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扇铁门后为何写有这段符文?”陈乐行面容肃穆,“此段符文,只有你们闻人一族才能写出吧?”
为何?
封函好像一颗巨石按在胸口。*
因为灵晶,就是魔息所化。
萧敖修复灵脉的机遇,早在六年前的南海赖疙,就被祝千龄碰上了。
原著里半分暗示也无。
贾想朝陈乐行点了点下巴:“把灵晶丢回去。”
陈乐行疑惑,陈乐行不理解,但他六年来养成了一种习惯——
听贾想的话做事,说不定祝千龄心情不错,给他涨一涨感化值。
于是陈乐行顺从地把灵晶丢了回去,洞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叮当碎裂音。
贾想夸奖:“好孩子。”
祝千龄懵懵懂懂地将脸凑到贾想耳侧,依恋地挤了过去。
贾想的脸侧弥漫着一团白汽,他嘀咕:“坏孩子。”
祝千龄蹙眉。
陈乐行本就迫近零的感化值雪上加霜。
萧敖俨然没有注意到三人之间的暗波汹涌,大大咧咧道:“闻人啊,你这做得不对啊!那人不是说灵晶能治千龄的病吗?你丢了干什么?”
闻言,贾想淡漠地看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先前还在担忧祝千龄体内的魔息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继续走上原著残局。
然而身负魔息的,可不止祝千龄一人。
另一人,还是此间气运最强的天命之子。
贾想长舒一口气,祝千龄发烫的额头蹭着发间,有如小兽依偎。
北川太危险了。
先是起义,后是闻人歌,再是魔息化身的灵晶。
贾想真的能如愿逃生吗?
若有意外,祝千龄要怎么活?快要及冠的祝千龄,在修真界里仍与瞒珊学步的孩童无异。
萧敖虽然不靠谱,但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贾想用脚绊上铁门,将祝千龄小心翼翼地倚靠其上,二指并拢,搭在祝千龄的手腕脉象上。
祝千龄迷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想,即使意识已然灰飞烟灭。
贾想闭目,灵力顺着灵脉,熟稔地流淌到熟悉的灵海之中,神识化为千丝万缕,温柔地包裹着祝千龄支离破碎的灵海。
灵海深处,有一线乖巧的红流。
对不起,千龄。
贾想缓缓游向魔息。
我食言了。
第51章
祝千龄醒来时,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云烟声。
他疲倦地睁开眼,精神气沉甸甸的,但四肢却格外轻盈, 以至于祝千龄萌生了一股恍若新生的奇异感。
半晌, 祝千龄回过神来,发觉一直隐隐作痛的五脏六腑尤其平和,他试探性地凝神于灵海,黏在精神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往日支离破碎的灵海,被人用针一脚一线地缝补完整, 呈现出一派明丽的光景, 祝千龄置身其中, 万千灵流奔腾涌动, 暗处的沉疴早已不见踪迹。
然而清澈如镜的灵海中,依稀可见几滴暗红点缀,如雪中腊梅。
祝千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大双眼,眼前迷障拨开, 显露出原型。
雪山,围栏, 灵石在炉中滚动,一条笨重的铁皮长龙静静地卧在雪山脚下,行人寥寥无几。
北川向外打着仙凡平等的招牌, 仙家御剑万里,凡人用挖来的灵石铸成长车, 在雪山中穿梭自如,以借代仙剑腾飞。
不过再如何仿造,仙凡之间的差距仍无法被改变, 仙者不愿去坐这等沉重蠢笨的长车,车站深处总有一圈传输阵为仙者准备着。
眼前的铁皮长车似乎遭遇了惨剧,中间半截车厢向内凹陷,业已停运,不少观望的凡民面带失落,背着行囊焦急踱步。
他不是还在哭洞中么?怎么会在此地?
“醒了?”贾想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清冽不乏温和,可祝千龄却从语调中品出些许异常。
祝千龄抬眸,贾想伪装后的青丝将他的视线丝丝切割,他只看见贾想弧线优美的下颚。
“前往涅门的列……盘龙车遭了灵潮,暂且行不了,我们等着他们把传输阵开了。”贾想撩起鬓发,捋至耳后。
祝千龄心跳如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逐步成形。
闻人想把魔息彻底放纵了出来,以此去修复他的灵海损伤。
为何?
闻人想尤其排斥魔息,甚至是对魔窟一词讳莫高深,书案上常年堆积魔窟的相关书卷,却不准祝千龄翻阅一字。
他小心翼翼地夹着嗓,问:“我怎么了?”
贾想沉默片刻,他清楚祝千龄问的是什么,但他心底依旧抗拒着与魔息相关的话题,祝踏歌那一封相当于格杀令的封函还窝在他的胸口,压得贾想喘不过气。
于是他轻描淡写道:“你的灵海痊愈了。”
一旁的萧敖凑过来,满脸堆笑:“千龄呀,灵海康复后感觉什么样?”
陈乐行也满怀希冀地望向祝千龄,他与萧敖你一言我一语的杂乱心声瞬间把祝千龄的思绪占满,以至于祝千龄觉得贾想的态度及其不对劲,却又挑不出怪异之处。
他抓住贾想的袖口,发觉自己与贾想都换了一身行当,不至于像在围镇那般破破烂烂。
贾想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口,他极力忽视祝千龄震惊伤痛的眼神,装作很忙碌地拍了拍衣袍上的雪粒。
“哎,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萧敖常被祝千龄无视,业已习惯,他以己度人道,“待你同我回到东岛,我那儿一堆天灵地宝,届时修为定能一日千里。”
祝千龄倏然回首:“我为什么要同你去东岛?”
萧敖一愣,下意识瞥向贾想,只见贾想缄默地坐在长椅上,眼神飘忽。
“你义父……”萧敖的肩被陈乐行重重地蹭了一把,他重心不稳地往身侧倒去,好险才扶稳自身。
萧敖有些恼怒地瞪向陈乐行,却见陈乐行眼角抽搐,整张脸滑稽招笑。
他不由得笑道:“你眼睛怎么了?进风沙了?抽成这样。”
闻言,陈乐行面无表情地拉着眼,舌尖顶着犬齿,别过头不愿再去拯救萧敖。
萧敖傻乎乎地说:“你义父把你交给我了,自然是同我回东岛了。”
话音一楼,灵海修复的喜悦瞬间被浇灭,祝千龄脸若冰霜地盯着贾想,冷声道:“为什么?”
灵石在熔炉中掀起点点星火,劈啪作响。
贾想轻声道:“北川政局动荡,你在我身侧恐会落不得好。”
祝千龄倏地站起身,横眉冷竖:“借口。”
萧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捅了蜂窝,局促不安地坐在原地,期期艾艾地逡巡着闻人想二人。
贾想自经历围镇那一遭,身心俱惫,见祝千龄如此反应,也失了性子。
他蹙着眉,捏着山根,敷衍道:“事实如此。”
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再次上线,亮起一片红灯:【宿主请注意,检测到宿主对反派祝千龄的感化值生有不稳定因素。】
贾想更加心烦意乱:【闭嘴。】
【请宿主不要刺激反派祝千龄!请宿主不要刺激反派祝千龄!】
见状,祝千龄脸色煞白,他再次去攥住贾想的袖口,这次他更加胆大地握住贾想的手,贾想只是轻轻抽动了一下,任其将手搭在手背上。
“您在想些什么?”祝千龄得寸进尺地凑近贾想,然而在公共场所,他不敢太放肆,贾想别开头,祝千龄便静止不动了。
祝千龄再熟悉不过。
每当贾想在心中与那个自称系统的天外来物对话时,眼珠便会往左下角偏移,瞳孔涣散放空。
然而惊悚的是,祝千龄听不见。
他听不见贾想与系统说了什么话。
他听不见贾想的心声了。
衣袍下交叠的两只手被祝千龄强势地缠绕在一起。
“您在想些什么?”祝千龄可怜兮兮地注视着贾想,哪怕贾想只是不语,一昧地无视,“为什么要把我送给萧敖?”
为什么?贾想双眸放空,脑海里不断响起系统对感化值的播报,原本固定不变的数额不断上蹿下跳,没有一个准数。
换做萧敖等人,估计早就心脏骤停,不管不顾地望着感化值发疯,开始日复一日的数据焦虑。
但贾想自始至终就没有感化祝千龄的意愿,即便感化值空降为负数,贾想自认会不为所动。
他有些高估自己了。
当感化值降低时,贾想的心却慌了。
他能感知到手背上黏腻的温热,祝千龄比之还要神经兮兮,手心都是黏糊的冷汗,被蒸腾出潮热,冰火两重天地侵蚀着贾想的感官。
余光淡然一瞅,祝千龄眼中似是蓄起了泪花。
若是六年前,祝千龄也许会阴狠地扑上贾想的身,死死咬住他的喉管。
被贾想精心细养地呵护了六年,祝千龄得知自己又要回归无人认养的状态后,只余下患然患失。
贾想舍不得。
“你萧叔叔灵脉痊愈,与你灵海修复有异曲同工之处,后续修养有他在,我也能安心。”
贾想说出这段话后,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偏生他于祝千龄心软了无数遍,对祝千龄下意识的偏爱已然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他含辛菇苦养大的孩子,贾想怎能不爱呢?他又怎能不心疼呢?
“如今的北川太乱了,围镇起义,灵潮四起,”贾想放纵自己的心意,反手将祝千龄的手握住,“待到此地局面稳定,我再把你接过来,好不好?”
脑海里的系统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祝千龄炸起的毛逐渐被抚平,他尖锐的气场缓缓往回缩。
“真的吗?”
贾想没出息地回复:“真的。”
完蛋了。贾想认命地想。
慈父多败儿。
要是他真的在北川出了意外,祝千龄就要一辈子被寄养在东岛,他会不会记恨贾想一辈子。
贾想头疼地扶额。
只能祈祷去了涅门后,他能按照原计划避开与起义军的冲突,搭上顺风车,在皇军的护卫下回归王城。
得了许诺,祝千龄心中浓烈的不安感仍然在生长,不能听见贾想心声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攥住他的思绪,不知为何,祝千龄眼前浮现起在哭洞的一幕场景。
洞穴静谧沉寂,灵晶夺目,白乡明一言不发地坐在莫得身侧,将头倚靠在莫得的肩膀上,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再一晃眼,莫得被模糊成一位通身雪白洁净的男子,而他同白乡明一般支撑着雪似的人儿,无端感知到一阵无措与茫然。
钻心的钝痛。
祝千龄一刻也不敢松懈,袖袍下的手明目张胆地掀开衣料,与贾想十指相扣。
萧敖摸了摸鼻子,与陈乐行二人仰头望远处群山,不知为何有一种想朝山里走去的冲动。
恰在此刻,有人从车里现身,高声播报着:“前往涅门的传输阵业已开启,请各位仙家做好准备!”
贾想盯着二人相扣的手,心间毛毛的,但毕竟是他朝夕相伴的义子,十指相扣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拉着祝千龄站起身,勉强地勾出一个笑容:“时候不早了,先去传输阵口,到了涅门再说其它。”
祝千龄乖巧地跟在贾想身后,冷淡地瞥了眼左顾右盼的萧敖,以及自哭洞以来,就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盯着他与贾想的陈乐行。
他脚步停顿,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对萧敖彬彬有礼道:“在东岛等待闻人公子的日子里,就拜托萧叔叔照拂了。”
闻言,萧敖的脑海里回放着感化值为零的记录条,神情恍惚地颔首:“不麻烦,不麻烦。”
人畜无害。
哈哈。
对人和畜生无差别伤害罢了。
萧敖生无可恋地走到传输阵地,迎面走来一群风尘仆仆的路人。
他们男女老少皆具,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赶路间不经意与萧敖产生了碰撞,一名老妇人眼看要跌倒在地,好在陈乐行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行囊里的行当却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贾想闻声回首,老太太半边身子歪在陈乐行怀中,长吁短叹地指着地上零碎的物件。
锅盆瓢碗,柴米油盐,样样俱全。
看上去是要搬家。
萧敖自知错处,诚恳地抚下身,为老太太捡拾行当。
老太太的家属们对着陈乐行频频道谢,见二人似是一伙人,也不好对萧敖发作,认命地蹲下身收拾行当。
贾想松开手,帮着老太太收拾,身侧弯着一名瘦骨伶仃的男子,他与其余同行人不同,是一位仙者。
然而吸引贾想注意力的并非他的身份,而是他浑身发烫,热浪熏着贾想,熟悉的触感使得贾想不由得多看了男子几眼。
将行当一一叠放进布袋后,萧敖过意不去,把腰间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递给老太太。
“婆婆,这块玉佩您且先收着罢,”萧敖歉意满满地把玉佩塞给老太太,“这块玉佩您可以拿去东岛商贾开的行家当了,定能许您不少好处。”
老太太没有推拒,颤抖着手接了过去,生活风霜将她面容上的褶皱雕刻得越发深邃。
贾想身侧发着高热的男子咳嗽几声,扶着老太太,将行李背到身上。
老太太却不依了,她嘟囔着把行李扯了过去,将玉佩塞给了男子。
“你还病着呢,拿这些玩意儿做甚,病好了再与我说。”
贾想福至心灵,问:“老太太,这位公子可是遇见了灵潮?”
老太太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去看病?”萧敖扫视着这一堆人,一众神似的五官,也不像是拖家带口要去看病的模样。
发热的男子皮笑肉不笑:“一半一半。”
车里呼声高喊的车夫见着这一群人,霎时露出晦气的神情,见与之对话的四人穿着非富即贵,忙上前岔开两拨人。
“传输阵都要关啦,要走快走,别浪费时间!”
他骂骂咧咧地推着发热男子,那一行人愤愤地瞪着车夫,又不敢多言,拎着行礼,急匆匆地转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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