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在洗手池边,挂断了电话。
镜子照出一张憔悴的面孔。
黑眼圈,红血丝,太久没有打理冒出的胡茬。
要是洛斯年看见这么丑的他,应该会很嫌弃吧?
顾越拿出剃须刀,对着镜子仔细打理。
整个护理过程很繁琐,包括好几种含有抗衰效果的精华和乳液。
一番折腾下来,他又容光焕发,像是马上要出门去拍时尚杂志。
顾越这才心满意足。
他略有些得意地想,等到很多年以后,他们再见面,他也还是帅老头一个,绝对的魅力不减。
只不过......
洛斯年肯定还是那么年轻,还会看得上他吗?
顾越有些心虚,想来想去,又给自己加了个抗衰面膜。
——
洛斯年一个午觉睡醒,屋里安静得异常。
萧沉不会已经走了吧?
想来也是,萧沉自尊心极强,以前他卑躬屈膝地请求,想要叫萧沉一声主人,对方都不愿意,觉得不配。
刚才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按照萧沉的性格,不生气才奇怪。
走得好啊。
洛斯年伸了个懒腰,浑身轻松地迎接属于自己的寒假。
懒腰伸到一半,就听见下铺有轮子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萧沉从滑轮椅上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醒了?”
洛斯年:“......”
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他放下胳膊,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去看萧沉。
这样都不生气?
萧沉捧着一本书也不知看了多久,反手看表,淡声道:“四点了,等一会儿要不要出去吃饭?”
洛斯年:“......”
他很少睡这么久,这会儿听着萧沉的提议,感觉自己像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废物,更是罪恶感满满,连忙爬下来。
萧沉倒是很自觉,马上把位置让开。
洛斯年这才就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本教科书。
“......”
所以刚才萧沉一直在看代数学?
硬生生看了三个小时?
洛斯年有些恍惚,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够努力,还是萧沉的确有点毛病。
“晚上想吃什么?”萧沉又问了一遍。
洛斯年回过神,想了想说:“我今天晚上有兼职,你自己出去吃吧。”
萧沉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眼角略微下垂,看起来有点难过:“现在连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了吗?”
洛斯年没有撒谎。
他一直在大学城里有兼职,也认识了不少人,今天晚上,在电影院兼职的熟人有事,拜托他过去顶班。
并不是刻意躲着萧沉。
只是,他依旧不习惯这么可怜的萧沉,有些无措地解释:“不是......”
“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
得不到回应,萧沉连脑袋也跟着垂下,落寞道:“别丢下我一个人,行不行?”
洛斯年怔了怔。
说这话时,萧沉是站着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着头,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高大,肩膀耷拉着,像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
面对这种状态的萧沉,洛斯年总是没法说重话。
于是,他还是允许了萧沉的跟随。
寒假的大学城人并不多,但也有一些返乡青年,大晚上也兴高采烈地等在电影院里。
洛斯年站在入口检票,萧沉就坐在不远处,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
起初洛斯年还觉得有些压力,但渐渐的就习惯了。
今天这场是很有名的青春爱情电影,热度很高,大晚上都有情侣看,洛斯年有些好奇。
重获自由也就一年,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没尝试过,看电影这种事更是排在很后面。
不过也就是想一想,他没打算花时间金钱在这种娱乐上。
夜里一点,检票终于结束。
洛斯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离开,却没看见萧沉的身影。
两张电影票冷不丁出现在眼前。
洛斯年转头,看见萧沉微笑着冲他歪头:“轮到我们了。”
“......”
洛斯年疑惑:“你喜欢这种电影?”
萧沉没解释,举着票晃了晃:“陪陪我吧。”
洛斯年看了眼时间,这已经是今晚最后一场,电影也已经开播了二十分钟,后面也不需要再检票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接过那张票,跟着萧沉一起进去。
洛斯年没进过电影院。
进了黑漆漆的观影厅,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脚下也不知道踩在哪里,险些摔倒。
萧沉伸手扶他。
洛斯年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那只手。
他不想和萧沉有过多交流,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周。
无论是巨大的银屏,还是被光源照得发亮的观众,就连标着“安全通道”的绿色小人,都让他觉得新奇。
电影院里声音很大,正播放到男女主人公两小无猜的经历,影院里充满笑声。
洛斯年盯着银幕,忽然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没找到答案,终于没忍住,靠向萧沉。
萧沉猝不及防,感到一股热源的贴近。
握在膝头的手攥紧了,他费了点力气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
黑暗中,洛斯年脸上反射着银幕忽明忽暗的光线,瞳孔被照得发亮,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这些图像是怎么放在上面的?”
他的声音柔软,带着好奇,让人联想到蓬松的棉花糖。
萧沉喉结滚了滚,偏过头,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
果然,洛斯年以为他没听见,靠得更近了一点。
“我说——”
因为怕吵到其他观众,洛斯年压低了嗓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温热气息喷吐在耳畔,萧沉嗅到他身上洗涤剂的香味。
因为在入口站了太久,还沾染了一股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萧沉指尖微蜷。
洛斯年对他的动摇一无所知,轻轻地问:“这些图像为什么这么大啊?”
第36章 订婚仪式(顾越的火葬场……
萧沉向他解释了放映机的原理, 语调平和,实际上,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面前,洛斯年听着这个人尽皆知的原理, 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脸上甚至有隐隐的崇拜,好像在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后面半场, 萧沉什么情节都没看进去。
他忍不住地一直看身边。
看洛斯年专心致志的表情, 看他映着亮光的漂亮瞳孔, 看他因为俗套剧情而震惊落泪的动容。
消失了一整年的人就在这里,毫无防备,触手可及。
萧沉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没有立刻伸出手。
电影结束,洛斯年抽着鼻子, 因为男女主人公最终的团圆而感动,灯都亮了, 他还依依不舍,把所有彩蛋都看完才肯起身。
他们随着人群走出去,洛斯年还是有些感叹:“要是他们的相识没有那么多错误就好了。”
萧沉止住了脚步。
洛斯年疑惑地回过身。
萧沉停在原地,对着他扯起嘴角:“是啊,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认识的就好了。”
他不知道洛斯年有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因为洛斯年好像没有太多触动,只是擦擦泪, 跟他一起站在下行的扶梯。
萧沉一阵难以言喻的怅惘。
一起看电影是他提出来的,他想借此机会,和洛斯年拉近关系。
可是最终被牵动情绪的人, 却是他自己。
他忽然间意识到,洛斯年真的很简单。
好哄又好骗,如果他们不是在顾家认识,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伤人的过往......
他一定很容易就把洛斯年骗到手了。
不,不用骗。
其实洛斯年一开始就已经很喜欢他了。
萧沉感觉自己好像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现实中行走,一部分在大脑里漂浮。
那个漂浮的自己在质问,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一再推开他呢?
明明那时候,洛斯年那么需要他,那么缺乏安全感。
萧沉心脏泛起一阵酸涩,沉浸在强烈的悔意之中。
身前,洛斯年忽然停住。
萧沉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墙上一个滚动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顾越的照片。
萧沉倏然冷下脸。
他走到洛斯年身边,轻轻地说:“顾越要举办订婚仪式了。”
洛斯年愣了愣。
萧沉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说:“阵仗这么大,恨不得全城播报......看来顾越真的很爱这位结婚对象啊。”
洛斯年心里乱糟糟的,像被灼伤一样,垂下眼皮。
萧沉盯着他,幽深黑眸仿佛可以洞穿他的所有伪装:“你很介意吗?可惜顾越已经有新的爱人了。”
“......”
洛斯年一直知道这件事,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顾越和另一个人的亲密照,还是会难受。
他不想对萧沉讲这些,转身想走。
手腕却被一下子拉住。
“你生气了吗?”萧沉身上那股强势的气息转瞬即逝,低着头,声音很低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斯年愣了愣。
“没有......”他有些无奈,“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不知道,”萧沉靠近了一点,像是很容易受伤一样,贴了上来,“怕你生气,怕你又说不想见到我。”
洛斯年:“......”
眼前的萧沉太陌生了。
洛斯年忍不住想,看来这次危机真的很大,萧沉居然怕到这种地步,连这么卑微的话都说得出。
萧沉道完歉,又问他:“所以,你会忘记顾越的,对吗?”
说话时,萧沉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问一问。
洛斯年不懂他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想来想去,猜测萧沉可能是想保护好友的婚姻,不想让一个低贱伶奴搅乱好兄弟的幸福。
想到这里,洛斯年失笑摇头:“他都要结婚了,我当然不会打扰他。以前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萧沉抿着唇角,轻声说:“那就好。”
这句话他说得很低,低到洛斯年都没有听见。
——
同一个夜晚,另一个角落。
顾越久违地冲顾妄书发了火。
“什么意思,什么订婚仪式?!”顾越勃然大怒,“不是告诉我只是炒作吗,现在什么情况,你要不要干脆来一场包办婚姻,让我们两个就这么盲婚哑嫁完事?!”
顾妄书把电话拿开了一点,等顾越骂完,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们门当户对,很般配。”
“顾妄书——”顾越破口大骂,“门当户对,你怎么不跟他结婚,你怎么不结!”
顾妄书倒是很冷静:“如果你能忘了那个人,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顾越咬着牙,“这个理由太荒谬了。”
“你还要在沉浸在过去多久?”顾妄书冷淡道,“他已经死了,你该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
顾越没了声,心脏像被一把冷刀搅动,鲜血淋漓。
顾妄书:“不过是个伶奴,你本来就不该对他倾注那么多感情,更不该因为一个死人,不停地抗拒现实。”
顾越按住额角,哑着嗓音道:“哥,你别说了。”
“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我可以帮你找到替身。外貌一模一样,性格一模一样,保证你满意。”
“阿越,他没有那么特别,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
顾越头痛欲裂,脑海里又浮现出洛斯年含泪的眼睛。
他深吸气:“够了......”
可顾妄书冷着嗓音,还在继续:“你们不过相处了两个月,能有多爱他?不过是因为他死得时机正巧,死在了你最爱他的时候,才会留有滤镜,如果他还活着......”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顾越颤抖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顾妄书的话。
顾妄书愕然,一时间无话可说。
顾越呼吸发颤,声音也带着哭腔:“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能活着?如果他还活着,哪怕他不要我,哪怕他再也不看我一眼,我也认了。”
“我那时候还总是对他发火,他明明在我身边,却总想着萧沉,我气得要命,对他特别凶。”
“我为什么那么坏?”顾越再也忍不住,掌心压着眼睛,却把泪水压得往外溢,“他不过是喜欢萧沉而已,他有什么错,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坏?”
顾妄书沉默着,说不出话。
“你总让我忘了他......可我为什么应该忘了他?我有什么资格忘了他?我为什么非得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顾越哽咽着。
“哥,你总认为我有一天一定会不爱他,因为我不成熟,还是因为他是伶奴?这不公平,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年年还活着,那么现在结婚的人应该是我们。”
顾越像是在说一个事实,又好像在描绘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哥,我真的好想他。”
顾妄书很久都没说话。
外面天色昏黑,远处的霓虹灯闪烁不息,市中心,无数游客、学生,欢欣雀跃地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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