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衍之接过剧本,放在旁边乌木茶几上,随手帮沈桥揉了揉两边额角穴道。
最近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深夜里他来找过沈桥几次,结果不是在录老师打回来的演戏视频就是在细扣情绪台词。他站走廊透过门缝默默看了两眼,坐客厅跟宿小杰聊了两句,便没再打扰起身告辞。
为避免影响到沈桥,他没让宿小杰告诉沈桥他来过的事情。
算起来,今夜倒是他们隔了快俩月第一次相处。
晚上挂断电话,瞿衍之就没心思工作了,让助理将工作安排都往后推了推,带上剧本就驾车去了沈桥家里。
“电影剧本都不会很长,但要把一个故事在两个小时讲完,所以会有很多伏笔跟镜头语言。”
帮沈桥摁了会儿脑袋,见他疲倦神色好了些,瞿衍之接过他喝完的水杯,绕过沙发靠背放在茶几上继续道:“这种题材陆屏风拍摄起来比较拿手,我已经找人联系过他,如果你觉得不错想接的话,这周就可以着手组建班底。”
沈桥攥着薄薄几页剧本大纲,将纸页卷成长圈捏在手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有些忐忑,叹了口气,他道:“我怕我演不好。”
瞿衍之笑了笑,“我找岑老问过了,他说你很用功,进步也非常迅速。是时候去尝试独当一面,单挑大梁了。”
“真的?”
沈桥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不太相信道:“昨天还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呢……”
瞿衍之失笑,“严师出高徒。岑老要求越高,说明对你期待越大。”
沈桥想着老师不怒自威凛若冰霜的样子,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确实挺严厉的,不过相处久了感觉也很和蔼。”
“岑老性格就是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待工作态度严谨,所以他才能攀爬到最高峰成为圈内长青树。”
瞿衍之从他手里拿过被圈得打卷儿的剧本大纲,细细拆开抚平,“这几页只是剧情大纲跟片段遴选,完整的剧本在我车上,你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明天再看。”
沈桥心底搁着事情根本睡不着,跟瞿衍之聊完,他去厨房拿了杯牛奶助眠。
瞿衍之站在厨房门外望着他,轻声笑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再跟我回家住呢?”
沈桥背影一愣,端着牛奶杯缓缓回头,神色也有些纠结,“我要是过去,就剩宿小杰一个人住这里,怪孤独的。”
“家里空房子还有很多。”瞿衍之意有所指。
沈桥:“他不一定愿意。”
瞿衍之放柔了声音道:“公司也有配置宿舍,如果他觉得跟我们一起住不方便的话,可以安排个宿舍给他。家里的房间也会备着,三楼,很清净,不会不方便,也不用怕相互打扰。”
沈桥犹豫片刻,“等回来我问问他吧。”
宿小杰今天被严辛带着去了个秀场,回来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做贼似的悄默默洗漱完扑到床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听到沈桥转述的瞿衍之意思。
他连忙摆着手拒绝,“我住宿舍就行了,你俩浓情蜜意的我去当电灯泡也太闪眼睛了。本来就是那段时间你出事,怕想不开继续钻牛角尖,所以才搬过来陪陪你。现在有瞿总照顾你,就放心多了,不用管我,你俩自己住就可以嘿嘿!”
沈桥心底有点愧疚,“要不留个房间,忙起来就不用来回跑了。”
“不用。”宿小杰爽朗笑道,“小榭哥你要是觉得于心不忍,就等明年给我包个大红包好了。”
“不用等明年,现在就可以给你包。”
沈桥失笑。
宿小杰嘿嘿笑道:“那怎么行呢,你乐意包,我对象还不乐意婚礼提前呢!”
“你要结婚了?”
沈桥震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宿小杰不好意思笑着挠挠头道:“这不一直没修成正果嘛,前两年因为异地分了,上回去老家参加表姐婚礼有遇到,觉得还是割舍不下,所以我俩又复合了。人姑娘挺好的,只是想过稳定一点,所以我这两年才努力奋进呢,想多赚点钱以后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第73章
“这就‘老婆’‘孩子’上了?”
沈桥打趣他, 心底也暖洋洋的,“你们婚礼订的哪天?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过去。”
“真的?!”
宿小杰惊喜到眼睛放光,兴奋一瞬, 又立即恢复理智道:“还是算了吧, 你现在好歹也算是小爆了一把, 老家婚礼人多事杂的,要是被人拍下来给你添麻烦就不好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
沈桥笑笑,在心底盘算着给宿小杰跟新娘子准备新婚礼物。
不过距离婚期还有大半年,俩人商量完工作跟搬家的事情, 便休息的休息,约会的约会,各自开启美好周末了。
近期瞿衍之周末都要在公司加班, 趁着宿小杰出去约会, 沈桥拿起那晚瞿衍之送上来的完整剧本开始翻看。
剧本名叫《寻隙》,是篇讲述被困在茫茫雪野里的孤魂,想要寻到时间缝隙, 钻进呼啸而过的列车里找仇家复仇的故事。
沈桥捧着剧本一头扎进去看完,再夜以继日地逐场逐段研读。
等写下最后一行分析记录, 撕下便利贴搁段落旁边贴好后, 一摁手机, 才发现已经快月底了。
点开日历, 屏幕上的23号日期下面挂着四个蓝色小字‘南方小年’, 难怪宿小杰昨晚买了汤圆回来,原来转眼都要过年了。
收起剧本,沈桥站厨房撕开冷冻汤圆包装袋,就着满锅咕嘟咕嘟热水煮了。
夜里天寒,宿小杰在公司开完会, 抱着一厚沓待整理的资料抖着手推门进屋,“冷死我了,冷死我了!小榭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汤圆啊。”
沈桥在厨房里扭头看了一眼,“外面下雪,怎么不穿外套?”
宿小杰将怀里资料搁桌上,跑去洗手间调温水冲了冲手,然后又如风一般卷进他房间翻了套毛茸茸居家服换上出来,“外套忘公司了,我懒得去取,想着下车就这点儿路就进电梯了,谁想就那么两步路都能给我冻僵。”
“是我昨天买的吗?小榭哥,你搁那儿歇歇,我来煮。”
宿小杰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就准备接勺。
沈桥侧了下身,指挥他,“不用,都快好了,你把碗勺拿过来。”
宿小杰颠颠打开消毒柜,挑了两只小汤碗出来。
吃过饭,宿小杰讲了下这两天的开会进度,“需要敲定的都已经在今天敲定完了,导演找大师算了时间,说是临近年关五行稍有变化,虽然之前选的那个时间很吉利,可要是能赶在年前开机的话,对我们整个剧组都更吉利!能名利双收,大爆特爆那种!”
“年前?”沈桥算了算时间,“可没几天就过年了……”
“是啊。”
宿小杰舀着颗软糯汤圆塞嘴里,烫得呼哧呼哧,“谁让我们是干这行的呢?平时为节省开支剧组过年都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有根‘大爆特爆’的玄学胡萝卜在前头钓着,导演恨不得今晚就飞过去开机。”
沈桥突然感觉到一丝时间紧迫,“最后定了哪天?”
“后天。”
宿小杰道:“拍摄器材什么的,在大师算出‘大爆特爆’这个吉时当天就已经装车发过去了,现在就剩我们演员跟编剧他们了。道具组跟美术组把第一场景都搭好了,等我们过去就能拍。”
“可现在抢票也来不及了吧?”沈桥发愁。
“前两天都抢到了呀。”
宿小杰乐道:“我上周都跟你说了,不过那会儿你整天熬夜研究剧本,估计忘了。”
沈桥跟着一愣,随即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只要不耽搁剧组拍摄进度就好。
临行那天,瞿衍之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最近要出席好几个商业宴会,连续半个月国内外到处飞。跟沈桥通话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点儿倦意,“开机时间已经定好了?”
“嗯。”沈桥将行李箱递给宿小杰搬到车上,“26号烧香祭神,27号正式开拍。”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然后瞿衍之的声音轻缓传来,“那边冷,多带几件厚衣服。陆屏风脾气算是大导里比较好的,但拍起戏来废寝忘食,你不用跟着他熬,制片建议休息时候就休息,照顾好自己。”
“嗯。”
沈桥低应了一声,有种亲爹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又要好久见不到你了。”
瞿衍之轻声道。
那轻缓语气里的思念太浓稠,沈桥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眉头微蹙睫毛垂下来的表情。
笑了下,他道:“等我回来。”
瞿衍之轻轻‘嗯’了一声,道:“拍摄顺利。”
沈桥:“拍摄顺利。”
取景地在东北雪原。
下飞机坐车到的时候,刚下过雪,脚踩在厚厚松软的雪层里发出‘嘎吱’‘嘎吱’声。
他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撒着欢儿,一个个低头将雪踩的‘嘎吱’‘嘎吱’,连手上拎着的行李也不觉得重了。嘿嘿笑着闹着,蹚雪前行。沈桥虽然没像宿小杰似得,团着团雪球隔着手套搁手里捧着,可受开阔雪景跟周围气氛影响,他嘴角也没下来过。
天很蓝,雪很净,远处挂着雾凇的树林竖在雪原上。
泠冽空气通过鼻腔吸入体内,仿佛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遍,凉飕飕的,却又很清爽。
一行人拖着行李顶着被冻得红彤彤的脸蛋走进酒店,洗完澡,被暖气一烘,才觉得又活过来的。
雪景美是美,就是太费人了。
宿小杰如是说。
第二天一早,拜完神烧过香后,开机仪式结束导演给大家放了半天假休息。
次日,镜头一开,场记板一打,正式开拍。
故事发生在一条穿过雪原的列车上。
男主跟着人流踏进车厢,刚落座,对面带着孩子的妇人就笑呵呵分了半块苹果给他,“路远车程长,小孩子调皮坐不住,要是有打扰到您请多多包涵。我也会尽量管教的。”
妇人面善堆笑态度诚恳,看样子是怕孩子吵到别人,提前打点下关系。
男主看了眼,挨着她坐在旁边,仰头直愣愣望过来的小女孩。
七八岁大,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披散下来,看着格外乖巧懂事。就是一双眸子太圆太深,突兀地镶嵌在白净小脸上,黑魆魆得瘆人。
小演员是导演在街边喝茶时候遇到的,在此之前他跑了好几家童星机构跟网红公司,可惜都没找到他想要的。
虽然整部电影里男主是戏的灵魂,可小女孩这个角色,却也非常重要。要白净漂亮,要有气质,还要带着点阴飕飕的鬼气。眼睛要大,要黑,冷白皮小窄脸,偏一分歪一毫,差了那么点儿气氛都不行。
就这么严规格高要求的,差点把国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次从童模机构出来搁店里点了杯咖啡喘口气儿的时候,导演终于遇到了跟剧本人设高度符合的小孩。
隔着一条街,站在熙熙攘攘人流里的小女孩,简直都跟从剧本里抠下来似得。
二话没说,导演跑出店外,去跟人妈妈发了张名片。在经过一系列‘骗子’‘不是骗子’的拉大锯撕扯后,终于,孩子家人带着中间人跟他们签订了合同。
不过毕竟孩子还小,也没有拍摄经验,所以开机后第一天进度很慢。
“不行,还是不行。”
导演五大三粗一男的,把小孩叫过去,蹲下耐心讲戏,“是他要怕你,不是你要怕他。小榭哥哥很漂亮对不对,他也没有凶你,只是在玩家家酒,装成个冷漠的陌生人而已。所以别怕懂吗?他一出现你就盯着他,收点儿下巴,眼睛从下面透过睫毛缝隙往上瞟,对对,就这样不要有表情。好~好好好,就这样没错!真棒!我们保持这个状态,再来一条。”
小演员监护人一直在旁边陪着,孩子没演好他们比对手演员还紧张,直到听导演夸赞才悄悄松了口气。
各镜头复位,重新再走一遍。
小女孩近景镜头拍摄完后,剧本里的‘妇人’还在给沈桥递苹果。
“没事。”
男主谢绝妇人的好意,放好自己行李,在女孩对面坐下。
妇人带着的水果应该是已经给周围人分过一圈儿了,见男主婉拒,以为是嫌弃掰开的苹果不干净,从小桌板上的塑料袋里又拿了只新的出来,“自家种的没打农药,出门前也洗过了,很干净的,尝尝吧。”
男主见似乎他不接苹果,妇人悬着的心就难以放下。
便伸手道:“整个吃不完,就那个吧。”
妇人一愣,连忙将手里的半块苹果递了出去。
男主‘咔嚓’‘咔嚓’咬下嚼完,夸了声,“真甜。”
妇人拘谨又高兴的笑了笑。
整个过程中,小女孩都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主,漆黑的眼珠幽深寂静,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
男主没当回事,吃完苹果就调低座椅靠背,阖眸浅眠。
中途,女孩被母亲带着去了趟餐车车厢,她们起身一走,周围的乘客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男主在邻座嚼舌根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母女俩是从南边来的,准备去北地探亲。
“什么探亲,我看就是驱邪。没看那女孩多么邪乎吗?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别人,怪吓人的!”
“你别说还真是。”
“可能人小孩就这性格吧,什么邪不邪乎的,说得也太迷信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天南海北侃起来。
男主戴上耳机,缓缓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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