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忙人。
陆星延恼火,不悦地拦在门口:“不许走,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什么?”
“昨天晚上,你打电话,我听见了。”
“……”
陆星延故意放慢语速,提醒姜汲回忆起昨晚那句“我是同性恋”,同时他抬起手臂,撑在玄关的墙上,摆了个自认为很有压制感的姿势。
可惜,姜汲并没有被压制到,甚至突然笑了一下:“哦,你听见了。”
真稀罕,他竟然会笑,还以为他从出生到死只有一副冷淡的表情呢。
陆星延晃了下神:“笑什么?我真的听见了,你喜欢男的。”
“嗯,怎么了?”姜汲笑容一敛,上前一步靠近。
陆星延吓一跳,按在墙上的手抖了下,又马上稳住:“你干什么?”
“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姜汲离他很近,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应该是某款男士香水味。
那香气缭绕在鼻间,陆星延头晕,干巴巴道:“不干什么。”
他没发现自己才是被压制的那个,随哥哥的逼近后退半步,浑身戒备,手脚僵硬,把心里那个伟大的计划也忘了。
他觉得这是某种威胁,姜汲在警告他不要到处乱讲。
是警告吗?陆星延不知道,直男哪懂男同性恋的行为模式。
但如果顺从姜汲,就落了下风。他本能地摆起冷脸,问:“你有男朋友吗?”
“你管我?”姜汲不正面回答。
陆星延道:“谁管你?我是怕你突然出柜把家里闹得一团乱罢了。”
“不会,我没有男朋友。”姜汲说,“让开,我要出门。”
陆星延不动。
但他台词灵感枯竭,不知该聊什么。眼看姜汲丧失耐心,刚才短暂的笑已消失不见,面上重覆冷酷之色,陆星延终于挤出一句:“你放心,我不歧视同性恋。”
姜汲微微一蹙眉:“谢谢?”
陆星延:“……”
不对,不对。
怎么把天聊死了?
在陆星延的想象里,当他表明“我听见你打电话了”时,姜汲应该震惊,心虚,慌张,这时他体贴安慰:哥,你别怕,我不歧视同性恋,我理解你的难处,喜欢男人没有错,你无需为此感到压力。
然后顺势拉近关系,成为与姜汲共享秘密的人,让姜汲在潜移默化之下越来越依赖他,直至动心。
——看,多完美的计划。
可是怎么第一步就出了错?
姜汲不震惊不心虚不慌张,像没事人一样。
虽然这很符合他的性格,但……
陆星延心烦。
他没理由再阻拦,目送姜汲出门,开车远去,估计又要和往常一样,深更半夜才回家。
真有那么忙吗?陆星延狐疑,不会是在外面有不正经的应酬吧?
陆星延摆着张臭脸,回到房里,叫阿姨帮他弄了些吃的。
他忍不住琢磨,姜汲在忙什么。
诚然,开公司是很忙。大约四年前,姜汲还没毕业时就有了创业的打算。那时他大四,陆星延大一,在同一所学校读计算机专业。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陆星延并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计算机,反正姜汲在读,他也要读。
其实当时陆庸想送他出国留学,他不去。理由是离家太远,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习惯,而且国内名校也挺好。
据陆星延所知,姜汲也拒绝过留学。不过理由不同,留学需要大笔资金,姜汲不想花家里的钱。
陆星延知道姜汲是什么心态。
当年陆星延还小,不想要后妈纯粹是因为抵触新的家庭关系,心里不安,没想过别的。
他不想,身边有人提醒,说他后妈是个有手腕的漂亮女人,带一个那么大的儿子都能勾搭上有钱人,从此当富太太享清福,顺便给儿子捞点财产,下半辈子不愁了。
陆星延听得发怔。他觉得姜婉怡不像很有手腕的样子,明明脾气很好,甚至有点讨好型人格,唯唯诺诺的。
那些人便说,你还小嘛,不懂大人。
类似的闲言碎语也传进过姜汲的耳中。
有一回,陆星延听说姜汲在学校跟人打架了,原因是对方当面诋毁他妈妈。那男生是他们附近的邻居,八成是从家长处听来的闲话。
那天姜汲打完架回来,脸上有伤,正撞上陆星延。
陆星延“喂”了一声:“你怎么搞的?”
姜汲神色冰冷,瞥他一眼,默然绕过台阶上楼,不理人。
陆星延莫名吃了个冷脸,委屈又生气,弄清原委后主动找上跟姜汲打架的男生,拉孙诚一起,又把人打了一顿。
陆星延自认这么做不是帮姜汲出头,只是有气没处撒,手欠。
打完回家,他还要跟姜汲炫耀,自吹自擂加嘲讽:“你怎么受伤了呢?我一个人就把他打趴了,你真没用。”
后来孙诚问:“你哥道谢了吗?”
“道屁,他死装,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陆星延很后悔,因为打架生事,那家邻居找上门,他被他爸罚了三个月零花钱。
不过这件事闹大之后,没人再讲闲话了。
陆星延忘性大,很快就忘了个干干净净。但姜汲始终介怀,付诸于行动,早早便开始勤工俭学,能不花家里的钱就不花,也不穿陆庸送的名牌衣鞋,以免落人口实,累及母亲。
姜汲当时毕竟才十七八岁,锋利有余,情商不足,有些划清界限般的举动令陆庸尴尬,家里气氛微妙。
后来姜汲上大学,又经过一番历练,人就成熟多了,该收的东西照单全收,也会给他们送礼物,只是住在学校宿舍,很少回家。
那是陆星延最无聊的三年,直至他也考上大学,当了姜汲的学弟。
陆星延原想,他要成为本系最传奇的学子,狠狠压过姜汲。却不料,一入学就被贴上了“姜汲弟弟”的标签,有不长眼的把情书送到他手里,让他转交给姜汲。
陆星延气得想死。
不过大学写情书的少,大家都比较主动,直接加微信。
陆星延的好友列表里至今仍留有一个分组,叫“追姜汲的”,都拉黑了。
陆星延的外形条件也好,并非没人追他。但用孙诚的话说,喜欢陆星延的女生都是“异食癖”,否则怎么受得了他整天“我哥我哥我哥”地嘀咕起来没完?
曾经就有一位受害者,被陆星延的外貌迷惑,主动约他喝咖啡。
当时陆星延刚跟姜汲因为某个鸡毛蒜皮的破事吵过一架,对孙诚狂吐槽了两小时,孙诚实在受不了,将他暂时拉黑了。
陆星延找不到树洞,便答应那女生见面,然后在咖啡店里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姜汲”为主题展开了一场演讲,那女生离开时头晕眼花,声称此生不会再爱男人,把陆星延删了。
这些事姜汲大概不知道,当时他一面忙于学业,一面筹划自主创业,分给陆星延的关注微乎其微。
陆星延还特能找碴,每次见面都要吵两句。
后来姜汲毕业,全身心投入事业里,更忙了。陆星延不太了解他公司内部情况,姜汲不主动提,他也不屑问。只知道似乎赚到不少,因为姜汲除了忙点之外,精神面貌很不错,越来越像一个年轻有为的总裁了。
相比之下……
陆星延饭吃一半没了胃口,打开电脑。
他最近在写毕业论文。
没找工作,因为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当然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去陆庸的公司里混日子,跟孙诚一样,当个躺平的富二代。但一想到姜汲,他就躺不平了。
其实,最近陆星延在网上开直播,当游戏主播,人气还不错。
家里人都知道,包括姜汲。但他们都不表态,随他开心。与其说这是给他自由和尊重,不如说是懒得管他。
反倒是孙诚点评了一句:“哥们,行啊,现在当主播比明星还赚。”
陆星延不开心。
他喜欢打游戏,但不认为这是个正经职业——主要是没法跟姜汲比。
姜汲,姜汲,姜汲。
作恶多端的姜汲,害惨了陆星延的姜汲。
——好烦。
陆星延趴在电脑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戳着键盘,不知怎么回事,思绪乱飘,忽然又嗅到一阵幻觉般的香,是姜汲的香水味。
“……”
陆星延化悲愤为动力——他必须要追到姜汲,万事开头难,他不能放弃。
只要先缓和关系,一切就简单了。
他拿起手机,主动给姜汲发消息,并破天荒地换了称呼。
“学长,”陆星延忍辱负重,发了张狗狗撒娇的表情包,“我毕业设计卡住了,可以去公司找你帮忙吗?”
发完,他盯着屏幕数时间。
两分钟后。
姜汲:“你被盗号了?”
第3章
收到陆星延的消息时,姜汲刚开完会。
他从会议室走回办公室,路上微信响了,陌生的头像跃上屏幕,备注“陆星延”。
姜汲不理解,陆星延为什么三天两头换头像,以及昵称,签名,朋友圈背景图。
如果没有备注,他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
看见那张“狗狗撒娇”的表情包,姜汲脚步一顿,旁边的助理话说到一半见他停了,以为自己说错什么,小心地问:“姜总,怎么了?”
姜汲看着手机:“没事,我弟又犯病了。”
助理:“……”
是字面意思的犯病吗?
要不要送医院?
多一问不如少一问,助理没吭声。
姜汲也不解释,让她去忙,自己回办公室关了门。
说起“犯病”,那可是陆星延的家常便饭。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星延时,姜汲就知道这弟弟脑子有问题。
正常人会找自己后妈的儿子,跟人家谋划“我们一起搅黄你妈和我爸的婚事”吗?
——这还只是开始。
后来他们搬到一起生活。搬家那天,保姆帮姜汲打扫房间,陆星延像个监工似的立在一旁,对姜汲说:“我是这个家的老大,进了我的地盘,以后你要听我的。”
姜汲瞥他一眼。
陆星延抬高下巴:“听到没?”表情仿佛是在命令姜汲叫哥,倒反天罡。
姜汲轻描淡写:“滚。”
陆星延面红耳赤:“你等着!”
此人放了句狠话摔门走了,但并没有后文。
姜汲看出来,这是一只纸老虎,脾气大脸皮薄,一戳就破。
不久后,陆星延有一天踢足球,不小心把自己卧室的玻璃砸了,当天没来得及修,晚上又下雨,他被安排到姜汲的卧室将就一宿。
陆星延不情愿,说姜汲的床他睡不惯,一夜不肯入睡,强迫姜汲陪他聊天,话题从姜汲的成绩展开。
“听说你数学考满分?呵呵,我差一点,因为考试前感冒了,没发挥好。”
“你语文成绩不怎么样吧?什么?也是第一?假的吧,少吹牛了。”
“你是不是不爱学英语?我跟你说,我会三门外语,英语,德语,阿拉伯语。”
“……”
姜汲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烦的人,他当时已经困迷糊了,陆星延的声音蚊子似的,嗡嗡嗡,嗡嗡嗡……
姜汲顺口接了句:“说几句阿拉伯语我听听。”
陆星延哪会啊,他胡吹的,他就知道姜汲要问,早准备好对策:“哼,说了你也听不懂。”
姜汲无语,恨不能用电蚊拍把这蚊子精电死。
陆星延还没完:“喂,姜汲,如果我期末考试总分比你高,你要怎么说?”
姜汲说:“我们又不同级,怎么比?”
“我不管,反正我肯定比你分高。”
“随便你。”
姜汲转身背对,不想再理人。
陆星延消停了,但只消停几分钟,很快他又说:“姜汲,我觉得我比你长得帅。”
姜汲:“……”
“真的。”陆星延一点不害臊,“我才十二,你都十五了,说明什么?说明我还没长开,长开之后更帅,而你已经定型了。”
姜汲从抽屉里翻出一副耳塞,戴上。
陆星延自言自语:“我小时候当过童模,你知道吗?”
耳塞效果不好,姜汲忍无可忍,找到一卷透明胶,撕下一段,贴到陆星延的嘴上。
陆星延“唔唔”两声,还想反抗,姜汲按住他的脑袋:“闭嘴,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陆星延:“……”
非常折磨的一夜终于结束了。从第二天开始,姜汲躲着陆星延走。他越躲,陆星延越要追。
当时他们上学不顺路,但陆星延偏要让司机先送姜汲,再送自己,意思是他和司机一起送姜汲上学。
然后,他在车里说各种讨厌的话,气姜汲。
起初姜汲的确很生气,但很快就免疫了,并开始用无视大法对付陆星延,任凭陆星延八面吹风,他自岿然不动。
这一招很管用,陆星延的所有力气都打在棉花上,得不到想要的反馈。
如此一段时间后,陆星延恼羞成怒,对孙诚吐槽:“他装什么啊?我真是看不惯装酷的男的,烦死人了。”
彼时孙诚还很天真,陪着吐槽:“是啊,我也好烦,可是女生们都爱吃这套,说什么高冷男神。我们这种搞笑男真的不受欢迎吗?”
陆星延立马划清界限:“谁跟你‘我们’?我也是高冷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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