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接过来:“谢谢。”
燕周又从袋子里拿出一袋茶:“我猜哥你去那边应该吃不太惯,所以我买了点清热降火的花茶,这里面的茶包可以带办公室去,闲了你就泡一杯,喝了胃会舒服点。”
许柏失笑:“你太周到了。”
燕学文在前面酸溜溜地:“那可不,简直是皇帝的待遇了。我前阵子熬夜加班嘴里起那么大个水泡,他连一片西瓜霜含片都没想过递给我呢。”
许柏把东西收好放进袋子里,“护肤我回家就开始用,茶叶我也会带去办公室的。”
车到映水湾,许柏开门下车,燕周到车窗边说:“柏哥,那周末你要去超市就给我发消息,我随时都有空。”
许柏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站在路边对他点头:“好。周末见。”
今年元旦只有一天假,燕学文把燕周送回家就开车回自己租住的公寓了。晚上燕周洗完澡爬上床,搭着被子,趴在枕头上翻自己相册。滑过和家里人的合照,随手拍的风景,老燕做的各种菜,大燕丑照,游戏截图和朋友聚餐等等。
他翻到三年前本科毕业的时候,自己和许柏站在图书馆门口那棵香樟树下的合影。
他大学没在长宁本地读,本科毕业那天当他看到许柏出现在自己家里人身边的时候,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燕学文说:“正好你柏哥也放假,我就喊他一起来给你庆祝毕业,怎么样,你哥够捧场吧?”
那是燕学文少有的几次在燕周眼里能浑身发光的时刻。燕周还记得许柏那天穿着简单的浅色短袖衬衫,抱着一束花朝他走来,把花递给他:“恭喜毕业。”
阳光落在许柏黑色的短发上,许柏微微低头看他的时候,从眉梢到唇角都构成一幅美好光线下极致的画像,定格在燕周的记忆里。
燕周接过花,差点咬一口自己的舌头:“谢、谢谢柏哥。还麻烦你大老远从长宁过来。”
许柏说:“就三个小时的路程而已,还是大燕开车,我不麻烦。”
许柏为他们一家人拍了合影,燕周主动说想和许柏合照,理由是蹭蹭学霸哥哥的聪明气。然后他们就站在那棵百年的老樟树下,合了这张影。
照片里的许柏身量挺拔颀长,眉眼深而鲜明,鼻梁高挺,即使是与认识多年的弟弟拍照,也没有过多亲近,只是身体稍稍朝向燕周,脸上的笑意冲淡了五官的冷峻,只显沉静稳重。反观站在他身边抱着花的燕周,虽白净漂亮,容貌出众,但仍是一身略青涩的学生气,表情还多了一点紧张,看起来有点傻。
燕周看了会照片上的许柏,又看一眼自己,露出一脸“真不争气”的嫌弃表情。最让人郁闷的是,他现在都上班了,每天早上洗漱照镜子,都感觉自己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一脸天真又愚蠢的傻气。
微信弹出一个新消息,燕周点开,是许柏发来一张图片。
燕周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许柏拍了一张茶包泡在杯子里的喝茶照片,发来一条消息:[花茶的味道很好。]
燕周打字回复:[你喜欢就好。这么晚还在写报告?]
许柏回:[不写了,喝完茶就睡觉。]
[哥别忘了用面霜#可爱#]
[一定用到空瓶。]
燕周又窝回被子里,专心打字:[要是真的用空瓶了,我就再送你一瓶,作为你接受我安利的奖励。]
过一会,许柏回复:[那岂不是又让你破费?]
[小小面霜,不在话下#比耶#]
许柏发来一个赞的表情。
燕周放下手机,在被子里闷了一会,脸有点热。他拉开被子露出脑袋,没困意了,再拿出手机一看,许柏已经发来晚安两个字。
燕周也回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回完后他滑着看了看这段简短的对话,两人都一年多没说话了,今晚他会不会突然显得太热情?燕周有点懊恼,但想到许柏也不会把这短短的几句对话放在心上,毕竟在许柏心里,自己只是好朋友家的一个挺亲近的弟弟而已。
手机震一下,是台里带他的老师发来的消息,让他明天一早去跑一个大型农贸商品交流会现场,联系人电话已发他,让他上午就把新闻做出来。
燕周回复:[刘老师,收到。]
老刘:[你一个人去,没问题?]
燕周:[没问题。]
燕周自进电视台起就跟着老刘跑现场,不管是两人一起还是分开跑的,采到的新闻大多都是燕周写和剪,老刘审。最开始燕周的稿问题太多,学生气重,画面剪得也有问题,燕周自己翻来覆去改得累,老刘审得也累,有时候急了就训燕周几句,燕周被训得不敢作声,只能加班加点改稿、剪视频,有时候加班到地铁都停运了,他只能扫辆共享单车,披星戴月地骑回家。
后来老燕把自己的车给燕周开,反正也快退休了,平时就蹭老婆的车用。
第二天燕周七点起床,天还蒙蒙亮,他先去单位借设备出来,在食堂拎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走,然后开车前往高新区。去交流会现场要开半个小时的车,天越亮,路上通勤的车越多,开始堵了。
趁着堵车间隙,燕周熟练地拿出包子几口啃完,一口灌完豆浆,与交流会的联系人打完电话,确认好拍摄事宜。
交流会地处郊区,燕周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彻底清醒,赶紧拉好羽绒服衣领,拿出工作证挂脖子上,装好相机和稳定器,一边往交流会里走一边给负责人打电话。会场里闹哄哄的,像一个大型的菜市场。负责人从里面跑出来,看到燕周:“哟,小孩?就你一个人?”
燕周把工作证给他看:“我是长宁电视台的记者,我姓燕,你好。”
负责人怀疑地打量他几眼,与他握手:“你好你好,你就用这么个小相机啊?“
“是,大部分现场用单反就行。”
“你们记者不都是有个摄像大哥扛着相机跟在后面的吗?”
“现在采访方式都讲究轻便,快捷。”燕周笑着回答。他每次单独外出采访几乎都要被这么问一遍,老有人以为他是学生冒充记者过来捣乱的,他习惯了。“大哥,你领我进去看看?”
负责人带他进会场,会场里人多,音乐声大,燕周调整了一下麦,举着相机一路拍一路走,采访了农户,经销商,主办方负责人和几名顾客,他看到有人在这里搞直播带货,也顺便采访了一段。把交流会里外逛一圈,拍了会场举办的助兴活动,燕周合计差不多行了,与负责人打过招呼收拾设备开车回单位。
他回台里坐工位上就开始写稿,老刘也开完会回来,过来扫了一眼他拍的视频素材,说:“拍这种场面可以让农户拿起东西凑近镜头拍,或者你自己拿起来介绍都行,就这样让对方干站着让你采访,没有吸引力,也没有突出农贸产品,懂吗?”
燕周:“哦,我后面拍了一些农贸产品的特写……”
“产品和人要结合在一起,这个交流会的主题就是农户和顾客之间的交流,他们的连接点是什么?是农贸产品。画面也要体现采访的主题和逻辑,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吧?”
“不好意思,刘老师,他们交流会下午还有,我再去补拍。”
老刘站起来拿本子往外走:“下午有省领导来台里调研,你要去跟拍。这条做好了先发给郑编,看能不能过吧。今天下了班你送我一脚,我没开车来。”
燕周忙答:“好的。”
老刘说话语速快,说完就匆匆走了,赶着去他的现场。燕周看了下自己拍的视频,叹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写稿。
上午燕周把做好的农贸产品交流会新闻发给编辑,编辑收了他的稿,说视频剪得不好,让他把素材发给编辑室的后期去做。燕周把素材发过去,抱着笔记本跑去人家工位上好声好气地道谢。
“姐我看看你怎么剪的。”燕周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剪的总过不了关。”
后期看了眼他的稿子,手上飞快处理他的素材,一边说:“新闻画面要简洁干净有吸引力,画面跟着你的稿子走,节奏不能乱。“
“好的。”
“你就是这些边边角角没剪干净,这几个画面都不需要……”
后期一边剪一边教他,燕周认真做笔记。结束后燕周说:“姐,我给你点了杯热咖啡,待会给你拿上来哈。”
“哎呀你这么客气干嘛。”
“姐我知道你忙,我总是麻烦你,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儿,你也就上班一年吧?不着急,慢慢来。”后期笑着拍拍他,开玩笑道:“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对你会更有耐心的,小燕弟弟。”
燕周赶紧拿着本子跑了。中午他就在食堂吃饭,午休在自己工位旁边搭个床睡。下午一群人等省领导莅临等到三点半,燕周扛着相机跟拍,到五点领导走了,燕周赶在六点前写好稿,拿上楼去交给主编和主任签字,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
老刘在楼下等他,抽得烟雾缭绕的。燕周小跑过去:“刘老师,您等我把车开过来。”
燕周把车开到门口,老刘坐到副驾驶,开了点窗,继续抽烟。
”抽完这根。“老刘说。
燕周不喜烟味,但还是忍下来:“没事刘老师,你抽。”
老刘说:“把我放人民医院那下吧,我妈在住院。谢谢你,小燕。”
燕周忙说:“别客气,老人家还好吗?”
“年纪大了爱生病,正常。等你以后结了婚,上有老下有小,就明白了。”
老刘四十多岁,胖,头发一年比一年少,有事没事手里都夹根烟,有时开车来上班,有时坐地铁。工作日三餐都在单位食堂吃。自燕周来台里,老刘就更不开车了,大多时候都坐燕周的车回家。两人住的地方也不顺路,燕周得绕一圈,老刘就算不在车里抽烟,一身烟味怎么都散不去,开车外空气循环都难散。
燕周在车上接到老燕电话,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燕周说回,已经在回家路上了。自从进电视台上班,燕周已经好久没能在工作日吃上老燕做的晚饭了。老燕晚上一般都煮面,面煮得筋道鲜滑,各种各样的浇头一盖,鲜美又爽口,全家人都爱吃。
挂了电话,燕荣飞起身去厨房做饭,正煮着面,家里门响,楚晴回来了。
见老婆拎着包气冲冲地进来,老燕问:“怎么了?吃饭没。”
“我刚才在回来路上和一个人吵了一架!”楚晴扔下包,进厨房来与他说道:“你知道那个人多奇怪吗?她说要给小燕介绍对象,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她那种碎嘴子能介绍什么好对象呀?我就说不用了,我们小燕还不着急,结果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怎么说?”
“她说哎呀,你家小燕从小可怜,没爹没妈的,这要早点找个好女孩照顾他呀!”楚晴气得一对柳眉都快飞起来了:“我说你什么意思?他爸妈就是我和老燕!小燕就是我亲儿子,我们把小燕照顾得很好,不需要你假惺惺!”
老燕听乐了,安抚老婆:“别气别气,别跟那种人计较,给你也下碗面,啊。”
“行,给我加个荷包蛋。”楚晴余怒未消,没好气道:“我还是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好了。”
老燕打趣:“你哪年纪大啦?还这么活力四射,中气十足的。”
楚晴退休前是律师,年轻时风风火火,魄力十足,从周围亲戚到邻居都不敢惹她,今天碰到个脑壳长包的,差点让她当街一顿骂懵了。老燕想象那场景就乐,再一想,又想叹气。
那人说燕周没爹没妈,只能说这说法不准确。燕周六岁那年,他的亲生父母因公出差,路上遇到车祸,一车人当场都没了。
第3章 燕周的亲生父母从前在电厂上班
燕周的亲生父母从前在电厂上班,一次普通的进山下乡扶贫工作,车在山路上翻了,掉下山崖,车上所有人当场死亡。后来单位赔了一笔工亡补助,加上丧葬和抚恤费,是一笔不小的钱。
钱是给到燕周的爷爷奶奶手里的,但亲戚里有人馋这笔钱,想收养燕周。老人家骤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痛苦不已,再被这几个亲戚轮流找上门来,燕周的爷爷没过几天就突发脑血栓,走了。
燕周的奶奶知道楚晴是名气不小的律师,扛着两大袋土豆、玉米和萝卜,牵着燕周敲响楚晴家的门,求楚晴帮忙。
燕荣飞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下了雨,老人家的鞋上全是泥水,小孩也是。老人不进门,跪在地上抱着他们夫妻俩的手,无论他们如何拉她劝她都不起身,只不断说小晴,荣飞,你们一定要帮我,娃娃还这么小,我还想看着他好好长大。
楚晴着急说,天这么冷,您先进来坐呀!
老人摇头,说鞋脏。
老燕说,你看小孩都冻得发抖啦。老人这才牵着燕周进屋。小孩一句话都不说,燕荣飞一摸小孩的手,冰凉。
楚晴接下了这份“委托”。为了燕周的安全,也不想让他受到太多打扰,在解决财产分配纠纷之前,他们把燕周留在了家里。白天他们既要工作,还要为燕周家里的事忙,燕荣飞还记得最初燕学文那小子很讨厌燕周,当然他也理解,毕竟因为燕周的到来,自己和楚晴的注意力被分散,而他甚至还要肩负照顾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弟弟的责任。
因为燕学文很烦燕周,燕周都自觉地一个人待在房里,除了喝水、吃饭和上厕所,大多时候都小心地不出来。燕荣飞尽量早下班回家,把两个小孩招呼在一起玩,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燕荣飞能看出来小燕周依赖他们夫妻俩,毕竟骤然失去父母,这种事对一个孩子而言太可怕了,让他住在他们家里,至少能为他挡去失去父母后外界袭来的狂风暴雨。
他经常晚上陪小燕周说话,给小孩擦眼泪——这种行为招致了燕学文更大的不满,这时他要哄的小朋友就变成了两个。
直到很多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连吹胡子瞪眼的燕学文都能主动叫小燕周出来一起打游戏了,这个家里也没人要燕周走。
再后来,他们夫妻俩一合计,决定把燕周留下来。
楚晴说,折腾了这么久,感觉也是个缘分。你说呢老燕?
燕荣飞说,是。这么好的孩子,真不忍心让他受欺负。
那天他们回家,两小孩正坐在客厅吃零食,他们到燕周面前蹲下来,问他,想不想以后就住在他们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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