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子小,又没什么志向,只想跟在程野屁股后面跑。
程野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他,“别去了,你不合适。”
高新和不服,还想再说什么,江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大表弟,你以为这种工作谁都能做?先别说你能不能干,如果到时候你爸知道了,估计能把你腿打断。”
高新和:“……”
高新和缩了缩脖子。
店里没什么人,老板的菜上来得很快。江时不要辣椒的那几串单独放在一边,和程野跟前的比着,颜色又淡又素。
江时吃了两片土豆,鼻尖飘来辣椒辛辣的味道,辣里混着着香气,越吃他嘴里的土豆越寡淡。
他忍不住伸出胳膊肘碰了碰程野,“给我尝一点。”
程野换了双干净的筷子,从跟前的碟子里拿出一串土豆片,他把上面的辣椒刮下来,只留了一点,有辣味,但不至于让江时受不了。
江时接过他递过来的土豆片,先是谨慎地闻了闻,再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不怪他挑食,主要是江城那边的菜都很清淡,越是清淡的菜往里面加味道重的调料气味就格外明显,辣椒的味道也怪怪的,辣里面还带着奇怪的甜味。
但林城这边不一样,这边口味重,做什么都要放辣椒,随便走进一家餐馆,最先飘出来就是辣椒香味。
闻的时间久了,江时不吃辣椒的心开始动摇。
江城的辣椒带给他的冲击力很大,在咬下土豆前江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入口的滋味和他在江城吃到的完全不一样。
很单纯的辣味,带着点呛香的口感,然后是花椒的麻。
江时没吃过辣,哪怕土豆上面的辣椒大部分被程野弄掉,但他还是没忍住被辣得轻轻“嘶”了一下。
程野侧过脸望他。
穿着校服的少年捧着水杯喝了口水,眼睛里带着点水润的光泽,抿着唇感受着上面的滋味,又接着吃了口。
江时一口土豆一口水的吃完了,吃完后唇色比以往的都要深。
他缓缓吸了口气,察觉到身边靠过来一个人,明明没有挨着,但男生蓬勃的热度却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程野微侧着身,宽阔的肩背几乎把江时笼盖。他比江时高,说话时垂着眼,盯着他被辣得有些泛红的唇,声音低低的,“还要吗?”
江时捧着茶杯,舌尖从唇瓣上刮过,带起水光。他又开始轻轻地吸气,喝着茶摇头,“不要了。”
太刺激了,他得缓缓。
他没等到程野的回答,有些疑惑地朝旁边看去。
逆着灯光,程野的眼睛很幽深,凸出的喉结在江时看过来时滚了下,拿着竹签的手背上鼓起青筋。
他像是在克制什么,但在江时看过来时又蛰伏了下去,只留下木讷的皮囊。
程野脚尖抵着地板,一用力,椅子往后挪。他和江时拉开距离,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
程野晚上跟高新和挤在一起睡,第二天三人一起回了家。
江雪知道江时要回来,提前洗了只腊猪脚,江时到家的时候才刚放上锅。
她绕着江时看了圈,“怎么样?新学校习不习惯?同学好不好相处?”
江时什么东西都没带,背着个书包就回来了。他把书包往门口的椅子上一丢,人顺势就窝了上去,半阖着眼,懒洋洋地回答江雪的问题,“还行,习惯,没相处。”
他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看得急性子的江雪想骂人,但一想着他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又给忍了下去。
她眼不见为净的把江时的书包提进去,“你和新和一起回来的?”
江时感受着正午太阳落在脸上的温度,打了个哈欠,“对,还有程野。”
“程野?”江雪转身,“程野回来了?”
“嗯,他们周末放假。”
江雪闻言顿了下,“那你有喊他来我们家吃饭没?”
江时的腰越滑越低,不到几分钟,被初春的太阳融化在了椅子上。
他像只困倦的猫,太阳一照,整个人开始放空,江雪说完,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不解,“我干嘛要喊他来我们家吃饭?”
江雪瞪了他一眼,“他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吃饭?再说了,他之前照顾你那么多天,你喊他来吃饭不是应该的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江时稍稍支起一点身子,“明明是他撞的我,他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我不找他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已经算我善良了。”
江雪:“……”
这死孩子。
她把江时从椅子上拉起来,“我现在就淘米做饭,你去喊程野来吃饭。”
江时很不乐意,“喊他干什么?再说了,不是有高新和吗?他说不定去高新和家了。”
江雪:“他去哪家那是他的事,我们喊不喊那是我们的事,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在江雪的怒视下,江时只能去程野家。
三月初,虽然还有点冷,但已经开始升温。天一晴,就开始刮风,路边的樱桃悄无声息绽放。
风从山谷穿过,掠过山川草木,给沉寂的大地带来春的希望。
程野的家依旧破旧,门口的红色油漆结了痂,生出麻麻赖赖的裂痕。
门口卸掉的大门被粗糙地安装上去,风一吹,咯吱咯吱的响。
江时站在大门前喊了两声程野的名字,没人回应他,倒是屋子侧边的小院子里传来哗啦的水音。
他停顿了会,绕到屋子侧边。
午后光线刺眼,一米八几的少年站在樱桃树下,肩背在阳光里舒展。肩宽、腰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热意,迎面兜了瓢水。
下一秒,似乎察觉到什么,程野回头,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江时。
江时:“……”
这画面该死的有些熟悉。
他正想转身,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扫,看见了程野腰腹上像蜈蚣一样盘踞的伤口。
……
院子里的樱桃树很大,花苞半开,目光越过纵横的枝丫,顶上就是蓝天。
江时揪了朵樱桃花,指尖从花瓣上碾过,染了一手的汁水。
他松开手,问程野,“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程野洗澡洗到一半,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就被江时撞到,只能临时套了件T恤上去,衣服的领口洇湿一片。
他老实道:“前两天矿洞坍塌,为了救一个工友,不小心伤到了。”
江时:“那上个星期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
程野回他,“不重要。”
江时想,是伤不重要还是他不重要?
下一秒程野就道:“伤不重要,死不了。”
江时:“……”
他又不傻,那么长个疤,也不知道当时伤口有多深,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他忍不住道:“塌了就塌了,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还救别人,真当自己是英雄呢。”
程野坐江时对面,看阳光落在他脸上,风把他头顶的樱花吹得摇晃,落在他脸上的光也开始摇晃,像细碎的金,揉碎了贴着他。
他开得比头顶的樱花还要艳丽。
王刚是他刚进矿时被分来带他的师傅,他这个人性子温吞,老实巴交的,话还多,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就跟程野絮絮叨叨地说他家的事。
说他给人装修房子从二楼摔下去断了一只腿的媳妇,说他被骗了一万多的钱,说他正在读书的三个孩子……
腹部的伤有点疼,程野换了个姿势。
“我不是英雄。”他道:“只是……”
只是王刚说起他三个孩子的时候,眼底的光是那样灼热。从小到大,没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所以在王刚滑下去的时候,程野忍不住伸出了手。
可当断裂的木板插进他腹部的瞬间,他又后悔了。
他死了,周末谁去看江时?
第12章
江时有点沉默。
他靠近程野,掀起他的衣服,看着那条长长的疤。风从两人的身侧穿过,在江时的眼皮底下,男生精瘦的腰不受控制地起伏了下,上面的蜈蚣仿佛活了过来。
直到江时的手放上来。
指尖和肌肤相贴的瞬间,程野的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风止住喧嚣,晃动的树枝停滞,而更加急促、鼓动的声音从他心脏传来。
他的指尖陷进椅子的木屑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在江时面前失态。
江时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指尖从狰狞的伤口上滑过,本意是有点怜惜,可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心底下意识有些发毛,他猛地收回手,衣服下摆随之落下。
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害怕这狰狞的伤口,江时有些心虚,一心虚,说话就软了几分,“疼不疼呀?”
“不疼。”程野哑着声音,别扭地换了个姿势。
比起疼,他更难受的是其它地方。
江时在衣服上搓搓指尖,终于想起他来的目的,“我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程野抓过刚刚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身上,站起来的动作有点仓皇,“好,我去换个衣服。”
风又大了起来,江时靠在樱桃树上,花枝在他眼底摇晃。
他缩着手,白嫩的手指勾着衣服里多余的线头,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感觉指尖爬上一来条蜈蚣。
一墙之隔的门里,程野靠在门上。
他弓着背,扯开外套,低头看着。
旁边的木门裂开一道缝隙,日光挤过窄窄的口,在地上开出一条金色的裂痕。
他贴着那道口,看见了门外面的江时。
少年身上穿了件浅绿色的衬衫外套,里面是白色T恤,那绿色柔和,将他身上的锐利消磨了几分,只剩下清透的纯,像含苞的剑兰。
*
江时转了个身,风将他的外套吹起,露出里面清瘦的腰。
程野看着那截腰,那么细,他一只手就揽得过来,那么窄,薄得像纸,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在门里虚虚张开手,阳光从指尖溢散开,地面投出他手指的倒影,显出几分狰狞的怪异。
啪嗒——
汗水从程野脸上滚落,溅进眼睛里,缝隙里的少年被水光折射出迷离的光芒。
他靠在门上,眉头皱起。
“江时……”
他贴着门,嗅着风送进来的微弱气息,低不可闻地喊着江时的名字。
“江时……”
……
江时猛地回头。
阳光依旧灿烂,风声依旧喧嚣,离他不远的门安安静静地合着。
程野也太墨迹了吧?他在心底抱怨,换个衣服这么久。
他抬脚就想开门进去看看他好了没,但走了两步,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天撞到的尴尬场景。
“……”
江时停住脚步,站在门外面。
“程野?”
他喊了声程野的名字。
没人回应他。
“程野?”
他又喊了声。
过了半分钟,门里传来程野的声音。
“嗯,我在。”
他声音有点低,混在春天的风里含糊不不清,江时站在原地没动,“你好了没啊?怎么磨磨蹭蹭的。”
“快了。”程野道:“再等我两分钟。”
江时:“……”
“你是要上台走秀吗?换个衣服这么久。”
“裤子上的绳子打结了,一时半会解不开。”
江时:“……”
又等了两分钟,里面传来咚地一声响,然后是程野的声音。
“再等我会。”
……
五分钟后门才打开,江时抱着手站在外面冷着脸扫视,“大少爷终于换好了?”
程野穷,衣服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磨得起边的,短的,不合身的。两个星期过去,他原本短得贴着头皮的头发长了点,眉目依旧深沉。
他母亲是少数民族,他身上带着彝族的血统,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双眸狭长税利,是很有野性的长相,只是他在江时面前时常垂着眼,柔化了眼底的野性,才会让江时觉得他老实。
面对江时的指责,他眼神从少年漂亮的眼睛上扫过,然后是鼻子、嘴巴,最后钻进被风撩起的衣摆。
他伸出手掌隔空比了下,收敛眼神,又是一贯的无害。
“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时道:“叫你吃饭都不积极,活该饿死你。”
程野只是老实地笑了笑。
他走在江时身侧,看着少年侧过脸在他身上闻了闻,满脸的狐疑,“怎么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味道很淡,但架不住风一直从程野那边往他身上吹。
程野道:“衣服在屋里放了两个星期,估计有点发潮。”
江时:“……”
程野往旁边退了两步,“抱歉,是不是很难闻?我离你远点。”
江时是有点嫌弃不假,但程野这么一搞,他反而有些不爽,“谁说我觉得难闻了?前两天天天下雨,衣服发霉了正常。”
程野又站回他身边,“你真的不觉得难闻吗?”
江时动了动鼻子,“还行吧。”
听他这么说,程野很呆地笑了下,垂在身侧的手缩着,步调慢吞吞地跟着江时。
风那么大,如丝般牵着那些气味落在江时的头发、衣服上……
可是这点程度对程野来说远远不够。
他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折断一截树枝,尖锐的断面戳进掌心的软肉,直到鲜红的液体从指缝溢出他才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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