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余热未散,卧室闷得慌,盛遇敞开了窗户,把那盏丑得很抽象的熊猫灯摆上了窗台。
他边喝豆花边写作业,写得眼睛累了,看窗外放空的时候,刚好能对上两个丑丑的小熊猫眼。
盛遇捏着笔转了一圈,没忍住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路屿舟。
盛遇:【走错赛道了,它应该拿去辟邪,往窗边一放,鬼都得退避三舍。】
他不知道路屿舟在干嘛,不过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路屿舟:【有就不错了,别挑。】
盛遇:【谁挑了?我夸你心灵手巧。】
路屿舟:【嫌丑?自己加工一下。】
盛遇:【不想动手。】
路屿舟:【……你也不动手,就纯动嘴。】
看到这句,盛遇窝在椅子里笑了起来。
他没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但聊天记录一滑下来,全是他单方面找茬。
盛遇:【那我不说了。】
盛遇:【乖乖闭麦.jpg】
闭麦没几分钟,豆花见了底。
盛遇抵着椅子摇晃两下,还是没忍住拿起了手机。
盛遇:【路屿舟^^】
盛遇:【路屿舟?】
盛遇:【路屿舟~】
路屿舟:【……你把家里炸了?】
盛遇闯祸的时候才会发这种带颜文字的消息,不怪路屿舟往这方面想。
盛遇:【没有,我就是问问你,老板娘今天送了两份豆花,我能吃你的吗?】
盛遇:【人与人之间贵在信任,别老是怀疑我,影响咱俩的感情。】
路屿舟:【吃吧。】
路屿舟:【我不是很想干涉你的饮食习惯,但得提醒你一句,豆花是凉的,吃多了闹胃。】
盛遇回了一个表情包,扔开手机下楼。
刚从冰箱里把豆花端出来,门外响起了门铃。
他心头一跳,心说不是吧,路屿舟就回来了?
豆花还没进嘴呢。
他捧着碗出去开门,拉开门栓前,正好掀开碗盖,低头嘬了一口豆花,嚼着小料心虚地抬头:“虽然你回来了,但豆花我已经喝了一口,除非你不嫌弃……”
话到一半,他愣住了,木然地嚼了几口,把食物咽下肚,“爸?”
来人是盛开济。
-
盛董事长是走过来的。
喜鹊巷就是一视同仁,任凭你坐的什么豪车,到了巷口,都得下车步行。
似乎刚结束什么商务宴会,盛开济还穿着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袖口解开了,祖母绿宝石熠熠生辉。
他把盛遇上下端详一遍,又朝屋内望了一眼,貌似不太满意,习惯性皱起了眉,但开口前又想起什么,那些话生生咽了回去,扶着眼镜生硬地说:“……放学了?屿舟呢,我有事找你们。”
盛董事长无事不登三宝殿,电话里能说清的事,他一般不会上门,上了门,就说明他此行的事情重要到需要面谈。
“他有事,等下就回。”盛遇匆匆抹了把嘴,道:“您先进来吧。”
两三口喝完了豆花,盛遇去厨房洗了手,而后三两步飞奔上楼,抄起手机给路屿舟打了电话。
他狂喝豆花的时候,盛董事长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正常情况这时盛遇已经挨骂了,可今天盛开济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跟路屿舟通完电话,盛遇连忙下楼,当着盛开济的面,把客厅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一根茶叶。
“不用忙了。”盛开济站在他身后,淡声说:“我又不是来视察的,上楼做功课吧,等下屿舟回来,我再喊你。”
那能对吗?
盛遇没干过把长辈一个人撂在客厅的事,拿了两瓶冰矿泉水,敷衍道:“功课做完了,没事,我陪您坐一会儿。”
冰水显然不符合盛董事长的健康理念,放在茶几上,没动过。
父子俩就这么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觑了五分钟,门外响起山地车铃,路屿舟回来了。
这次的会面跟以往都不一样,不在车上,不在席间,在一个……呃,没有空调沉闷燥热的客厅。
风扇的作用微乎其微,盛开济额头很快起了薄汗,董事长把袖子挽了起来,先问了遇到狗仔当天的细节,又问了事发后两人在学校的处境。
听闻没造成什么影响,他显然松了口气,
“屿舟近期屡次出入盛家大宅,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身份并未公开,媒体最喜欢挖这种遮遮掩掩的料,当然,你们放心,集团已经处理妥当。根源还是盛家过高的公众关注度。我这几日细细考虑过,你说得对,没有盛家的前十七年,你也活得很好。”
说到这儿,盛开济顿了一下,直身往后靠,金丝镜框后的眼神沉静又理性。
“我被惯性困住了思维,倒没想过,你不搬回盛家,反而是更好的方案。既能避免一些恶意关注,也能自在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想了又想,或许只有你们自己才清楚,什么样的状态最舒适,所以日后,是否搬回盛家,要不要转去国际高,要不要改姓……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懂一些公司运作的基本原理,双修商科,或者到时间去分公司实习……都随你。”
盛开济是精英教育下的产物。
他喜欢效率化地解决问题,因此缺乏了几分人情味,但不代表他没有人情。
其实这些决定,他也思虑了良久,直到此次狗仔事件,像把磨得光亮的刀子,一把划开了遮羞布,让他的记忆一瞬间回到了盛遇被绑架那年。
他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同样是长篇大论,盛董事长跟刘榕不同,节奏很缓,给足了思考时间。听完,盛遇和路屿舟几乎是同一瞬间抬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怪不得他今天没骂我吃垃圾食品呢。
盛遇心想。
“嗯……知道了。”路屿舟神色有点不自在,撇过脸去。
他吃软不吃硬,习惯了跟盛董事长针锋相对,这么温和的交谈,他一时间还真不适应。
气氛就此变得缓和,盛开济又问了几个日常的问题,路屿舟一一答了,没再夹枪带棒。
没坐多久,盛开济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晚饭你们自己吃吧,钱不够就给爸爸打电话,记得常回去看望祖母。”
今日的谈话重点在路屿舟身上,盛遇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
但他送盛开济出门时,这位中年男人又欲言又止地停了步。
“你想转回国际高吗?”盛开济问。
盛遇脑子差点炸了,“又转?!”
见他如此惊恐,盛开济反而淡淡地笑了一声,“只是询问,转学的决定下的仓促,我们都没问过你的意见,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重高的氛围……不习惯的话,现在转回去还来得及。”
盛遇思忖片刻,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用了吧……这边同学人都挺好的……”
盛开济微微颔首,便道:“小遇,刚刚那番话不止是说给屿舟听的,你也一样,你的人生……可以自己决定。”
盛遇抓着门,愣在了微凉的晚风里。
-
夜里下了一场雨。
这种天气,一下雨气温就骤降,盛遇半夜凉醒了,把脚缩进被子,听到外面有微弱的脚步声。
这房子隔音不好,有人在外面走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盛遇听了一会儿,却不大清晰,像是走动的人特意放轻了脚步声。
片刻过后,他的房门被人很轻地打开。
盛遇微眯着睁开眼,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先闷哑地嘟哝了一句:“路屿舟……?”
来人没打灯,身形略微模糊,声线却很有辨识度,低声问:“吵醒你了?”
这绝对是路屿舟的声音。
盛遇放心地翻了个身,说梦话似的嘀咕:“来我房间干嘛……”
“雨下得大,从窗户飘进来,把我床铺打湿了。”路屿舟捏着门把手,朝窗户看了一眼,“我看看你关了没。”
盛遇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窗。
但路屿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替他关窗,想必是关了的。
房门咔哒地合上。
窗外雨声激烈,卧室却安宁静谧,微黄的灯光映亮了天花板。
盛遇睡了一会儿,忽然掠过一个思绪。
他睁开酸涩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心想不对。
路屿舟铺盖湿了,那他睡哪儿?
就这么平静地躺了两分钟,盛遇一骨碌爬了起来,刷地拉开房门,刚好撞见路屿舟抱着枕头,从卧室出来。
盛遇要醒不醒的,思考能力直线下降,打量了一下路屿舟这副装扮,皱眉问:“你干嘛去?”
路屿舟很轻地合上卧室门,“去躺椅上将就一晚,你回去睡吧。”
躺椅?
睡一晚不得成僵尸啊。
“你跟我睡呗。”盛遇说着还打了个呵欠,眼眶里漫上了水雾,把自己的房门推开点,带着鼻音说:“床比较小,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挤挤。”
第43章 揉腹
盛遇很少跟人同床共枕。
哪怕是被绑架后夙夜难寐的那段时间,他也只是抱着枕头到处溜达,走累了就找个房间睡,没想过跟谁挤一张床。
来人的躯干带着降温后的寒意,窸窸窣窣在他身旁躺下,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他压在被子外的手臂。
盛遇没睁眼,假装困顿地翻了个身,把手缩进被子里,面朝墙壁。
适才在门外叫住路屿舟的时候他还是困的,睁着眼睛也像在说梦话。等他邀请完滚回床上,听着路屿舟抱着枕头进门的动静,一举一动、一声一响都近在咫尺,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混着男生独特的荷尔蒙裹挟而来……他忽然有了被入侵的实感。
身下的床是被淘汰了扔在阁楼的铁架子床,一翻身就吱呀乱响,宽度一米五左右,盛遇没确切丈量过,毕竟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张破床还能挤两个人。
旧风扇开到最大,发出规律的噪音,盛遇面壁了好一会儿,全然没了睡意。
他老实不了,没过几分钟就觉得姿势难受,一骨碌翻了回来。
“睡不着?”路屿舟低声问。
盛遇只得睁开了眼。
小熊猫灯察觉不到气氛变化,一如既往地亮着,低功率的暖色调光,足够盛遇看清视野里的一切。
路屿舟没躺下,只是半靠床头在玩手机,说着话便侧过脸来,鼻梁给侧脸打了一道阴影,半垂的睫毛下是黑沉的眼珠。
可能是光线错觉,盛遇觉得他的眼神比白天要柔和。
“嗯,醒了,睡不着。”盛遇换了个舒服的侧躺姿势,屈起手臂压在脸下,把视线垫高点,懒洋洋地去觑手机屏幕,“你在看什么?”
路屿舟的睫毛垂得更低,在他挤压成一团的脸颊肉上停留几秒,淡声说:“天气预报。看明天下不下雨,下雨的话,我们得早起坐公交。”
盛遇哦了一声,说:“那下雨吗?”
路屿舟:“不下。”
盛遇又哦了一句,有点失望。
他还挺想念公交车的,能睡觉,座位也舒适。
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默了几分钟,路屿舟的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
盛遇忍不住问:“你不睡吗?”
路屿舟:“你不也没睡。”
盛遇懂了,这人跟自己一样,半夜醒了睡不着。
那聊个天吧。
他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感觉有点热,把被子踢开,一条腿不安分地伸出去,试了几个位置,最后大剌剌地搭在了路屿舟膝盖上。
后者瞥了一眼,移开目光,没吭声。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建筑?”盛遇问。
路屿舟正在刷新闻资讯,冷光映亮了下半张脸,情绪淡淡的,“感兴趣。”
盛遇:“感兴趣就要深造吗?”
路屿舟:“看你自己。”
盛遇思索片刻,“我比较爱吃,要不我以后当个厨师吧。”
路屿舟:“……”
不等被质疑,盛遇突然笑了两声,幅度略大,身下的铁架子床跟着摇晃,说:“……开玩笑的。”
他笑了一阵才收敛笑意,盯着天花板,慢吞吞开口,语调里带了几分认真,“我没想过‘未来’,一般都是听家里的,家里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们总不会害我,慢慢的……好像就很少自己做决定了。”
他完全遵循自我意志做出的决定,貌似只有一个——搬出盛家。
十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眼下盛开济突然问他的意见,盛遇根本不知道怎么答,放眼望去,各个选择都迷雾障路,看不清走向。
“……那就先不选。”话没说完,路屿舟已经奇特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说:“做不出的题就先放着,说不定哪一天,就在其他地方知道了答案。”
盛遇觉得有道理,但又被这个比喻逗笑:“那我一直空着,交卷前还做不出来,岂不是要拿零分?”
路屿舟一挑眉,“谁给你定的交卷时间?谁给你打的分?”
“……”盛遇抿抿唇,说:“也对,你之前采访说过,人生这张卷子,只有自己能给自己打分,我没听进去。”
路屿舟垂眸盯他,见他神情比刚才松弛了些,便移开视线,淡声道:“想通了就睡觉。”
“我不。”
聊了几句,盛遇反而更清醒了,挣扎着坐起来,“睡不着,你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路屿舟看他被床头铁架硌得龇牙咧嘴,便把自己腰后的枕头抽了,递给他,“新闻,没意思。你要是睡不着,看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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