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修界大能篓子惜篓子的下了足有小百年棋,互为知音。前一阵却不知怎的,轻尘观主气的连棋枰都砍碎了,发誓此生再不与聂凌玄这厮对弈半局。
稚鱼到的时候,却见二人没事人似的坐在那。
一阵微风拂过,落英纷纷而下。花瓣飘飘摇摇落在亭中赫然的剑痕处——缝隙深可见地,将石桌一分为二。
左右两边,还刻了一对楹联:
翻棋悔棋棋棋心怀叵测;
偷子添子子子袖藏玄机。
最后亭中横梁上书——
聂凌玄好不要脸!
字锋普拙,转笔处都能品出来那么一股子道法自然的自在意,一瞧就是出自九华道人之手。
稚鱼嘴角微抽,素来冷淡的美貌脸蛋上都能瞧出那么一股子无语。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拱手,规规矩矩给这两位不靠谱的长辈行了礼。
“乖孩子!”九华子笑眯眯弯眸,慈悲面一看就十分和气:“真是有礼貌,比我观中那些臭小子们强多了……阿鱼要不要随我回天泉观?”
“柳轻尘!”聂朗听这话,俊脸一黑,再坐不住。他将掌中棋子丢下:“那是我儿子!”
“我早说要收阿鱼做义子。”九华子白了他一眼:“是你这厮忒为小气,总不同意。”
眼瞧着这二位又要掐在一起——为了摇摇欲坠的小亭,稚鱼还是决定打断这危险的氛围。
他抬眸,看向自己爹爹,乖巧问道:“爹爹,唤阿鱼来此,所为何事?”
经此提醒,聂宫主终于想起正事。
他往石椅上一靠,男人收敛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正经有一宗之主的气势。
聂朗道:“溟海四州那边有异。”
稚鱼眉目一怔。
溟海距狐岐并不远,与他们幽雪宫更是只有一山之隔,御剑不过半个时辰,是真正意义上的近邻。
稚鱼站在原地静静听,从他爹爹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溟海盛产一种赤珠砗磲,若冶炼法器与灵剑时加入,能提高灵力的感知力,素来极受锻器师欢迎,在商会之中售价极为可观。
可这东西身边常伴凶兽鲦遗,鱼头蛇身,身形约有四尺长,凶猛无比,十分危险。
因此,溟海中诞生一种名为“猎珠人”的职业,专门冒险采集这种赤珠砗磲。
月前,有猎珠人发现溟海深处突然多了一片荒岛。
那岛不过寸地大小,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裸.露出水面的礁石。
岛上荒无一物,唯一块石碑,上书“四人渡”。
猎珠人不解其意,却见石碑的材质竟是极为罕见的乌沉石,便心起贪念,将那石碑从岛中盗出,预备去拍卖场换些灵石。
可惜,还未等他有所动作。
第二日,那猎珠人就被发现惨死于自家之中。
之所以用上一个“惨”字,是因为那人竟用刀自己割了自己面上皮肉,塞入嘴中。塞时大约狼吞虎咽,生肉连着大股大股的血涌入食道气管——他是被自己的脸皮呛死的。
而那块石碑,也从猎珠人的家中不翼而飞。
如此别出心裁的新鲜死法,怎么看,怎么都和邪祟之类的脱不离干系了。
“按理说,这事该由仙盟十判司调查。”聂朗叹气:“可近些时日不太平,各地魔乱都多,仙盟人手实在不够,再加上又只死了一个猎珠人——没办法,最后商议,由溟海本岛加上就近的两宫三观出人,组个小队,去查探一下这‘四人渡’究竟是何情况。”
“阿鱼,”聂朗抬眸,看着他道:“幽雪宫这边,就由你与聂隼同去吧。”
稚鱼眨了眨眼睛。
他上个小世界因为搞错任务目标,导致最后完成度实在太低——虽然最后万幸没被惩罚,但是积分自然也是没有的。
所以,他这个小世界还是无法兑换查看完整剧情线的权限。
这就导致,他也不太清楚这个“四人渡”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能和男主一块行动总是好事情,对他的舔狗任务完成有利无害。稚鱼没半点儿犹豫就应下了。
聂朗早知道自家乖崽必是如此反应,他便笑了,又关心稚鱼几句,才不舍放人离开。
那道单薄悦目的身影甫一消失在视野中。
听了半天说书的九华子轻啧一声,“凌玄,你也真忍心,就这么放你那宝贝儿子去涉险?”
他紧接着道:“如今万俟莫辞重伤下落不明,魔域十三城中群龙无主,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外跑——谁知道那个‘四人渡’是不是哪个老魔头一时兴起,搞出来的小菜园?”
聂朗却是丝毫不慌,又从棋奁里摸出一把黑子,慢悠悠道:“吾儿聪慧过人、修为高深,自是无往不利的。”
你就吹吧。
银冠道人瞧着好友那副模样,心底冷哼。
到时候儿子身上划破一点儿油皮,这厮估计都要提剑拆了整个溟海。
聂朗大约是瞧出了他暗中不屑,笑着反击:“你不也是?怎的忍心叫正仪也进队,不怕爱徒出事?”
一听这话,九华子却拧眉。
默了半晌后,他才重新开口。
“我那蠢徒,修为尚可,心性却委实太差。”九华子叹气:“叫他与阿鱼多在一处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聂朗但笑不语,九华子见好友这幅神情,以为对方这个做爹的同样体谅自己这做师父的用心良苦。便与聂朗相视一笑。
紧接着,他低头,看清半晌未曾关注的棋局。
道人面上的笑意骤然僵住了。
“聂凌玄——!”素来稳重的轻尘观主怒喝出声,暴起拔剑:“你这厮趁我不备,又动我的棋!!”
……
两位大能掀棋枰的动静,自然没传进稚鱼的耳朵里面。
他在宗门之中还是更喜御剑——主要是小员工第一次体验这种修仙小世界的感觉,在天上飞什么的真的很酷好不好!
瞬息之间稚鱼已回自己居住的小院,他收剑入匣,推开院门。
风铃“叮咚”轻响,声音轻悦如流水。正在院中练剑的聂隼闻声停下动作,向门口处望去。
此时正值晌午,天光灿暖如烛,映清华服少年清冷眉目,睫羽悬着灿灿金光,眸中通透沉静,恍如枝头薄雪,融化时一点点洇透人心底。
聂隼捏着木剑,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他看着稚鱼,面上好像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又红透了。
稚鱼没想到这个时间男主会在院子里,一时眸光也略怔。
毕竟在小员工的认知里,聂隼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反感他这个霸道少宫主了。
不过,正好今天的舔狗任务还没有刷。
稚鱼想了想,随手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摸出一件法器。
幽雪宫一贯是财大气粗,他爹爹更是恨不得堆座金山在他的乾坤袋里。稚鱼也没细看自己摸出来一件什么东西,直接就丢给了聂隼。
聂隼忙接住,低头一看,愣了。
那是个十分精致的护心镜,材质似铁非铁、似铜非铜,以聂隼这修界门外汉的眼力压根看不出来这法器的品阶。
可是,他却看懂了护心镜边缘的花纹。
是一圈十分漂亮的比目鱼。
实在是聂朗太喜欢搜集各种鱼纹的东西送给自家宝贝玩——众所周知,聂宫主又向来是个不怎么靠谱的。
稚鱼当然更不知道这种花纹的用意。
可是聂隼却有这种常识。
比目鱼,一般是女子赠与情郎的荷包或小物上,才会绣这种纹样。
掌中的护心镜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炭,灼的聂隼站立不安,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往脑袋涌,这下连脸也彻底红透了。
“小、小主人。”他不敢细想,怕想了自己就会晕厥到当场。连忙结结巴巴回绝:“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知道为什么,聂隼一直这么称呼他。稚鱼一开始觉得怪怪的——都是同门,什么主不主人的?直接叫他师兄或者唤他名字不都行了吗。
可他纠正过两次,聂隼却都没有改口。久而久之,稚鱼也懒得管,便由他去了。
见聂隼拿着他送的法器,仿佛捏着烫手山芋似的模样,稚鱼心情顿时不错。
瞧,男主现在多讨厌他?这次的舔狗任务肯定能成!
“给你你就收着。”稚鱼冷着美貌的小脸蛋,全然驳回了对方的意图。
他紧接着又命令:“收拾一下,明日与我一同出门。”
一没提地点二没提目的,简直霸道的没边了,这龙傲天男主不得讨厌死他了呀?
稚鱼面无表情,实则得意的悄悄捏了捏背在身后的手指,美滋滋在心里想。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聂隼,期待对方是什么反应。
可还未等脸皮通红的聂隼垂着头,想要说些什么。
门口处突然又是一阵“叮叮咚咚”的风铃轻响,紧接着,一道沉稳男音传入院中。
“叨扰了,稚鱼师弟。”一身着幽雪宫弟子服的俊雅男子站在门外,隔着半个小院,含笑望向稚鱼:“师兄现在方便与你说话吗?”
“……林师兄。”见来人,稚鱼略一施礼,冷冷淡淡客气道:“有事?”
来人正是幽雪宫大弟子,林霁阳。
林霁阳出身槐江林氏,是正儿八经的修界名门,比他幽雪宫这种后来者居上的渊源深厚不是一点半点——而林霁阳又是家中嫡子,按理说,林大少爷是该拜入自家门下的。
可不知为何,他却一心只想入幽雪宫求道。
林霁阳一见稚鱼,便露出热切的笑脸,他走进院中,却是连个多余目光也没分给站在一旁的、同为他师弟的聂隼。
青年道:“听闻师弟不日要去溟海查探魔乱,正巧我最近无事清闲,想出去透透气。不知可否有幸,与师弟同往?”
?
不是说溟海的事情影响很小吗?怎么连林师兄都知晓了?
因为林师兄平日对稚鱼颇为照顾,所以他对对方的印象还算不错。
可即便如此,少年依旧拒绝道:“林师兄,抱歉。”
他偏头,看向身旁聂隼:“此次溟海一行,我与聂隼一同前去。”
林霁阳闻言,面上温雅稳重的笑意骤然凝固了。
他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足顿了好几息,才不敢置信顺着稚鱼的目光,一同向那平平无奇的阴郁少年看去。
“……如此,是师兄冒昧了。”可林霁阳到底是个心思深沉的,他竭力维持住面上表情,才勉强笑道:“可聂师弟才入宗修习不足半年,到底修为浅薄,你与他同去,师兄担心……”
“无妨。”稚鱼细眉微皱,出声打断了对方。
他淡淡道:“若有情况,我自会护他。”
这话由端木少宫主说出口,真是再可信不过了。
林霁阳满肚子的劝词顿时被重新噎回肚子里。
林师兄还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个在同门口中“狐媚”惑少宫主的聂隼,威胁力恐怖如斯。
他悄然又看那始终站在稚鱼身后的少年一眼,几乎恼的要将牙龈咬出血。
平平无奇、粗鄙不堪,师弟为何会对这种人青睐有加?!
可恨!可恨至极!
可到底别无他法,林霁阳深谙稚鱼看似冷淡,其实性子有多执拗,做出的决定是断不会轻易更改的。
他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强颜欢笑:“好,那师兄就祝稚鱼师弟以及……”
话说到一半时,林霁阳的眼神重新落到了聂隼身上。在稚鱼看不见的角度,青年面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散去了。
他冷漠盯着聂隼,一字一顿道:“……以及聂隼师弟,万要一路顺风啊。”
……
林霁阳一走,稚鱼便也准备回房间,去简单收拾下行礼。
然而他才刚转身,一旁的聂隼忽然叫住了他。
“小主人。”
稚鱼闻声回首,便见日光下,身着弟子服的少年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睛执拗看着他。
聂隼嗓音是发育期少年特有的那种哑,声音低低的,他认真道:“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比刚刚那人还要厉害许多。
厉害到,不需要小主人在外人面前维护他。
不需要小主人保护他,而是他能提供给小主人帮助。
稚鱼微微怔住。
随即,一种强烈的感动自心底油然而生。
——男主这是在对他挑衅吧?!
这和对自己说莫欺少年穷有什么区别?!
一定是自己之前那些霸道的行径,惹怒对方了吧!
眼瞧着任务线正在有条不紊推进,稚鱼真是感动坏了。
“嗯。”稚鱼心情不错,因而也难得回了一句:“我信。”
他当然相信。
因为原剧情里,男主变强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教训自己这个无数次叫他屈辱的舔狗追求者呀。
可聂隼显然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
说实话,他刚刚说出这话不过是被那位林师兄恶意十足的目光看得一时上头。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自己这样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家伙,真的能变强吗?
可稚鱼竟然没有反驳他。
他说,他信他。
日光下,冷淡而美貌的少年只是站在那望着他,微风拂过,几片树叶自二人之中被卷拂而过,少年被浓睫遮掩朦胧的眼眸沉静,自有种叫人望之怦然的魔力。
聂隼呆傻站在原地,讷讷活动唇舌:“您、您说您相信我?”
稚鱼却是从不喜欢将一句话说第二遍的。他因而没再理会聂隼的反问,而是干脆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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