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某天姜汲陪老李总吃饭时,认识了对方的独生子李凌。
李凌今年二十九岁,是一个包装得像精英的纨绔子弟。
说直白点,就是一个装模作样的草包,每天正儿八经上班,但其实什么也不管,大事都听他爹的,他负责乱花钱,以及泡男人。
他见到姜汲的第一面,就想泡姜汲。
但李凌是个久经情场的成年人,不像陆星延那么莽撞胡闹。
他认识姜汲已经快一年半了,没有一点逾矩行为,更不会贸然说“喜欢”。他打着循序渐进的主意,润物细无声地关心姜汲,想要温水煮青蛙,待时机合适再表白,以免破坏两人关系。
可惜,姜汲不是青蛙,不怕煮。
姜汲看出李凌喜欢自己,好心地亲手帮他控“水温”,让李凌时而感觉热,时而感觉冷,一颗心七上八下,越发摸不透姜汲的想法,以至更加谨慎,不敢轻易行动。
如果不是碍于他爸的面子,姜汲早就让他滚了。
要说愧疚,姜汲是没有的。
李凌表面当情圣,私下也没耽误泡夜店,鬼才会信他为姜汲守身如玉。
有一回,李凌喝了点酒,极力克制但仍心痒,忍不住问姜汲:“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我怎么看不出来?”
姜汲笑笑:“我喜欢乖的。”
“怎样算乖?那种小男生吗?”李凌愁苦,心想,难道他和姜汲撞号了?
但他觉得姜汲不懂。
姜汲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哪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
的确,姜汲其实没有择偶标准。
但他很清楚自己讨厌什么。一切油滑,市侩,成熟到显得虚伪的世俗中人他都讨厌。他在社交里接触太多此类男女,几乎快要厌人了。
如非必要,姜汲不爱社交,对被人喜欢、被告白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习以为常,并不享受。
喜欢其实是一种很私人的情绪,某个人因他而起的喜怒哀乐属于那个人自己,他感受不到半分。
而无论喜欢他的人有一个还是一百个,姜汲的生活都只能由姜汲自己过,没人能代他受苦受累。
所以李凌之流的存在,对他有什么意义?既不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也没有事业上的实质性帮助。当然姜汲公私分明,知道拿人手短,李凌想帮他也不想吃这份人情。
姜汲最近连控“水温”都厌倦了,听完那条暧昧的语音,没回复。
他叫Jeanne帮忙订了份晚饭,继续加班,晚上九点才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
姜汲在路上买了束花。
——姜婉怡喜欢花。
过去姜汲还小,父母没离婚的时候,姜婉怡做家庭主妇,把不足五十平的小家收拾得干净整洁,桌上总摆一个玻璃小瓶,插几支漂亮植物,有时是绿色枝条,有时是绽开的花。
那时姜汲姓林,随生父林开阳的姓。
林开阳性格暴躁,工作不顺时更加暴躁,但在外面没处撒火,回家看见温柔乖顺的妻子,就忍不住逞威风,即使她勤俭持家,从不为自己添东西,钱都花给丈夫和儿子,他也能挑出毛病来。
某天下午,姜汲放学正好撞见,林开阳抄起桌上的花瓶,猛地一摔,瓶子碎了,花枝和水散一地。
林开阳叫骂:“又插花,天天摆弄你的破花!家里有钱给你装小资吗!”
姜婉怡慌张解释,花不是买的,她从公园里摘的,没花钱。
林开阳不听,骂尽兴后往饭桌前一坐,猛拍桌子:“饭呢?还没做好?!”
然后他吃完,仿佛很不愿意在家待,摔门走人,不知道去哪里消遣了。
晚上姜汲在自己的书桌前写作业,隔一道没闭紧的门,偷听妈妈和邻居阿姨聊天。
姜婉怡压着声音哭,说她早就想离婚,但儿子还小,怕影响他,如果当初她没怀孕就好了,不会上林开阳的当,生孩子还丢了工作,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汲手足无措,趴在小书桌上也哭。
哭了半天,他抹掉眼泪,忍不住推开门说:“妈妈,你跟他离婚吧。”
——别不要我就好。
我会很快长大,赚钱养你,给你买好多好多花……
时隔多年,二十五岁的姜汲摇头笑了笑,拿起副驾上的花下车。
这时已经接近十点,姜婉怡休息了。他把鲜花处理好,插进客厅的瓶中,放了些清水,上楼洗漱。
姜汲从小忙完学业忙工作,没什么业余爱好,晚上回家基本就是洗完澡,做一遍当日工作复盘,回几封邮件,再确定明天日程就睡了。
——工作狂的简单生活。
和往常一样,姜汲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往楼上走。
他的房间跟陆星延的挨着。虽然不想搭理陆星延,但今天下午那句响亮的“我要追你”言犹在耳,姜汲有些好奇,这戏精打算怎么追他?
姜汲瞄了一眼隔壁:房门紧闭,门缝下看不见光。
陆星延会睡这么早?不可能。
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席卷而来,姜汲眼皮一跳,打开自己的门。
只见窗帘闭合,一片昏暗,房间中央的床上,被子下,鼓起一道人形。
姜汲:“……”
“陆、星、延。”姜汲无语得想笑,把外套摔到床上,隔一层被抽人,“谁允许你上我床的?”
他打开灯,米色的薄被下钻出一颗脑袋,陆星延眨了眨眼睛,做作地装可爱:“哥,你回来了。”
“我在问你话。”
“你也没说不行啊。”陆星延说,“我不是打过招呼了吗?我说回家等你,你默许了。”
“?”
姜汲不听歪理大王讲道理,直接掀被,想把这烦人精赶走。
他不掀还好,冷不防掀开被子,只穿一条内裤的陆星延猝不及防全身暴露在他眼前,看起来是刚洗过澡,头发吹干了,身上仍有潮气。
此人追人的第一计,竟然是色诱,他故意穿低腰的紧身裤,引导姜汲的视线落在他想要的位置,从他形状分明的腹肌看到饱满的人鱼线。
姜汲:“……”
只是一下午没见,无法想象陆星延临时恶补了什么不入流的互联网恋爱小知识,也可能是“教你如何折磨最讨厌的人”。
姜汲语塞了整整一分钟,跟陆星延面面相觑,血压飙升。
眼看他这回真要抽人,手已经抬起来,陆星延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哥,哥哥哥——你息怒!”
“……”
姜汲皮肤微凉,有玉的质感,陆星延一握上去魂就有点飘。
今天这个馊主意的确是他在网上学的。
他发了个求助帖,标题叫《我的crush是高冷男神应该怎么追》,半真半假地描述了一下姜汲的条件和性格。
热心网友和他一样,也认为姜汲那天在车里的举动有猫腻。
有人说他太单纯:
“楼主你懂不懂什么是成年人之间的张力,拉扯?他那么做是在给你释放信号,可惜你没收到。”
“这种成熟男人都是肉食系,你有勇气就直接上吧,不一定能谈到,但起码能睡到。”
“睡了不亏。”
陆星延被撺掇得上头了,洗完澡躺上姜汲的床,吸着若有似无的姜汲的味道,更加头晕目眩,一面忐忑后悔一面又觉得,来都来了,半途而废怎么行。
况且陆星延真的好奇,他那么没吸引力吗?
他不在乎姜汲怎么看待他,但他都脱了,姜汲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否有点太伤人了?
“你抽吧。”陆星延委屈,抓着姜汲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多抽几下,我应得的。”
姜汲:“……”
难道不是你应得的?
他自己抽上瘾了,玩闹似的,见姜汲仿佛事不关己,冷冷盯着他,既羞耻又面红耳热,好似这眼神凌迟也是一种极刺激的玩法,陆星延呼吸急促,情不自禁拽住哥哥的领带,凑上去索吻。
……没吻到。
姜汲扣住他的下巴,冷漠推开,指了指门:“滚出去。”
第8章
陆星延蔫了。
被赶出门的时候,他抱着衣服,在心里默念三遍“失败是成功之母”才没有当场破防。
好狠心的姜汲。
这男的真是同性恋吗?看起来比他还直。
陆星延垂头耷脑地回自己房间,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找到那个求助帖,把给他出馊主意的网友全拉黑了。
然后他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明天天气不错,想去爬山”的朋友圈装松弛,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躺到床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明天再想新对策。
整整一夜,陆星延在噩梦里翻来覆去。
他梦到姜汲出柜了,对象长得很丑,他好心提醒眼瞎的哥哥,“你男朋友是猪头三”,却被姜汲骂了一顿。
陆星延现实中没破的防在梦里破了,气得想杀人。
同一时间,姜汲也在做梦。
但不是噩梦,是春梦。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很烦的事。
姜汲暂时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像李凌那样随便睡没感情基础的人,但他没病,他也有生理需求。
他不知道自己梦见的是谁。对方出现得突然,场景模糊,没什么铺垫,他们相拥接吻,缠绵片刻后上了一张床。
姜汲是主导一方,对方对他俯首帖耳,十分乖顺,在他的命令下跪在脚边,用嘴帮助他。
梦里的感觉十分真实,姜汲出了很多汗,抓紧床单,身体微微地颤抖。
正要结束时,那个人忽然抬头,迷雾散开,露出一张陆星延的脸,黏糊糊叫他:“哥哥。”
“……”
姜汲吓醒了。
他起床冲了个澡,后半夜几乎没睡着,在心里把陆星延骂了一百遍。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去不去公司都行。
姜汲关掉闹钟,罕见地躺到上午十点才下楼。
这时陆庸和姜婉怡都在家,一个在看新闻,一个在跟保姆阿姨聊天。
见他出现,姜婉怡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姜总竟然会赖床?”
姜汲含糊道:“没睡好。”
姜婉怡道:“真是奇怪了,小延今天反而起得很早,刚才晨跑了几圈,现在在厨房弄饭呢,你也去吃点吧,待会都凉了。”
姜汲点了点头,走进厨房。
他还没接近,陆星延就听见脚步声回头。姜汲面无表情,将眼神的温度降到零下三十度,从空气里凝出冰碴,冻得陆星延一抖:“干嘛?还没消气?”
姜汲没理他。
今天的早餐是小笼包,一种肉馅一种素馅。姜汲不太爱吃包子,但素馅的勉强可以吃几个。
陆星延了解他挑食的毛病,专门给他留了素馅包子,刚才还殷勤地亲自煎了鸡蛋,和切好的番茄生菜火腿一起夹进吐司里,做成三明治,摆在小笼包旁边,任他挑选。
见姜汲拿起三明治,陆星延邀功:“我做的。”
姜汲又放下了。
陆星延:“……”
早餐随便吃一口,两人都懒得上餐桌。气氛凝滞几秒,姜汲开始吃小笼包。
陆星延拿起自己的三明治,恶狠狠咬了一大口。他心说:你以为我真的很想追你吗?呵呵,把你当消遣罢了。
“今天周末,你还要去公司吗?”陆星延忍着脾气,故作体贴地问。
“不去。”姜汲说,“约了朋友见面。”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在哪见面?”
“跟你有关系吗?”
姜汲吃完最后一口,用纸巾擦了擦唇角,冷脸走人。
——装,还是这么装。
陆星延心里猫抓狗挠似的难受,想骂人。
姜汲到底是谁发明的?为什么不配一本攻略说明书?
他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大孽,这辈子才落入此人手中,受尽折磨。
之后一整天,姜汲不知所踪。陆星延无事可做,捡起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副业,开了游戏直播。
陆星延本人戏多,但直播时话并不多,配上他那张可以冒充酷哥的脸,还真吸了一群以为他很酷的女粉丝。
但吸粉很快,洗粉也只需一瞬间——
陆星延把直播标题改成“主播追不到心上人怎么办,谁教教我”,一开播就收获了满屏问号,有人问:“主播是在玩抽象吗?”“炒作?还是想转型当恋爱主播?”
陆星延无力:“就不能是真诚的求助吗?”
弹幕顿时一片嘲笑。
陆星延心不在焉地打游戏,模糊他和姜汲的关系,没讲性别,着重描述姜汲的性格,讲给直播间听。
但除了缺德网友的调侃和一些粉丝脱粉外,没收到任何有用的帮助。
大家都以为,陆星延的心上人是一位高冷女神,不停地追问:“长什么样啊?”“到底有多美?”“怎么把主播迷得五迷三道的?”
陆星延脸红,有点尴尬:“就那样呗,还行吧。”
弹幕说:
“‘就那样’你脸红什么,看来是个大美女。”
“主播长得也不差啊,怎么会追不上?”
“她是不是不喜欢弟弟类型?”
“主播不会在姐姐面前也脸红吧?这是减分项哦。”
“真的吗?”陆星延回忆了一下,他有在姜汲面前脸红过吗?
他又看不见自己的脸,哪记得这种事……
陆星延有点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策略可能出错了,他觉得姜汲性格强势,所以装乖卖萌,但如果姜汲恰好不喜欢这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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