效的。边羽不想理会他,冷漠的眼神几乎不瞥冼宇一眼,而是示意方白漾不必跟此人计较,随即径自撞开冼宇的肩膀走出洗手厅。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显然是尧争见他没回消息,又发了两条。只是他现在没时间回复。
冼宇见边羽离去,怒气冲冲地要跟过去,猛地被方白漾推开。但他却不跟方白漾来气,着急地要倾吐什么,他对那道要离开的身影着急忙慌地骂咧:“你爷爷老空军是吧?特别厉害啊,你爸爸那样的也能塞去当机长?是不是有你爷爷的关系,你爸考证前都不用做检查的啊!”
蓦地,边羽的脚步停下了。他顽固的理智,一刹那间,被用力的动摇。那是一股粗鲁、野蛮、恶劣的暴力。
“冼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方白漾用力咬着每个字眼,带着寒戾的眼神要靠近过来。
侍者这时候调转身体的方向,一手挡着要靠近的方白漾,一手拦着冼宇:“先生,您冷静点,我带您去休息!”又劝抚方白漾,“先生,我来处理就好,交给我吧!他是喝醉了!我同事在过来了……”
冼宇置若罔闻,甩开侍者劝拦的手,一味用他这把见效的刀,向那道冷漠理智的背影大力挥去:“我一开始还奇怪了,怎么眼睛有问题也能开飞机?原来是你爷爷关系够硬,所以你们这些二代、三代的关系户,真是害人不浅!还好到你这里失效了!”
他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边羽已转身大步走来,双手用力拎起冼宇的衣领。他的双眼冷得像锋利的冰刃,剜在冼宇身上:“我的爷爷一生清正,没有人能侮辱他。”
侍者见边羽激动,连忙又来劝边羽冷静,试图拉开边羽和冼宇的距离。
冼宇推开侍者的手,张大眼睛盯着边羽,突然,他噗嗤一声大笑出来:“清正?侮辱?哈哈哈!我忘了我忘了……他是不是还被人称作什么英雄来着?哈哈哈哈!你自己说好笑吗?英雄会生一个那样的儿子吗?这样的英雄配谈荣辱吗!”
“冼宇,你他妈的……”方白漾就要冲过来。
侍者一时不知道该阻止谁,急得两脚一绊,摔跪在地上,就势挡住了方白漾的去路:“先生,请你们冷静,求你们了。”他只是一个新来的侍者,年纪还小,没处理过这种场面,着急得声音带上哭腔,“你们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我工作就要没了……”
方白漾的火气并没因为侍者的哀求而降下去,相反,边羽被挑断的理智,倒是逐渐恢复。他放下冼宇的衣领,脸上含了一个笑:“呵……”
这声笑非常轻,可嘲讽的意味,无情地捅向冼宇。
冼宇脸上的得意渐渐消失了,继而,眉头紧皱,烂醉的眼迸射一股怒火:“你他妈笑什么?”
“我真是替冼老先生惋惜啊。”边羽含笑说,“冼老先生在的时候,总向人抱怨他儿子不服从管教,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真是没想到,他走了之后,他的儿子才会这么孝顺、这么有出息。但是冼宇,你的这个孝顺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冼宇的眼睛几欲瞪得要跳出来:“说什么你,臭瞎子!你这个——唔呃!”肮脏的话语没全骂完,他的脸便猛地遭到用力的一拳。
方白漾拽起冼宇的衣领,眼里充满狠戾,又一拳就要打下去。
“方白漾。”边羽喊他的名字,“别为了这种人这样。”他的话含义许多,别为这种人丢失理智、丢失体面。
方白漾的第二拳悬在半空中,理智的弦吊着他,控制着他的行为,眼里的凶戾却还没消下去。
侍者急得大喊,外面的服务员终于赶进来了。
“我草你妈!姓方的!你敢打我!你为了这个瞎子你打我!”冼宇仗着人多似的,叫嚣起来,突然一拳打在方白漾脸上。
方白漾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眼睛瞬间充血似的,恶狠狠瞪向冼宇。他看准冼宇挥来的拳头,扣住他的手臂,将他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跟着将冼宇的手臂反扣过来,压着他不让他从地上起身:“道歉!”
冼宇被一个背摔,差点背过气去。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用力动动手,挣扎两下,动弹不得。他大叫起来,囚笼里的困兽的叫吼,一声接一声,像要把地板都撕裂开。
方白漾将他的手狠压下去,顾不上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寒声命令道:“我要你道歉!”
冼宇叫声越来越大,这叫喊中有疼痛,有愤怒,也有一丝凄苦。
边羽仿佛见到对方16岁刚丧父时,那不顾旁人死活的哭闹的惨状,犹如要拉所有人都与他的精神陪葬,一个要让世界和他共沉沦的巨婴。
冼宇是死也不会道歉的,因为他在恶劣地向对方求着一个不合理的道歉。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对边羽说出“对不起”。
在他心里,边羽的父亲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摧毁他人生的罪犯。冼宇理所应当地认为,边羽是罪犯之子,边羽欠他一声“对不起”。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父亲,究竟是谁害死了谁,谁又能说清?边羽心想,他的父亲诚然当年被舆论所控,众人都认为是边至晖操作失误而发生意外,“害死”冼建等一众无辜乘客。但真相真是如此吗?
况且,不论真相如何,一码事归一码事,丧生的这二位父亲有什么恩怨对错,生前尚且掰扯不清,死后就能因为一句没有道理的道歉两清了?难不成他的一辈子要赔在这个对错难分的事件里?
冼宇走不出来,和他没有关系。他没有满足巨婴那精神世界圆满的义务。如果边羽一辈子也配不得一个道歉,那么冼宇也是。
过于会感知情绪的共情能力,让边羽在听到冼宇接连惨痛的叫喊时,感到不自在:“方白漾,你放开他吧。”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
边羽劝了两声,而冼宇逐渐也表现得没力气了。
方白漾冷哼一声,用力将他的手扔开。站起身,拉起边羽的手:“走。”西装乱了,也顾不上整理。
侍者和几个服务员赶忙去把冼宇扶起来。
方白漾仿若察觉不到脸上火辣的疼痛,他只想赶紧带边羽离开这里。
走出洗手间,眼前的花墙回廊此刻变得无比长,方白漾带边羽往宴会厅的方向去,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冷静:“我待会儿先送你回去,然后……”
话音未落,一叠的愤怒的跑步声用力奔来。
方白漾警惕地回过头,浑身狼狈的冼宇大叫着,向边羽猛扑过来。
“草!”方白漾一脚将扑过来的人踹开,随后扑上去,拳头砸在冼宇身上。这次,方白漾下手不再留一分情面。
边羽这回再喊他的名字,完全喊不住了。
然而冼宇也是发了狠劲,拿出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和方白漾厮打。花墙一个直通宴会厅的侧门被他们厮打间撞开,满身是伤的冼宇跌出侧门口,撞翻就近的一张酒席桌。
噌嚓坑噔——桌腿倾倒,酒桌上的餐具酒杯摔在地上,碎做一处。
席座上几位女宾客大叫起来,其余宾客均被吓得跳起来。
“啊!”
“这是干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旁桌的宾客纷纷被这动静吸引。
他们回过神,便见冼宇大吼大叫,手脚毫无章法地打向冲出来的方白漾,而方白漾却一拳一脚都极精准地打在冼宇身上。
厅内千余宾客全部被这个角落发出的大动静吸引,离得近的数十个,已都围过来,在外面密密围了一圈,但都不敢走进。宁愿遥遥探头,伸长脑袋,踮起脚尖来看。
有人拿出手机,小声说:“打架……得报警吧……”
“报什么警,人家婚礼!”
“别报警!别报警!”新郎林子枫急匆匆挤开人群,边用盖过所有人的声量嚷着,“喝多了,他们都喝多了!快把他们拉开!”
北京来的二代听说是他那一桌认识的,也挤进来,想劝住他们:“有病吧你们?打什么打啊!喂,方白漾,你干嘛啊!”
“闭嘴!”方白漾狠瞪那北京来的二代一眼,阴戾的眼神让对方立马噤声。接着,方白漾一拳又一拳揍在冼宇脸上。
“方少……方总……”林子枫顾不上危险,几次三番尝试上去拦住方白漾,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我婚礼,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见有人拿手机对准这里,林子枫又忙不迭求他们,“哎!别拍!你们都别拍了!”
冼宇被打得向后连连跌退,直接撞在那北京的二代身上:“都他妈别拦我!我今天跟他拼了!”
“谁拦你了,你往我身上撞!”北京的二代就要把冼宇推开,却中了他反手的一拳,“你丫你打我?瞎了吗你!”
“说谁瞎!你说谁瞎!”冼宇嘶吼道。
方白漾再要冲上去时,边羽拽住他的手臂:“方白漾。”
被冲昏的头脑,让这个声音浇下温润的雪水,冷却下来。方白漾喘着气,转头看向边羽。
他脸上挂着一道破了口子的伤,大抵是让冼宇手上的饰品刮到的,血正往下淌。而边羽的脸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流血了。”边羽说。
方白漾抬手擦掉血痕,定制的西装袖子上染上一片红渍:“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宴会厅的光束交错射来,边羽眼眸中的神色叫人看不清楚情绪,只听见他声音轻而淡地说:“你别再打了。”
方白漾望着边羽没有瑕疵的脸,终于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也许会吓到边羽。良久,他答应道:“……好。”
林子枫见方白漾终于冷静了,连忙和另一个帮手将他拉到一旁去。嘴上说着叫了医生来,要给他处理伤口。
帮手拿纸巾帮方白漾止血,方白漾的眼睛一动不动只看着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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