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去万芳圣境席位落座,春阳老祖接过那脸盆大小的幻玉,眼睛都看直了:“给……给我的?”
祝乘春冷哼道:“你不是副境主么?拿着它,给门派的幻境做些改动——别告诉本君你连这个都不会。”
“是是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眼见那传说中的春君轻易将宝物千年幻玉交予下属,其他人又是一阵肉痛。
距开启无相剑域已有数日之久,修士们陆续从秘境回到宴席上,其中不少挂了彩,也有从中受益匪浅的,一回来便入了定。
不论如何,经此一遭,天阙宗的名声算是传扬出去了。
见进去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顾缘君清清嗓子:“这第三关,是天授剑碑……”
话音未落,却从光门之中,摔下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兽潮!是兽潮!”
他竭尽全力吼了一声,半边身子摔得稀烂,惨不忍睹,没来得及说完话便昏死了过去。
众人大骇。无相剑域里面怎么会有兽潮?!
医修们赶紧上前施救,一片嘈杂中,罗连生带着嘲讽的冷言冷语尤为刺耳:“哼,当初无相剑域是我宗和天阙宗一并发现的,那剑域连通昆仑西脉大小森林,有些小兽捣乱实属正常。”
“小兽?捣乱?秦师兄都被伤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受伤的修士同门终是忍不住出声相斥。所有人都好好的,凭什么只有他们的天才撞上兽潮,被蛮兽撕咬得满目全非!
罗连生冷笑道:“那咋了,肯定是他不识好歹地招惹兽群,否则怎么就他倒霉被咬。不过他能从兽潮中活下来,还算没那么废物。”
那修士目眦欲裂,撸起袖子就要干上去:“你这混蛋!”
“都住手!莫要争执。”
顾缘君隔空出剑,腰间玉龙剑隔开愤怒的修士和罗连生,迅速制止了这一场冲突。
他环视一圈:“还有谁没从无相剑域中出来的?”
除了天阙宗的杨顺,尚有其余两位小势力的修士没从无相剑域里出来。
“少宗主,我去吧。无相剑域我去过几次,对里面比较熟悉。我会医术,可以给他们治伤。”
李沧海刚替那名修士包扎完伤口,衣摆沾着一抹刺目的红。他从医修队列中毅然站出,宛如一株青翠的修竹。他微微扬起瘦削的下巴,清润的鹿眸里闪烁着点点光亮,温和注视着坐于高台的那抹白金色人影。
作为少宗主的道侣,在必要时刻他需挺身而出,这不仅能缓解顾缘君肩上的重任,也出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想起从前的日子。在李家,李景澄三番五次骚扰自己,他不堪其扰,从主家逃了出来。原以为拜入天阙宗,有一技之长傍身,就能摆脱这一切,可没想到李沅、李洱二人就在外门。
他们和外门掌事沆瀣一气,以至于他的月俸总被克扣,每日还要做好几倍的苦力。最后他病倒了,被一句“天阙宗不养闲人”赶出居所,又被两人按在水塘里,几近溺毙。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在那里,是顾缘君如天神降临般救了他,给了他新名字。剑阁大长老是李氏族人,为了让他不再受李氏压迫,顾缘君说,等和齐云霄比试一场过后,就和他结为道侣。
他不想做个仅仅躲在顾缘君身后接受庇护的弟子,于是他苦学医术,所幸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短短数月,便成为门派里医修们的头领。
可这还不够。顾缘君要修无情道,那么他就不能和少宗主过分亲近,一来虎视眈眈的长老们会群起攻之,二来顾缘君乃不世出的天才,怎能因他断了前路?
他默默地做着自己应做的一切。
——哪怕知道顾缘君养着他,是为了最后的无情证道。
罗连生的目光落在李沧海身上,嘴角勾起个玩味的笑容:“我也去。我们万兽宗对付兽潮还是有些本事的。”
李沧海回头惊讶地看了一眼罗连生,没想到口出狂言的罗连生也有热心肠:“如此……多谢罗道友了。”
于是李沧海和罗连生各领了一张符纸,前后遁入光门。
剑阁方位的席位上,李景澄脸色发白,手中多余的一张符纸攥得紧了又紧。
李长老注意到自己的宝贝重孙有些异样:“景澄,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李景澄悄悄运起灵力,捏碎手中符纸。他不敢坦白,离开前他故意偷走了杨顺的护心符,就是想让那不听话的家伙吃点苦头。
不过,有李沧海和罗连生回去救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第36章
支援的弟子不能太多, 太多就成了兽潮的活靶子,兼之不确定那几位弟子是否都遭遇了兽潮,李沧海和罗连生主动请缨,倒是免去了人选的选择。
第三关顺利开展。此关名为“天授剑碑”, 由天阙宗提供一块刻有剑痕的剑碑, 置于场中。此剑碑乃建宗之初,由飞升的剑道至圣留下, 其中蕴含着深奥无比的剑道意志。判定标准为, 从中悟出剑道愈多者胜。
这一关全然是为剑修量身打造的了。场中已盘膝坐好许多剑修,每领悟一点, 他们的头顶便会飘出一颗闪烁着微光的星星,那是得剑碑承认天赋的证明。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齐云霄。其他人头顶要么没有星星,要么只有一两颗, 他倒好, 头顶已经亮起的七颗形成连珠之势,第八颗又有要亮起来的预兆。
这场比试的胜者是谁毋庸置疑。
“少宗主, 您不去领悟剑碑吗?”
顾缘君身侧一位弟子如是说道。他不明白,他们的少宗主可是人人夸赞的好天赋, 干什么平白让那冒出来的齐首席抢了风头?
顾缘君手指拨弄着玉龙剑剑柄上挂着的一串点雪滚金珠, 珠子碰撞发出沉闷声响,他的目光偶尔投向半空光门:“嗯,不去了。”
那名弟子大略是时常侍奉在顾缘君左右的,说话也就无所忌惮了些:“少宗主, 您说沧海师弟他们救到几位道友了吗?”
手指捻搓滚金珠的动作一顿, 顾缘君淡淡瞥他一眼。那弟子自知失言,后退一步不敢再言。
场上悟道过了一个时辰,从光门飞出三道身影。顾缘君骤然捏紧几颗珠子, 一一看去。
是小势力的两位修士和万兽宗的罗连生。
那两个小势力的人欣喜若狂,忙不迭上前询问:“你们可有受伤?”
其中一名修士答道:“没,我和这位道友踏入一方宫殿,各得机缘,所以误了些时间。走的时候碰到了万兽宗的罗道友,听说剑域里面爆发了兽潮?我们没有碰到,实乃万幸。”
顾缘君将点雪滚金珠攥紧又松开:“罗道友。”
罗连生咧嘴一笑:“少宗主。”
他知道顾缘君要问什么,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我和你们李道友分工合作,他去找你们宗门的修士,而我去找另外两个修士,说起来,还是我的任务更重吧?”
顾缘君捏紧了珠子,垂眸片刻。
让罗连生进去是为对付兽潮,可他仅带了两位本就地处安全的修士出来,那李沧海和杨顺呢?倘若这二人遇上兽潮……
顾缘君吐出一口气,正欲再派人前去剑域救人,光门之中倏忽又坠下一人!待光华散去,是抱着血衣的杨顺。
顾缘君身形一闪,再见时已落至场中,他紧紧抓住杨顺的衣领,怒目圆睁:“沧海他人呢?”
杨顺浑身在发抖,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的脸上沾了许多鲜血碎肉,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可怖。顾缘君手一松,他便扑通跪倒在地:“少宗主……沧海师弟他……他……”
他呜咽着没说完后面的话,将抱着的血衣往前递了递。
顾缘君接过血衣,惯常拿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一层层揭开熟悉的血衣,里面包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
“这是什么?”
他如五雷轰顶,呆立原地,无人窥见那一双锐利的眼已泛起晶莹,向来矜傲上翘的唇角咬得很紧,他忽而抬头,死死盯着杨顺的脸。
“我问你……这是什么!”
杨顺五体伏地,崩溃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沧海师弟……我的护心符不见了,传不出来,又碰上兽潮,只能躲在洞穴里。沧海师弟找到我,把他的护心符给了我,让我先走,他去把兽潮引开。我,我就是个胆小鬼!我应该和他一起的!呜呜呜……等我出去的时候,只找到了这件衣服……”
“少宗主!少宗主!”
顾缘君后退三步,喉结滚动,努力咽下一口翻涌的血,无人知晓,他的无情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没有再看杨顺一眼,也没有回到天阙宗首席席位上,而是抱着那团血衣,任长老们如何呼唤也充耳不闻,谁都不理会,双眼无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座浮空岛屿。
天香宴以少宗主身体不虞潦草结了尾。
.
宴会后的第二日,邹怀敲响了朝阳宫的门。
穿过前庭时,他下意识朝两边望去,原本作为幻境阵眼的合欢树树桩已被撤去了。绿草如茵,鸟语花香,一派祥和之景,就连风中隐约的腻香也消散殆尽。
万芳圣境这是转了性了?前些日子总听师弟师妹们红着脸抱怨,说万芳圣境把他们的朝阳宫搞得一塌糊涂,又是幻阵又是下药,好几位同门不慎中招,元阳元阴惨遭掠夺。
他站在朝阳宫主殿外,门帘挑开,竟是春阳老祖亲身引见。
春阳老祖本就因为被天阙宗的剑修刺伤过而心生龃龉,见到邹怀,更是恨屋及乌,没个好脸色,将帘子重重一掀:“哼,随老夫来。”
朝阳宫偏殿大门敞开着,垂帘卷起,隐隐飘来药香。邹怀站在门口朝里看去,那位在天香宴上拔得头筹的齐首席正在打坐调息,他闭着眼睛,哪怕坐在榻上,他的坐姿也极为规矩板正——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气质冷若冰霜。肩头还披了件不属于他的如火红衣。
“在外面作甚?进来等吧。”
屋内的另一道人声将他唤回神,邹怀踏入殿内,红衣的主人祝乘春站在一方药炉前,左右随侍着各一位姣娆美人。那双盈盈含笑的上翘狐眸递来一眼,晶亮的眸光泛着一汪柔柔春情,似能叫冰雪融化。
邹怀自知定力不足,退至一旁等待,低头盯着靴子。同时也有些佩服榻上的齐云霄。
祝乘春一掌拍向丹炉,炉子嗡嗡作响,炉身也开始晃动。在声音和动静达到最大时,炉盖飞起,十余枚丹药从中缓缓浮空,被左右美人拿灵玉小瓶盛好。
“云霄儿,尝尝本君的新丹药?”
原来是在试药?邹怀悄悄瞥了眼,齐首席吃了春君给的药,略微苍白的脸色升起一丝红润。
齐云霄沉吟片刻:“约为气血丸的三倍之效。”
闻言,祝乘春高扬起的眉顿时耷拉下来,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已经是年份最好的血藤花了,本君自忖炼丹之术也不差。啧,下回主药换红磷草试试……”
齐云霄转动目光,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邹怀身上。他从榻上起身,将肩头滑落的红衣还给祝乘春,举步走来:“邹道友所为何事而来?”
“少宗主命我带齐首席去剑阁六层挑选剑谱。”邹怀早已收敛了傲气冲天的模样,神色恭敬。
莫说天香宴三关过后,他对齐首席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就说在一派之主祝乘春面前,他那点天阙宗内门弟子身份带来的倨傲根本上不得台面。
“本君可以同去么?”
祝乘春穿好外裳,毫不客气挽住了身侧人一条臂膀,下颌顺势搁在了齐云霄肩膀上,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本君是云霄儿的道侣,所以他的就是我的。在这儿炼丹无趣,不如把本君也捎上?”
在外人前亲昵,齐首席瞬间表演了从吃了丹药也不见多好的苍白脸色,到变成满脸通红、连耳朵根和脖子都一片红彤彤的羞赧模样。
邹怀犹豫,毕竟这种事情他一个内门弟子没法做主:“这……春君大人若真想同去,可以在剑阁一到三层游览,三层以上……得请示长老和少宗主。”
祝乘春满口答应了下来。
朝阳宫隔剑阁有些距离,路上见几波天阙宗弟子御剑飞驰去向山门方向,行色匆匆。
齐云霄心中暗疑,天阙宗内禁空,怎有人当众御剑,便听祝乘春把他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在前面带路的邹怀苦笑道:“少宗主下令彻查沧海师弟的死因,师兄们被派去昆仑西脉探查,无相剑域关闭后遁入虚空,里面的东西在山脉中有迹可循。”
齐云霄了然。大抵那位少宗主对李沧海并非毫无情感,大张旗鼓地调查身后之事,这么多剑修出动,倒像是要掘地三尺将尸骨残骸一并挖出来。
可惜人死如灯灭,不知李沧海的那缕幽魂,是否已入道轮回?
生死不过须臾,悲欢何敢言憾?
他下意识看向祝乘春,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弯了眸子,迅速对他眨了眨眼。
……算了,老狐狸皮实得很,用不着他太担心。
剑阁是一幢高耸入云的高楼,外形酷似巨剑。一位老者端坐阁前,感受到几人到来,精神瞿烁地睁开了眼。
“你就是齐首席?道骨天成,神光内蕴,果然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他不加掩饰地大声赞赏,眼睛里充满了爱惜之情,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邹怀轻咳一声:“莫长老,风月道的春君大人也想跟着齐首席去六层看看,他们……是道侣。”
第37章
“道侣?”莫长老轻抚下颌胡须, 慈蔼目光投向几人,尤其看着齐云霄的时候,更是频频点头,对这位年岁不大的后辈格外赞赏, “面相如此年轻, 就要证道无情了?不愧为首席之名。”
齐云霄被莫长老从头到脚打量着,那目光太热忱, 全然包含真切的欢喜。他默默往祝乘春那边挪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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