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不少人遍身紫斑,拿衣袖遮着脸和手, 局促不安地缩在角落, 和风月道众人隔开一段距离。
虫潮顷刻而至,即便祝乘春在大阵外围以领域阻挡, 却还是有不少吞噬蟞冲进门派,向众人亮出锋利螯足!
“众人听令!药修用百毒丹给青岚门人疗伤,其他修士用火系法术对抗蟞虫!”
齐云霄腾空而起, 身姿矫若游龙, 隐有风雷爆破声。剑出火雨漫天,将一部分蟞虫从众人身侧隔绝开来。
风月道的弟子们也从最初的惊吓中找回主动权, 纷纷效仿,用火烧杀虫潮。
一道传音落入耳中:
「云霄儿, 做的不错。」
齐云霄胸中暖意流淌:
「你那边呢?可需我来助你?」
祝乘春朗声笑着:
「无需担忧, 本君已将所有吞噬蟞困住,只待以火灭之。云霄儿,本门各居所阵法相连通,枢纽在千劫桃坞的大蟠桃树下。」
齐云霄顿时明了他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 声音混合着真元在夜风中鼓荡开来:“诸位请将吞噬蟞驱赶至本门各居所之中,我会向阵法中注入领域之力困住它们。而后,烧——!”
他纵身飞至千劫桃坞, 大蟠桃树上红绸飘飘,回首而望,三千桃树花开灿烂,仿佛在夜风中轻盈起舞。
可惜这样好的美景,只能看最后一眼了。
祝乘春想做的事情,无非是倾尽全派之力,灭杀这一场虫潮灾难,哪怕毁掉几十年建立的风月道。
门派毁了还能重建,但是虫潮之危,绝不能扩散到世间的其他地方。
伸出双掌按在虬劲枝干上,淡青色的领域之力迅速注入。以他的修为,想要覆盖全门派的阵法,尚有些困难。
身侧人影渐渐多了起来,眼熟的或是不眼熟的元婴期以上的门派修士,均同他一般,接替着注入领域力量。
火渐渐烧了起来,越燃越旺。空气中飘来燃烧着的桃花瓣,风一吹,沙沙地响。
齐云霄想,自己的命途当真与火有着解不开的渊源。那年齐家一场火,焚尽了前尘旧梦;如今风月道一场火,教他明心见性,心与君同。
气力如沙漏般流泻,眼前昏黑翻涌,熟悉的眩晕感又一次漫上眉梢。在芳菲林,祝乘春说他傻,不知道省着点力,现在看到他这样做,又得说他了吧?
但他是首席啊,身负此名,如何能辜负众人期望?
在青霞宗不曾担负的东西,在风月道里做到了。
他静默着坚持,直到最后一丝真元被抽到干涸,一闭眼便向后倒去,耳畔传来众修士一声声惊惶无措的“齐首席”,最终腰肢被一双手温柔抱起,肩膀靠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熟悉的含笑叹息,花瓣似的轻吻落在眉心:
“做得很好,云霄儿,接下来放心交给本君吧。”
齐云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意识陷入黑暗似乎只有一瞬,但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袭几乎融进火光的红衣。
他腾地直起身,周围已不见众人身影,火势熊熊,黑烟滚滚,大火离他们很近,但被一层阵法隔绝在外。
回头看去,祝乘春盘膝坐在风月道里最后没被烧到的大蟠桃树下,双眸紧闭着,粉色的领域力量从他身上倾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蟠桃树中。
“乘春”齐云霄的声音低沉干哑,“我睡了多久?”
祝乘春睫毛轻颤,漂亮的狐狸眼含笑望着他,张口欲言,一口血箭却先喷了出来。
“噗!”
齐云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急促扑去,摸到那人湿漉漉的衣襟,抬手一看,全是血。
心脉处传来一阵阵疼痛,他不假思索地撕开那人前襟,瞳孔骤缩——果然,是情咒发作了,枝干被掐去一截,包裹在衣衫里看不见。
他早该知道的,风月道乃祝乘春的心血之作,满山的大火,烧毁的桃林与殿宇,怎会对那人分毫没有影响?
先前的轻松潇洒,都是装的罢。
这老狐狸惯会装模作样了。
祝乘春边吐血边说话,抬手用衣袖抹去唇边血迹:“云霄儿,你去瞧瞧,吞噬蟞是不是都被烧完了?”
齐云霄只恨不能以身相替,沉默地盯着那人一会儿,御剑而去。
以祝乘春的修为,神识扫荡全派只会比他更轻松,支他去做,大概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将门派所有地方巡完一遍,又过去不少时间,他心急如焚地往回赶,祝乘春半倚在树下,手中捏着一截红绸,像是攥住了谁的魂魄。
风过时,那截绸带轻轻一荡——春君抬眼望来,眸中绯色流转,刹那间山河寂静,只余这一眼,烫穿了百年光阴。
“我巡完了,没有一只蟞虫了。”
齐云霄半跪在他跟前,握住那人的手。冰凉冰凉的,长得像玉雕,摸起来也像玉雕。心口一直泛着隐痛,他不知道祝乘春伤得有多重。
祝乘春放下红绸,转而执起齐云霄的手:“如此,本君便放心了。云霄儿,我们走吧。”
齐云霄愣愣的:“去哪里?”
祝乘春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瞳孔中倒映着的漫天火光逐渐远去,最终只有眼前人的身影,占据了他的大片视线。
像是终于从锥心的痛中获得了最后的力气,他向前倾倒,靠在齐云霄身上。
齐云霄获得了一个铁锈味的湿吻,春君的身躯他曾用手丈量过,红衣底下是纤细的腰身。漂亮的薄肌,修长匀称的四肢,和众人一贯的认知不尽相同。
世人都道春君风华绝代,红衣披身时如凤凰浴火,所习道术千变万化,分明是神异姿容,却被冠以妖邪之名。
慕他容貌,惧他修为,污他名誉。
可只有齐云霄知道,那漂亮的薄肌被抚摸时抖得多厉害,修长的四肢在无人处会因剧痛微微痉挛。那人像光华璀璨的琉璃玉,美得让人忘记,他是会碎的。
这是独属于二人的秘密,只有他齐云霄知道祝乘春的真实模样。
他轻抚着爱人的柔顺银发,指尖流连着那人的气息。
祝乘春靠在他怀里歇息片刻,漂亮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染血的唇轻抿着,大约是在蓄力。从上往下看,他蜷在齐云霄怀里,乖得像只安静时的狐狸:“去合欢宗旧址,疗伤方便些。之后,本君要和你说些重要之事。”
齐云霄心中一动,拿出青霞珠和神鲲骸骨。没了屏障,漫天火光烧到了最后的大蟠桃树。满目的红焰,一瞬转变为合欢殿中倒垂的红绸。
齐云霄打横抱起春君,向着床榻行去,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怀中人摇摇头:“云霄儿,去外面的湖泊。”
齐云霄想起,之前他跟着春君前往合欢殿时,确实途经一处粉红色湖泊。他紧了紧怀抱,迈过长廊中的柔软地毯,步子又稳又快。
因二人是通过青霞珠传送而来,山壁并未张开,齐云霄抱着人沿着山峰里面的台阶快步走下,七弯八拐终于离开了合欢殿的范围。
说是湖泊,更像一条贯穿全派的粉色长河,沿着河道行走,跟着一条小支流溯游而上,来到一处稍显偏僻的地界。
这里是粉雾缭绕的河谷,一弯灵泉如胭脂从高处倾泻,水面浮着细碎晶光,两岸生满合欢宗旧时的奇花,有些品种在外面早已灭绝了。
离开了风月道,春君的状态肉眼可见好了不少,不止面容有了些血色,神情也不再萎靡不振了。他缩在齐云霄怀里,兴致勃勃地解释着:“这是醉心棠,花蜜如酒,喝一口便可醉人;那是星落蓼,生性胆小,喷出的花粉会麻痹修士,云霄儿可要当心。”
簌簌——
齐云霄忽觉双腿被什么勾紧,低头看去,腿裤被不知名嫩绿色藤蔓缠了几圈,似乎是感受到齐云霄身上的杀气,那藤蔓抖了抖,不肯松开,却讨好地生出一朵五瓣小白花,开在他的靴子边。
祝乘春见他停下步子,低头看去,勾唇笑着:“这叫情丝藤,此灵植最喜至情至性之人。欲海七重天里的第一重天情丝绕,便是合欢宗人见到情丝藤的特性创立出来的。”
齐云霄无奈地和情丝藤开出的小花对视:“它不放我走,怎么办?”
春君道:“它太喜欢你了。让你的本源道种和它碰一碰,它自会臣服。”
齐云霄依言催动丹田道种,青翠色的小树苗自从他进入此地,便格外鲜活起来,如今得了他的命令,更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枝叶,昂首挺胸,随风招摇。
河谷里的植物们原本开花的开花,展叶的展叶,感受到本源道种的气息,都像疯了般聚拢过来,叶片挨挨挤挤地磨蹭着齐云霄的脸庞。
齐云霄移动脚步,情丝藤果然不再阻拦,而是顺着他的身体攀爬到了前胸。藤蔓非常坚决地一头缠在祝乘春手腕上,一头缠在他的手指上,像个绑好的绳结。
前方开辟出一条夹道生花的路,道路尽头,是一方热气蒸腾的粉色灵泉。
第57章
“热的?”
齐云霄把祝乘春放在池边, 弯腰拭了拭水温。微烫的温度令他指尖迅速起了层红,他瞧了眼春君,不禁暗暗忧心以那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泉水温度。
“无妨。”祝乘春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细白的手指宽衣解带, 褪去靴袜,双足踩进泉水之中, 面不改色。
“此地名为绛情谷, 外面的河流叫绛河,泉水流经山中炎岩, 自带炎火之热。合欢宗的前辈们进境功法第二重天就是在这条河里。”
春君的躯体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胸口破了个大洞,情咒枝桠裹着新鲜血液, 又有探头趋势。齐云霄从乾坤袋里找出一条丝帕, 浸了些泉水,靠近那人坐下, 细细擦拭着血痕。
春君絮絮地说着话:“云霄儿你晕过去了不知道,青岚门门主被威胁, 不能说青霞宗拿活人饲养吞噬蟞的秘密, 但是宋慕娇打听到了更隐秘的事,担心被玄冥子灭口,才带着仅存的门人投奔过来……”
齐云霄刚把祝乘春背上的血擦干净,那人便侧歪到他怀里, 滚烫的泉水经过帕子一浸一拧, 正正好是最舒适的温度。
祝乘春舒服得喟叹出声:“……云霄儿你绝对不知道,玄冥子那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他竟然想谋夺天道圣物,和域外天魔勾结, 称霸修真界。”
“嗳,青霞宗已经是中天大陆第一仙宗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齐云霄搓洗着丝帕,血水层层淡染晕开,混入粉色泉水中,不见踪迹。
“天道维系世间运转,最能对付域外天魔,然而百年前一战,天道意志暂时陷入沉睡,圣物落于四方大陆,本君已差遣人到北冥玄墟域和西绝昆仑巅去寻,只差东极紫微垣和南柯妙檀洲了。”
“云霄儿,下个大陆你想去哪边?云霄儿,云霄儿?嘶……好痛!”
齐云霄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拿起浸水丝帕,狠狠按在那人前胸的伤口上,祝乘春龇牙咧嘴,可怜兮兮地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云霄儿,轻一点嘛,好痛……”
“痛就消停些。”齐云霄闭了闭眼,以祝乘春的修为哪里会痛得受不了,这人又在装可怜,可他就吃这一套,手下按压的动作不禁轻缓了些,小心地擦拭着伤口边缘。
祝乘春眼珠一转,不安分地直起身子,贴近了他的耳畔,说话之间吐出热气:“云霄儿,你生气了?”
齐云霄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脸:“没有。”
祝乘春啧啧出声,不依不挠的,指尖不怕死地触压他的唇角:“真气到了啊?都不笑了。”
齐云霄拂开他的手,冷着张脸,弯腰洗丝帕:“我何时笑过。”
“不不不,你笑过”祝乘春头摇得像拨浪鼓,等他起身,攥住他手中的丝帕,“云霄儿对旁人总冷冰冰的,对本君却是笑着的,本君见过,本君知道。”
齐云霄用力抽帕子,抽不出来,对上那人有意睁大卖可怜的双眼,手一松,春君便从他腿上滑进了水中。
他脱下衣衫,紧跟着跳下去,双手托起那人腰肢。滚烫的泉水浸没丹田以上,体内道种受绛泉水气息引动,不受控制地生长出来,最终在他身后形成苍天大树的虚影,粗壮如龙。
岸边花草疯长,枝叶伸入水中。
所谓万木听令,道种为尊,莫过如是。
花草顺从心意,情丝藤已将春君捆个利索,点缀似的开遍小白花。祝乘春转了转手腕,只能以指尖轻触藤叶,手腕已勒出红痕。他兀自不觉,饶有兴致地与齐云霄解说着:“这情丝藤看着细嫩,实则力量无穷,便是揪断了一根,又能生出无数根藤蔓,被缠住的话颇为麻烦……不过,云霄儿,是它自己要捆的本君,还是你的授意?”
心虚之情一闪而过,齐云霄抿着双唇瞥他一眼:“谁让你总是乱动撩人。”
如此,便是承认了是他的授意。
“本君哪里撩你了?”祝乘春颇为委屈,撅着嘴,小声嘟囔着,“你指的,是靠在你身上说话?本君与你靠得那般近,吹到耳朵也很正常嘛。如果说撩人,这样才算吧?”
他支起一条没被藤蔓绑起来的长腿,向前蹬去,正好一脚踩在水下的齐云霄身上,位置精准。齐云霄泄出一声闷哼,黑眸火光骤亮,一抬手,情丝藤迅速将那不安分的腿也绕了几圈,分绑起来。
“云霄儿……”祝乘春挥动着双手,还想挣扎一二,一条星落蓼适时爬到岸边,细长蓝紫色花穗悬垂水面,忽地喷出一蓬银粉。祝乘春猝不及防吸进些许,四肢顿时僵麻,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唯有眼珠急转,还能说话:“云霄儿,云霄儿,本君动不了了!”
齐云霄居高临下,手腕轻抬,醉心棠伸出花枝,嫩红的花心翕张,从中滴着琥珀色的花蜜,悉数落入水中。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指尖沾染着泛着酒香的花蜜,抹在祝乘春唇间:“恳请春君大人为我解惑,这些花草都叫什么名字,有何效用?”
见祝乘春咬唇不吱声,齐云霄用力戳弄着醉心棠,花腔开闭,流出了更多的花蜜,一股馥郁香气顿时盈满身周,诱那人开口。
祝乘春只好强撑笑颜,身体微微颤抖着,舔了一口唇上的花蜜:“你想问哪个?”
齐云霄打了个响指,自水中浮现一对莹白玉芝,伞盖浑圆可爱,他伸出双手,轻轻拍打、捏揉,从菌伞下渗出许多乳色汁液,汇入水中,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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