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红色警告一并熄灭。
机长瞪大眼,喃喃道:“……这什么情况?”他打电话, 一一问工作人员是不是有人重新提交申请了,最后得到结论,“我们没有重新提交申请。这个会是谁批的?”
机长接连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打听到,是军方批了他们的航线。机长低头喃喃自语一会儿,看了看尧争,心想,尧争竟然能动用到这么大的关系。
边羽在听到是是军方批准的之后,心里似乎就了然了。他盯着那条航线良久。
尧争望着边羽的脸,知道他想到谁。
有些人就是很会多管闲事。尧争心里说。转瞬,他将风衣批到边羽身上:“走吧。”
边羽站起身,拢着尧争的风衣,跟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申海。
公馆内,召觅接到军区电话。
“信号已经传出了。”电话里的人低声说,“我们留了五分钟的窗口。他们能过去。中间那些关卡,也都做好报备了。”
召觅轻轻说:“好,麻烦了。替我问候我爸爸。”
这通电话很短,结束得很快。
接着,他又接到来自北京机关大院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和召觅说,已经跟白俄罗斯的大使馆打过招呼,边羽在当地的出行不会有阻碍。
召觅道了谢。
结束两通电话后,召觅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放下电话,一时间靠在皮椅上没动。屋里没有灯,只剩夜色。
他没有特意去提示边羽他做了什么,尽管他不确定边羽会不会知道。
望着茫茫夜色,召觅想起边羽的脸。
不知道边羽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特别期待见到自己的母亲?
……
豪华私人飞机内部,设有客厅、厨房、卧室和盥洗室。和一套精装套房的配置一样。
边羽在卧室里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他半起身,毯子从肩上滑下。
他望向舷窗外。
天微亮起,云雾像半明未明的蓝色海洋,飞机仍在穿行。
越往纬度高的地方,气温越冷。尽管飞机上的暖气很足,边羽仍是感到了几分寒意。
他裹着身上的毯子就下了床,穿上红丝绒拖鞋,踩着地毯,来到客厅。
尧争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用机上的网络开会。
见到边羽裹着条毯子就出来,尧争匆匆结束会议。
“不睡了?”尧争合上笔记本。
“睡不着。在飞机上,不是睡得很踏实。”
“那坐会儿吧。”尧争拍了下身旁的座位。
边羽裹着毯子在尧争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尧争看他把自己裹成这副模样,不觉一笑:“很冷?”
边羽点了一下头:“明斯克温度很低吧?”
“在下大雪。”尧争看了一眼他穿的单薄的衣服,“所以下飞机前,要穿厚一点。”
私人管家拿了边羽穿的风衣过来,递给他。
边羽说谢谢,换上了风衣。私人管家将他脱下来的毯子收走了。
从风衣的口袋里,边羽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木雕。
是那个雕完了的赫斯提亚女神雕像。
“赫斯提亚。”尧争凑近了他,一眼看出边羽雕的作品是什么。
边羽有点惊讶:“你看得出来?”
“你雕得很好,我当然看得出来。”
边羽摩挲着上面被雕琢过的纹理:“以前总有一个波兰的客户会买我的雕像。有时候,还会寄回礼,回礼中会写俄文。我知道,她是我妈妈。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收件的。”
“也许拜托边境的朋友帮她寄到白俄。毕竟波兰和白俄很近。”
“有可能吧。”在高空中,边羽的眼瞳色泽变得异常清晰。
飞机遇到气流,忽然晃了下。
边羽被震得一歪,头靠在了尧争的肩上。
他就要直起脖子来,尧争却按住他:“就这样靠着吧。”
边羽呆着没动。
尧争将手揽到他肩上,侧过头,嘴唇贴到边羽的发顶:“能跟我讲讲你父母吗?”
边羽凝眸深思,脑袋渐渐在尧争肩上放松下来了。许久后,不紧不慢地讲道:“我爸妈是1996年认识的。那时候,我爸是中联航的见习飞行员。他当年开的,是第一批由苏联入华的飞机,伊尔76MD。”
边羽说到这里时,尧争察觉得到他语气里是有一丝自豪,尽管那意味很浅。
“开着这样的飞机,他到哪里都很受人尊敬。九六年的时候,他开着伊尔76MD飞到白俄罗斯格罗德诺航空维修厂进行大修,在那里逗留了一些时间。”边羽缓缓说,“有一天他去了一家纪念品店,看到一款和我爷爷送他的一样的伊尔76飞机模型,就好奇地驻足了一会儿。一个女店员对他特别好奇,主动走过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模型。那个模型是这位女店员亲自组装的。”
“这位女店员,就是你母亲?”
“是啊。”边羽视线掠过舷窗外逐渐变亮变白的云雾,思绪仿佛飘到父母当年的往事中。
那些故事,都是母亲在日记里写的。
柳德米拉那年21岁,从乡下到明斯克打工。过往的岁月中她从没有见过像边至晖这样迷人的男子。边至晖在白俄罗斯的那3个月,带她去听摇滚、去迪斯科舞厅放纵、带她去街机厅打游戏,甚至街头魔术师引以为傲的纸牌魔术,他都能一眼识破。回到酒店后,还将那把戏复原给她看。
柳德米拉不喜欢乡下家庭压抑而隐秘的宗教氛围,也不喜欢苏联末代暮气沉沉的制度和匮乏的物质生活。这个从地球另一端飞过来的男人,显然满足了她对于自由和新鲜感的向往。
等到边至晖回国,他们二人还有书信往来,她显然已对他情根深种,他也对她入迷。有一天,柳德米拉在信里跟边至晖说她怀孕了,边至晖没有回信。柳德米拉在失落中,内心情感与宗教信仰激烈挣扎。她来到明斯克他们曾经住过的酒店,想要到没人认识她的医院里去,了结腹中的生命。没想到就在酒店前台,边至晖奇迹般的出现了。原来他急匆匆的从中国赶来,想要搭乘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赶去她的家乡带走她。
他们的爱情就此开始,无视双方父母的反对与不满,爱得轰轰烈烈。
在1997年的春天,他们诞下了爱子边羽。他们都称边羽是天使般的宝宝。
可在边羽有意识之后的记忆中,自己的父母并不相爱。边羽甚至很难相信,母亲日记中他们的爱情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他父母每天都在吵架,因为不同的话题吵。谁为谁牺牲了更多,谁爱谁更多。
“夫妻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总是会遇到那样一道槛,成为导火索。”边羽的语气逐渐冷下去,平静地讲述着,“我爸出于工作性质,常年飞往各地,在家的日子总是不多。他的合照中又总会出现年轻的空姐,久而久之,我妈妈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起初这点不舒服,是可以通过好好沟通解决的。但柳德米拉与边至晖生长于不同环境,思考问题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沟通不被彼此接受,也因为性格强硬都不肯迁就对方,只能做到一味退步忍让,彼此便都觉得自己牺牲、让步得最多。随着柳德米拉年纪的增长,她焦虑的事情越来越多——例如还是不能适应申海的生活,无法适应国内的工作环境,伴侣是自由的而她和孩子却被困住的内心失衡,以及,她童年所接受的宗教教育影响着她。虽然那些教育,是她年少时所不屑的,可上了年纪后,那些保守的宗教观念却一直在捆绑她。
“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罪,觉得我爸爸是引导她犯罪的罪人。离婚的导火索,是那个模型。”边羽说,“我爸妈是因为那个伊尔76模型相识的,在他们认识之前,我爷爷就送过我爸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型。这两个模型仿佛我爸的精神支柱一样,一个代表他父亲对他的肯定,一个代表他的爱情。他将两个模型放在展示台上,每次回来都会擦拭它们,非常的爱惜。但有一次……”
有一次,柳德米拉和边至晖爆发争吵的时候,她想砸坏她亲手做的那架伊尔76模型,结果不慎将边至晖父亲所送的模型砸坏。
他们同时望着地上的飞机碎片发呆。
柳德米拉砸坏了父亲对边至晖的认可。在情感上,边至晖知道,柳德米拉想砸坏的是他们的信物。对于他来说,这两个东西在同一时间都破碎了。
“离婚后,她打了一通电话回到家里,想问我外祖父的情况。然后,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外国男女,讲着和我妈一样的语言。”边羽说到此处,眼神彻底暗淡下去,“那一天,我妈妈一直在哭。临走之前,她抱着我跟我说‘小羽,妈妈的爸爸也会想妈妈,妈妈得回去了’。我知道,她不想走。只要我爸能够回来拦着那两个人,她不会走。我打电话给我爸,想让我爸回来阻止,或者,至少来看一下。”
边羽对那天的画面记得非常清楚,妈妈的眼神是一点不想离开的。但那两位肃穆的西方“亲戚”带来沉沉的压力,身上涌动判官一般的气息,犹如一把无形的枷锁已经拷在妈妈身上。他们口中以边羽外祖父重病作为理由,暗示柳德米拉若不回去侍奉父亲,柳德米拉与孩子就会受到“主”的天罚。这些话对她来说杀伤力太大了,从小到大刻入骨子里的教育,让她对主与恶魔的存在坚信无比。她真的信世间有天罚,也真的相信自己是罪人。
“而我爸却告诉我,他和妈妈早没有关系,我妈想做什么、想去哪,是她的事情。”边羽继续说道,“他那天始终没有回来,我妈也被她那两位亲戚带走了。”
“与其说你爸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不好,不如说他根本放弃处理。”尧争直言不讳道,“他回避了。”
在尧争看来,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刚离婚的夫妻,就算没有感情了,也有亲情。在得知对方即将彻底离开孩子和家庭时,无论如何,都应该第一时间回来了解情况。哪怕他被这段婚姻伤得很深,磨灭了所有胆量,也不该对孩子的哀求无动于衷。
边羽没反驳他。确实,在那一刻,他心目中的父亲就不再是那个开着伊尔76MD的意气风发的父亲了,而是一个不敢直面矛盾与冲突的懦夫,一个回避家庭和婚姻裂痕的鸵鸟。然而,边羽最痛恨的并不是父亲在知道母亲要带走后视若无睹,而是他的嗜赌成性。
“我爸的人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走向低谷的。不过,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自己。”他吸了一口气,“他很会玩牌,那是他的爱好。以前他一向很能把握分寸,除了跟我妈在一起时,偶尔去澳门和拉斯维加斯,在可控的情况下娱乐一下,其他时间,绝对不会滥赌。”边羽说着,话语间闪过凛冽的恨意,“但自从他投资失败,加上母亲和他离婚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好像把生活的希望寄在了‘赌’上面,最后欠了一身债,将我们住的房子也赌输了。面对债主提出的无理要求,他全部听之任之,直到,他开上了冼建的航班……”
边羽嗓音微有些哑,再也说不下去了。
尧争搂紧了边羽,让边羽完全依偎在他肩上:“你害怕亲密关系,是因为他们。”
许久,边羽小声地:“是。”
“你会和他们不一样。我亲生父母的遭遇很惨,我小时候也好不到哪去。但我就能创造出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生。”停顿了一下,尧争说,“所以,你要相信,你比任何人更配拥有幸福。你会比他们幸福得多,也幸福得久。”
第94章
边羽不说话了, 就这么完全放松地、静静地靠在尧争的肩上。他忽然感到一股很安稳的困意拥抱着他。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尧争低声说:“再睡会儿吧,再睡一觉就到了。”
他这一觉睡得够沉的, 连飞机下降时都未醒。
边羽睁开眼的时候,坐着的沙发被拉开,变成简易的一张床,身上多了厚厚的毯子。
飞机已经落地。明斯克机场出现在舷窗外,雪正下着。跑道模糊,塔台隐在雾中,地面一片白, 几架军机静停在远处。
明斯克比北京时间慢5个小时,在北京现在已是中午,明斯克天刚亮。刚升起的太阳让边羽不觉眯起眼睛, 他眺望陌生的雪景中熟悉的太阳,静止得像蜡白的像。
尧争走到座椅旁, 弯身理了一下他的头发:“穿好衣服, 我们走吧。”
边羽点点头,站起身时,身上的毯子也自然落下了。
私人管家手中提着一件大衣, 给边羽披上, 一颗颗扣子替他扣好。这大衣尤其暖和, 穿在身上,胜过穿十件八件衣服。
跟着,私人管家又给边羽披上围巾,戴上保暖的棉线帽子。
尧争也穿好厚的黑色大衣,回头看边羽。边羽被裹得像一只棕色的小熊,漂亮的脸蛋藏在帽子和围巾下面, 几乎都要被遮掩起来,唯有挺立的鼻子露在外面。尧争不由嘴角微泛起一个弧度,但仍不满意地替边羽把围巾理得更严实一些,然后手指勾了一下边羽的鼻子:“现在冻不死了。”
外面风雪很大,冷得刺骨。
不过接送尧争的车很早就停在机场内了,他们没有冷多长时间。
除了雇专车,尧争还雇了一队保镖,总共有四五辆车跟在他们后面。毕竟这个局势无法让人放松警惕。
在车上,边羽似乎看到远远有一辆插着自家国旗的使馆的车跟着,可是距离太远,边羽不确定自己看得是否清楚。
到酒店门口。
边羽下车后,站在酒店前,看着酒店名字发了会儿呆。
Hotel?Minsk,这是边羽的父母相识后一起住过的酒店。
“我不清楚你会不会喜欢。”边羽身旁的尧争说,“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去更好更新的酒店。”
“就住这里吧。”在见到妈妈之前,他的心理准备,一点一点地,从落地,到住妈妈住过的酒店,逐渐在被建设起来。
酒店大堂内,助理正在办理入住手续。
边羽跟尧争坐在大堂沙发上。
沙发边上有一个杂志架,架子上挂了几本时代刊物,有边羽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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