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对此并无印象,好奇多问了一句:“凡间城镇都有势力庇护,那么两极城是?”
宋晚尘回忆道:“之前途径此地,听人说代管这里的是皇都金氏。”
话音刚落,却听边上的江越嗤笑了声:“宋兄很久没出城了吧,皇都代管两极城已经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城主更替,管辖他们的势力,自然也换成了另一方。”
宋晚尘不答,只是沉默,而秦朔则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问:“不是皇都金氏,又会是谁?”
只见江越的指尖在小黑犬背上画来画去,逆着毛发勾勒出尾巴的图案,而后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
“青丘,狐族。”
第46章 泣血珍珠(二)
马车顺着新定的路线开向两极城, 越往前走,淤泥越多, 走过的路上留着蹄印和车轮滚过的痕迹,车厢里的谈论还在继续。
“青丘与鲛人一族向来不睦,怎会插手干预两极城的事?”
一提到青丘,秦朔脑海里便映出连昭的模样,想起自仙门大会过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思绪一下子飘到临别那晚。
也不知……那只狐狸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回到了青丘。
宋晚尘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敛眉的下一秒,传音陡然在脑海响起。
「你又在想谁?」
这声半警告式的提醒让秦朔一下子回过神来, 抬头对上宋晚尘夹杂着不悦的视线,忽然有些心虚,本能用灵识回道:「没什么,在想两极城的事。」
气氛凝固的瞬间,被江越打破了沉默:“青丘和鲛人一族有什么渊源我不知道, 但几天前有消息传出, 说代管两极城的人更替为青丘少主连昭。”
宋晚尘对此不作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秦朔。
那目光如同无形的钩子,从各个方向锁住了秦朔,他被架在视野之中, 便是心头微跳,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两极城对青丘来说是偏远之地, 九尾一族诞下的纯血继承人就这么一个,竟舍得发放此处,想是有什么用意吧?”
车厢内的氛围暂且平和了几分, 江越给怀里的小黑犬喂了块牛肉干,又接话道:“算是小惩大诫吧,听熟悉内情的人说,他几次三番违反族规,前段时间回青丘还被发现断了条尾巴。”
听到断尾二字,秦朔神色有异,本欲问清缘由,可留意到宋晚尘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待江越把话说完。
“狐王大怒,本意是想让他待在无垢冰川修行百年再出来,但耐不住狐后求情,最后被强制送到两极城代管采珠一事,性子磨好之前,无诏不得出城。”
无垢冰川是青丘修行的圣地,极为阴寒,非常人所能忍受,因此对狐族来说,既可以是奖励,也可以是惩罚。
而连昭生来便是赤焰火狐,送到冰川修行,简直和要了他半条命没区别。
秦朔想想便觉心惊,不知他究竟犯了多严重的错误,才导致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难道是因为私闯无情宗禁地?
他压紧眉头,忍不住问:“所以……他现下正在城中?”
江越回忆道:“想来有几日了,只是一直未曾露面,听说是断尾以后受了冰刑,体内尚有余毒未清,要每日在两极城的一处寒洞休养,以毒攻毒。”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秦朔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受伤,你心疼?」
宋晚尘的传音总在这种时候响起,带着浓浓的逼问气息,甚至不用抬头,就能透过声音看到深压着愠色的眼眸。
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传音:「他不过是个骗子,我才是你未婚夫。」
「我知道。」
秦朔实在不想惹他生气,吵起来麻烦,解释起来也麻烦,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回道:「只是觉得意外,没有他想。」
车轮的滚动慢了下来,来到两极城内的长街,周围尽是嘈杂的人声,但同乌镇比起来,这里更为和睦。
秦朔掀起车帘,发现城内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过路的男男女女多是鲛人血脉,蓝发碧眼,身着清一色的宽袍,想是为了遮盖化足痕迹。空气里蔓延着淡淡的水腥味。四周不见高楼,水榭装饰多为珍珠鱼贝,商铺所贩皆是日常所需,不似寻常城镇那般繁荣。
他头一次到两极城来,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也就多看了几眼,而边上的江越似乎对这很是了解,甚至帮着介绍起来。
“这里有凡人,有鲛人,也有半人半鲛的混血。按他们的规矩依次往下排,纯血为尊,凡人为次,混血为末等。”江越说到这里,车旁刚好经过一位赤着脚在街上走的鲛人少年,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发,明显被其他鲛人排斥,间隔了一米来远。
经他这么一说,秦朔看出这里阶级层次分明,就连摆摊的摊贩也是蓝发碧眼,特征不明显的混血鲛人都被赶往一处荒废的巷角。非但没有宽大的衣袍蔽体,还都穿着破旧的布衫,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走来走去,不免蹙眉道:“如果纯血为尊,混血至少还有一半的鲛人血脉,地位为什么会比凡人还低?”
“纯血的象征是蓝发碧眼,以及入水能化鱼尾的双足,以保证族群更好地繁衍。凡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族群中人,自然不必抱有期待,而混血……难说好坏。”
江越看着不远处被排挤的鲛人少年,不知想到什么,低眸道:“跟凡间没什么两样,无法继承血脉的子嗣,通常都会被族群遗弃。若是足够幸运,遗传了蓝发碧眼和化水鱼尾,自然也能享受同等的待遇,若是不幸,就像刚刚看到的混血一样,只有被众人嫌弃的命。”
沉默良久的宋晚尘忽然开口:“是我想多了吗,怎么觉得你掌握的消息,比以搜集情报为名的四象城还要多?”
秦朔也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江越:“我记得你昨日说过,之前在外游历了几年,是那时打听到的吗?”
江越转过头,怀里的煤球哼唧了两声,他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将腰间的玉牌亮出,上面明晃晃刻着一个金字。
秦朔一眼看出这是金氏的玉牌,金未离身上也有一块,正要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江越及时开口道:“这事说来惭愧,我并非金氏中人,二十年前,娘亲诞下金氏的双生子,只有一个继承了金氏血脉,被天元宫带去教养,另外一个则留在娘亲身边。”
“那么你,”秦朔忽然明白他为何会有和金未离如此相似的容貌,试探着问:“就是另一个双生子吗?”
“不,另一个双生子已经死了。”
江越扯了扯自己的脸,笑着说:“这不是我的脸,是娘亲为了找到精神寄托,才请术士精心画出的人皮,虽说只有六七分像……”
“可你的眼睛……”
不等秦朔把话说完,江越便撑着下巴笑道:“正是因为这双眼睛,娘亲才在雪天里捡起了我,就连名字,也是按照娘亲的姓,他的名来取的。”
煤球疑惑地歪过脑袋,对着主人汪汪了两声,但被捂住了嘴。
“这些年,我一直打着金氏的名义结交好友,笼络了不少人脉,不怕你们说我自大,在外闯荡就这么些年,凡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情报。”
宋晚尘注视着他:“你靠贩卖情报为生,必定因此结仇。”
“没错,有多少人过手情报,就有多少人恨我入骨。”江越微微扬起下巴:“不过,有金氏这座大山在,暂时没人敢动我。”
秦朔目光犹疑,总觉得他说的不全是真话,可如果属实,就不用冒风险去皇都暗市买情报。
是要提前知道灵器的下落,还是为安全考虑等到皇都再做打算?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江越揽过秦朔的肩膀,豁达道:“作为你们载我上路的回报,从这里到皇都的消息,我必定尽数告知,这样……总不会再有人说我占你便宜了吧。”
岂料话音刚落,便听到砰地一声,像是迎面撞上了什么,车厢整个晃动了一下,外头顿时响起哗啦啦如同下雨般地落珠声,连带着周围的惊呼愈来愈响。
只听帘外的马夫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拽住缰绳:“我的天……”
“怎么往路中间撞,这谁赔得起啊?”
第47章 泣血珍珠(三)
车厢内三人方才坐稳, 便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事,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掀开车帘一看,马车附近已经围满了人。
嘈杂的人声愈来愈大,马车被堵在最热闹的街中央,车夫极力辩解:“都别围在这儿了,不是我撞的他们, 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这辩解毫无作用,很快就被淹没在周围异样的眼神当中。见事态发展成这样,秦朔示意宋晚尘和江越先留在车上,自己先去看看情况。
谁知他刚下车没多久, 就踩到地上散落的珍珠,再往下看,大片大片莹润的珠子撒得到处都是,看光泽是鲛人独有的水玉珍珠,也难怪马夫会说出那句赔不起的话。
然而现下, 比马夫更慌乱的是运送珍珠的那几个黑发鲛人少年, 他们赤着脚跪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不断往怀里捡着珍珠,争分夺秒地往边上的木盆里放。
但洒落的珍珠实在太多了, 有的甚至滚落到边上台阶的缝隙里,怎么捡都捡不完。
周围的鲛人将混血看作异类, 围过来根本不是为了出头,而是将此当作茶余饭后的乐子,空气里充斥着以上对下的微妙俯瞰, 带着几分嫌恶和玩味。
秦朔担心踩到珍珠,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却看到身侧的鲛人少年为了能多捡点珍珠,手和膝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就连捡起的珍珠都染上了血,于心不忍,从怀里拿了条手帕递过去。
可还没等那少年颤颤巍巍地接过,后方就传来一声怒喝:“一群小杂种!连珍珠都运不动,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来人一出现,人群立刻散开了,看样子小有来头。虽也是纯血的蓝发碧眼,但不似寻常鲛人那般柔和,原本称得上清俊的脸被从眼角开到下巴的疤划开,光对上眼就知道这是个狠厉角色,后方跟着的两名护卫像是异族,竟是兽首人身,走起路来都能震起地上的尘灰。
长疤男子一到跟前,那几名黑发鲛人少年便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不敢再继续捡地上的珍珠,像是猜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本能抬起手来。
“还敢躲?”
话音刚落,带着尖刺的鞭子便猛地朝他们甩了过来,可却在半空中被秦朔的手用力扯住,随着鞭子逐渐绷直拉紧,血也顺着指缝慢慢滴在了散落在地的珍珠上。
这番举动算是惹恼了对面的长疤男子,干脆甩开手中的皮鞭,瞪道:“外城人!我劝你少管闲事!知道这些珍珠值多少银贝吗?”
“要赔多少,你说个数就是了。”
秦朔将鞭子一把扔到地上,冷眼看他:“何必对几个半大孩子这样。”
车厢那头传来动静,宋晚尘径直下车,持剑走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将预备上前的两名护卫又逼了回去。
长疤男子见势不妙,连忙退回安全距离,余光瞥了眼秦朔身后的宋晚尘,哼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至少这个数。”
后方的江越才刚下车,就看到他在那比划,不由得嘁道:“不就两百灵石吗,说得好像谁给不起一样。”
秦朔看着缩在地上哭泣的鲛人少年,不知为何想到了白毓,从怀里拿出储物袋,正准备拿灵石时,却听到对面那人呸了一声,“两百灵石?这可是要送到王城的贡品,有眼无珠的东西,两千灵石,一分都不能少!”
“两百灵石的水玉珍珠卖两千?”江越气极反笑:“皇都都不敢卖这个价,你怎么不去抢?”
“皇都贵族喜欢血玉珍珠,王城鲛族偏爱水玉珍珠,什么地方什么价,没钱就别多管闲事。”
长疤男子见他们身后再无帮手,连装都懒得装了,态度极为嚣张:“要是赔钱,两千灵石,一分不少。要是给不起,趁早滚得远远的,我也不稀罕你们那点钱,磕头赔罪就行。”
眼看周围的鲛人再度围上来,人一多未免出乱子,宋晚尘本欲拔剑,却见秦朔直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那人脚下,“这里刚好两千灵石,拿去数。”
“秦兄你……”江越想拉住秦朔,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不得已闭上了嘴。
长疤男子起初还不信,但捡起钱袋一看,还真是两千灵石,嘴角压都压不住,一下子变了态度,将灵石揣进怀里,看秦朔的眼神就像看待宰的肥羊,舔了舔嘴唇:“行啊……确实有货,外城人的油水,是多啊……”
他丝毫没注意自己的眼神引来秦朔身后那位白衣公子的阴冷注视,还自顾自嗅了下钱袋上的蜜合香味,神情有那么一刹那的享受,不过扭头看向地上的小鲛人,又如平日那般毫不客气地踢过去,发号施令般道:“今天算你们走运,不用运珍珠了,赶紧滚回去吧。”
那几个鲛人少年却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问:“那溟大人,我们今天的银贝,还有吗?”
这话把长疤男子问得眉头一皱,本想说些什么,但瞥了眼对面的秦朔以及周围的鲛人,还是稍微收敛了点:“之前就跟你们说好了,干活的人才有银贝,等着吧,明天用得上你们的时候再来。”
说完他正准备走,却被秦朔叫住:“他们是在你手下干活吗?”
长疤男子回过头,轻蔑一笑:“外城人不知情,我理解,想帮他们的也不止你一个,但是要搞搞清楚,不是我虐待他们,而是他们就是奴隶,只配在底层干活的奴、隶,懂吗?”
秦朔看了眼仍赤着脚在地上发抖的鲛人少年,又看了看周围司空见惯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沉道:“那我把他们买下来,恢复自由身,总该能像正常鲛人那样生活吧。”
“那你也要买得起。”长疤男子嗤笑道:“你以为像买珍珠那么简单啊,奴隶的价格可不便宜,就你眼前这四个低等的墨鲛,一个就要一千灵石,四个就是四千灵石。”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但听到价格,秦朔心头还是微微一震。四千灵石不便宜,若按暗市价格来算,都能买一件上品接近极品的灵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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