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奴,”见莫尔纳吓得连退三步,瞠目结舌地看向他,贾想笑得更加真切,“你也不想让你老师失望吧?”
“十四年前天传来旨意,恰逢祝千龄降生,天生红瞳,其特殊之处不由分说。”
贾想歪头:“你也不想他因赖疙这一遭经历,惹上不应该的因果缘分吧?”
莫尔纳咽了一口水,桌案前的贾想态度热切,笑容殷殷,他还是被三言两语挑起了满身的冷汗。
见莫尔纳左顾右盼,贾想徐徐善诱:“况且赖疙一事与魔窟有所关联,若是祝千龄与魔窟……”
细说来,祝千龄前往赖疙还是因为莫尔纳的缘由,若是祝千龄与魔窟真有什么关联,莫尔纳身上必然会多出一条麻烦的因果线。
莫尔纳无奈地抽出自己的药箱:“我去看便是,我去看便是。”
贾想笑得越发真情实意,此人皮囊上层,一颦一笑光彩夺目,莫尔纳不敢直视地垂头,唯唯诺诺地跟在贾想身后。
路上有仙者与莫尔纳打招呼,殷切地唤着他的乳名,莫尔纳就如被蜂蛰般,他匆匆地回笑,迅速埋头,继续赶路。
他好歹处心积虑与闻人想打关系打了那么久,莫尔纳非常清楚闻人想的脾性,二人也见过几次面,闻人想那一张深仇苦恨的脸早就深入他心。
现如今,贾想时不时拿着那张脸皮冲他笑,说一句话,尾气总拖着柔调,像是和人撒娇,细细品尝还有着不谙世事的圣母光辉,比闻人想还要像被娇惯长大的小皇子,对莫尔纳的冲击实在太大。
攀上吊脚楼,莫尔纳习惯靠着边走,却发现地板上还夹着两根细长的发丝,都是断了半截的。
贾想顺着他目光,也见到夹缝里卷曲的长发,随口道:“萧敖的。”
“啊?”
莫尔纳自是知晓萧敖与贾想亦是一路人,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在老师那里所阅读到的恨海情天。
按萧敖的性子,该不会为了祝千龄和贾想扯头皮吧?
莫尔纳紧紧握住手中的药箱,见贾想走进纱幔中,对床上的人温声细语地说些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擦干表面的蛛丝,展露他原本的样貌。
在赖疙时,莫尔纳被憋在绿水里整整三天,一出水,所见所闻皆是浑浑噩噩的,自然没有精力去好好端详天旨中所说的祸世之人。
但那一次并非他们初次见面。
早在祝千龄襁褓之时,莫尔纳便跟着老师,千里迢迢地赶去仞州,去见这位所谓天生红瞳的异种。
天旨中的煞星。
彼时的祝踏歌坐在摇篮边,面容忧愁地注视着亲子,他刚刚为发妻办完丧事,孤儿寡父,无端落寞。
他身侧站着一名姿容绝艳的银发女子,她乃北川当任的女皇,闻人想的生母。
她与闻人想有着如出一辙的五官,幼小的闻人想端着脸,乖巧地牵着母亲的手,似莫尔纳从书中看来的小雪人,可人得紧。
雪人的眼神却黏在摇篮里,拔不出来。
莫尔纳生性羞敛,躲在老师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了摇篮中。
摇篮里的孩子很小,五官尤其精致,露出的手握成拳,正在频率和谐的摇晃中酣睡。
岁月静好。
恰如此时此刻,贾想一只手搭在床沿,半俯着身,嘴角带笑地打趣着祝千龄,不知说了些什么,祝千龄面红耳赤地别过头。
莫尔纳与祝千龄的初遇,亦是与闻人想的初遇,许是有这一层关系,他接近闻人想一事,便也水到渠来。
祝千龄别过头,恰好看到纱幔外树着的一道身影。
贾想顺着他的眼神,道:“山奴,何不上前来?”
听闻贾想亲昵的语气,祝千龄还在发热沸腾的脑浆冷却下来,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莫尔纳。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逐渐隐去,祝千龄蓦然意识到——
请医归来后,他听不见贾想的心声了。
第30章
纱幔轻扬, 莫尔纳探出手,去摸祝千龄的脉象。
莫尔纳摸上祝千龄的皮肤时,祝千龄浑身一颤, 一双星眸惶恐地望着贾想, 欲语还休。
贾想抚慰地轻拍着他的腰侧,祝千龄才停止了挣扎,一双红石榴般的剔透眼珠含水地望着他。
一抹红流在贾想眼前滑过。
回想起大巫与他的承诺,贾想紧绷的心弦松懈,当务之急, 还是祝千龄的身体。
莫尔纳算半个知情人, 但估计大巫没把所有告诉他, 方才贾想一惊一乍就把他底裤看穿了, 有把握用春秋笔法糊弄过关。
【宿主,既然已经有了收养祝千龄的心思,不若在期间把他感化了吧!】
系统聒噪的声音再次响起:【毕竟早日感化早日超生呀!】
它兴奋地在贾想的脑海中用七彩炫金标题一宋体旋转着一串数字。
12.1。
贾想气极反笑:【让我去哪儿超生呢?实验室?北川王室?】
系统噤若寒蝉。
一股热源缠住贾想的手,扳开他合在一起摩挲的两根指头。
祝千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
怼系统怼得轻车熟路了, 贾想甚至养成了脑海里系统一说话,手指就开始摩挲的习惯。
他自嘲一笑, 方见莫尔纳松开二指,若有所思。
“情况如何?”
莫尔纳挑眉,惊奇:“他的灵海破碎, 难以吸纳灵力,修行一事不可妄想。”
“我知道, ”贾想见祝千龄惶惶不安的模样,回手反握,“可有缓解之法?”
莫尔纳摇头:“他的灵海虽破碎, 但奇的是,他本堵塞的灵脉却一点点地疏通了。”
贾想感知到掌心里的手猛然抽搐。
灵脉疏通?
十有八/九是因体内有魔息的存在,让祝千龄堵塞的灵脉有所松动,但仍然治标不治本。
而且,尚且不知魔息会给祝千龄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还有其他异常吗?”
莫尔纳眉尾轻挑:“我才疏学浅,再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他转身,翻找起药箱。
不知箱中放置了什么稀罕物,贾想看着莫尔纳面不改色地揪住一条褐色的小虫,塞回一方铁盒中。
忽然有点不信任莫尔纳了。
鼓捣了一会儿,莫尔纳在贾想希冀期盼的眼神中,抽出了一瓶——
【宿主,是清净丹哦。】
贾想疑惑地盯着掌心的清净丹,这种丹药在仞州几乎是人手一堆,贾想觉得入口清甜,平日将它当糖吃。
“你给我清净丹干什么?”他情不自禁。
“哎,莫慌,”莫尔纳摸了摸鼻子,“疏通灵脉,也是梳理杂念。杂念清了,灵脉也干净了。”
他语重心长道:“这清净丹,万万少不得。”
听着确实言之有理,贾想并未做太多追问,只是打开药塞,巴掌大的瓶里,只有一颗小小的白丹。
贾想皮笑肉不笑地将药瓶塞给祝千龄,语气掐得千回百转:“山奴此举有心了。”
莫尔纳被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罪魁祸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散发出的气场却压迫感十足。
“慢走,”贾想撩开纱幔,彬彬有礼,“代我向尊师问好。”
逐客令。
莫尔纳巴不得离开,他饱含歉意地笑着,疾步地离了屋。
迈出屋槛时,莫尔纳无意地往后瞥了一眼。
重重纱幔中,两道人影一坐一卧,坐影缓缓俯身,坠在卧方之上。
就好似,二人相吻了一般。
莫尔纳惊悚地绊了脚。
他忽然理解萧敖的头发是怎么留在地板夹缝里的了。
纱幔中的贾想自然不知莫尔纳心中正在酝酿出的惊天八卦,他俯身,揉开祝千龄拧在一起的眉。
【你们家反派性格真叫人难猜。】贾想不由得吐槽。
熟料,方才还愁眉苦脸的祝千龄双眼一亮,欣喜地回望着他。
“怎么这么高兴?”贾想敲了敲祝千龄的额角,“清净丹好吃?”
祝千龄恐他再拍自己腰间的软肉,挺身半坐了起来。
哪料没把握好力度,贾想的脸近在咫尺。
二人的鼻尖相抵不过三寸远。
贾想微愣,也没撇开头:“明日便回仞州了,你若不愿结印,我也需对收留你一事,有个交代。”
陈乐行生性多疑,傀嘉心细如发,就恐祝踏歌得知消息后忽然向他发难。
贾想斟酌片刻,说出了心中的考量:“不若,我们绑个关系吧?”
闻言,祝千龄埋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贾想。
心中更是升起了无数的希冀与渴求。
“我打算收你为我的……”
贾想薄唇微启,祝千龄竖耳倾听。
“义子。”
祝千龄如遭雷劈。
贾想浑然不知,笑盈盈问:“你道如何?”
对此,祝千龄并没有表达他的看法。
但是贾想从南海回到仞州,祝千龄都没有同他讲过半句话。
恰逢北川与东岛分为一辆云舟,萧敖悄悄打量舟内氛围,顿时发现了祝千龄与贾想之间的不同寻常。
萧敖坐立不安,忽然没头没尾地对贾想悄声道:“心上人,都是要哄的,不要对人家那么冷淡。”
贾想手中的茶水一晃,想辩解些什么,抬眸见云舟窗外婀娜的白云,自觉跳下去比辩解还要效果显著。
他瞥了眼身侧故作乖巧的祝千龄,难得好气地塞给萧敖一块点心。
“闭嘴。”
萧敖觑了眼祝千龄,见少年有所触动,又忙添柴烧火:“闻人公子,年纪大的要学会疼人才是。”
许是南海那一遭让二人关系缓和不少,又或许萧敖本就是为了人设与闻人想敌对,这两番话说得真情实意。
萧敖该不会想要以他为切口攻略祝千龄吧?
贾想蓦然反应过来,本柔和下的五官刹那间冷硬起来。
诚然,贾想不过二十有余,就想认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儿子,属实有点惊人。
贾想也不是没当过同龄人的爹,更何况祝千龄窝在他身边,他不缺吃穿地供养着,和养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遂,贾想语出惊人:“怎么,你也想当我儿子?”
系统对贾想试图给男主与反派当爹的看法,是一道无声的尖啸。
于是对贾想回仞州后便宣称收义子的行为,系统没有发表任何争议。
毕竟贾想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方法,他本想收徒,奈何北川王室竟有禁止收徒的规定,便不了了之。
徒留麻木的祝千龄。
王管事见贾想有了长辈的架子,喜笑颜开,慈祥地拍了拍祝千龄的背,催促着。
“叫呀,叫义父呀!”
祝千龄森森地盯着贾想那张过分明艳动人的脸,闭上眼,喊道——
“义父。”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于是,祝千龄连祝踏歌都没喊过一声爹,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年轻的小爹。
这名穿越者不贪图祝千龄的感化值。
但他想当他爹。
贾想的辈分随之水涨船高。
祝千龄名正言顺地缀在贾想身边,一个月前绞尽心思要挑拨陈乐行与贾想的关系,却始终不见二人同框。
而今常常见着,却又没了最初的心思。
跟着贾想,祝千龄也学会了狐假虎威的势头,还学会了恩戚并施。
陈乐行苦口婆心地劝:“公子年纪轻轻,收了义子,后事难料。”
祝千龄给他加了0.5的感化值。
随后贾想掏出一缕橙黄色的剑穗,其上编织的图腾与陈乐行之前的挂物如出一辙。
贾想善解人意:“南海一事,亦有陈仙长之功,我见仙长珍爱剑穗,便派人仿之。”
陈乐行难得愣神,他接过剑穗,抚摸上面的细密针脚,神情复杂地道谢。
然后自己潜心经营数年换来的0.5感化值蒸发了。
联想前后,陈乐行顿悟了一个道理——闻人想说不定是感化祝千龄的一个缺口。
贾想不知陈乐行做了何盘旋,竟没把祝千龄红瞳一事捅到长老会跟前,祝千龄在北川质子府待得很是平和。
除却祝千龄本人。
陈乐行轮班后的那个夜晚,祝千龄敲响了主殿的门。
义父的身份似乎打破了他与祝千龄之间的分寸感,祝千龄像是一只被收养的流浪小猫,终于熬过风吹雨打的心理创伤,敢上床四爪并用地踩奶。
贾想垂眸,堪堪拔高到他胸脯的小孩抬首,月色朦胧了他的红瞳,无端显得可爱。
仲夏未央,祝千龄披着衣袍,内里着着寝衣,星光在身后连绵成线。
“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贾想是夜猫子,昼伏夜出,被人搅了夜生活,本该恼火,一见是祝千龄,心头又软了下去。
祝千龄眼眸流转,轻轻咬着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做噩梦了?”贾想猜测,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是灵脉发疼?”
祝千龄犹豫片刻,摇摇头。
贾想轻轻抚摸祝千龄垂落的发丝,披着一层月辉,似水般在他指间流淌。
祝千龄的声音细如蚊呐:“我睡不着……”
“嗯?”贾想凑近耳朵。
祝千龄闭上眼,白日贾想赠予陈乐行剑穗的画面浮现,他心中一阵痒痒。
“我睡不着。”
祝千龄拔高了声调。
贾想微微睁大眼眸。
只听祝千龄软糯糯地喊道:“义父。”
第31章
怀里窝着一个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 靠得近了,就会嗅到一股温热的香味,许是沐浴时添的皂香, 许是衣物上的熏香, 又或是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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