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霄脸色更黑。
药他可以自己涂,且他修为已稳固了,不需要调息,更无需同寝。
这可恶的邪修!又诓骗他!
.
三日时光匆匆去也。
月色皎洁,千劫桃坞的中央大蟠桃树下,早早架起一方药炉。药童轻点着情丝丹所需的九十九种药材,一转头,见到他们春君大人夜夜恩宠的齐师弟朝树下行来。
那剑修身材笔挺,气势如龙,眼如墨玉,眉比刀锋,那靛蓝腰封下挂着只有春君才能拥有的白玉令牌,随着步伐前后晃动着,一尾粉色流苏点缀其间,消融了一身寒霜。
倒是和眼前的桃花夜色相得益彰。
难怪春君大人会将齐师弟带回来,夜夜纵欢。
药童不敢多看,低下头,规规矩矩喊道:
“见过齐大人。”
本来快忘的一茬又被提起,齐云霄面庞乌云骤起:“嗯。”
药童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春君大人身边的红人。
齐云霄:“……”已经不愿再解释。
他白日里试图和风月道同门们解释,自己和祝乘春那厮只是睡觉,纯睡觉!但根本没人信。大家都一副“我懂”的样子,甚至还有人偷偷塞给他一些不堪入目之物。
什么催/情香、龙/阳册都是小事,还有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器具。
他不想研究那些是干嘛用的!
更可恨的是整整一日他都没寻见祝乘春的身影,一腔火气在夜间攀升至顶峰。
正念着,圆月下枝影婆娑,似有一阵轻巧的风拂过桃林,红衣踏枝而来,衣摆卷了花香:“云霄儿,等久了吧?”
齐云霄提剑便劈。
祝乘春一袖荡开桃枝,一掌拍向剑修胸膛。齐云霄紧急后仰险险避过,回身以桃枝斩向那人小臂。二人打得有来有回,药童护着药材避在一侧,崇拜的眼神望向一红一蓝两道身影。
祝乘春没动用桃花契的法力,本身灵力也只调动了一层,闲庭信步于桃林中,桃花瓣在他身侧打着旋儿。和他相比,齐云霄便显得狼狈许多了,挥剑之间逐渐显出疲态,步法也乱了。
一剑刺去,却被祝乘春并指夹住枝头,那人笑得温柔:“云霄儿,气可消了?”
还未深思此言何意,听祝乘春又叹道:“昨夜是本君过分了些,云霄儿莫气,今晚本君定当好生补偿于你……”
旁边传来一阵响动,循声看去,是那躲在树后的药童,双手捂嘴,面露惊色。
齐云霄脑袋一嗡,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握紧桃枝也抽不出,干脆弃剑便走。
腰身一暖,他又被圈入春君怀抱,抬眼对上那温情脉脉的眼神:“云霄儿,是本君说错话了,你莫气,本君给你赔不是。”
好一个能屈能伸、没脸没皮的泼皮无赖。
祝乘春把桃枝塞回他的手,循循善诱道:“云霄儿,你不想恢复修为吗?不想调查你师父的下落吗?《欲海七重天》可是上古神功,每进境一层威力无穷,可不是你之前练的那些凡俗东西能比的。”
齐云霄摇头极为笃定:“我不会和你练到最后。”
玉石雕琢般的指节勾缠了他胸口一缕如墨青丝,轻轻搔刮他脖颈:“不练到最后也没关系,前三层够你恢复修为了……好霄儿,就当是为解桃花契,也依了我吧。”
齐云霄一把抽回自己的头发丝,又推开他,闷声道:“先说好,今夜过后,我不会和你同寝了。”
老狐狸点头如啄米:“嗯嗯,好好,都依你。”
祝乘春答应得这么快,齐云霄又疑心起来,这老狐狸惯会装模作样,指不定又憋了什么坏水。顶着药童时不时偷瞄的目光,他并指为剑切断一缕发丝,和祝乘春的一起掷入炉中。
等炼完情丝丹服下,他就回千劫桃坞住,非必要绝不踏入醉胭殿一步!
药童按顺序朝药炉投入药材,祝乘春点燃掌心焰,赤色火舌将药炉整个地包裹起来。随着药炉里百种药材渐渐被沥干水分、化为药粉,药童朝里面加了些灵泉水,药粉化作许多团小药液,在祝乘春的催动下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十八个粉红色药团。
动作之熟稔,神色之从容,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
风月道的开派春君竟还会炼丹?不该只会双修之术的么?
还是说这人只是炼过太多回情丝丹,熟能生巧,动作才会这般行云流水?
齐云霄眸中墨色沉沉。
祝乘春炼得很快,在粉红色药团分开之后,又过了一刻钟,便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弥漫开来。他双掌合十,轻叱道:“开!”炉盖翻开时寥寥白烟盘旋而上,药炉里,十八颗晶莹剔透、泛着莹莹光彩的粉色情丝丹赫然成型。
用两个粉玉小瓶分装好,祝乘春将其中一个递给齐云霄:“一颗情丝丹可于丹田里炼出一缕情丝,吸收灵气炼化成情丝亦可,在第二重天欲/火焚前炼得的情丝愈多愈好——云霄儿,当真要和本君分床睡么?”
齐云霄一把夺过粉玉小瓶,转头离开。
祝乘春没有跟上来。
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去,蟠桃树下空空荡荡,连药炉也撤了。
他回到了最初那间小屋。新房的装潢还未换下,绣着鸳鸯戏水合欢花纹喜被还维持着离开之前的形状,绯色垂纱上撒了星星点点的金粉,窗棂贴着大红喜字,唯有镜前一对龙凤喜烛燃得只剩底座。
夜间没有那人伴于身侧,没有那聒噪的声音骚扰他了,月光透过窗纱,漏出几分冷清。
齐云霄呆立房中,片刻后如梦初醒,取出粉玉小瓶里的情丝丹服下。
他该修炼了。
.
服下丹药后,丹田处传来一阵温热。内视看去,一缕淡粉色的丝线在内府盘桓,心念攒动间,丝线也跟随着意识摆动。
他打开玉简,默念口诀,一根粉色情丝自腕间浮现,竟瞬间掏空他丹田内全部灵力,且灵力经由压缩后威力更大,情丝灵活多变,可作捆缚之用,待凝练的丝线更多,更可化为长鞭随身相伴。
不禁想到,祝乘春修出情丝会怎么用呢?他和那么多人都练过欲海七重天,丹田中储纳的情丝该有成百上千了吧?
齐云霄眸色沉沉,欲继续凝练,却发觉脑海中总浮现那道白发红眸的身影。眯着红眸微微笑着的,揪着银发缠绕把玩的,斜倚软榻朝他勾手指的,还有总圈在腰间的那条温热臂膀……
坏了,定是附带的作用生效了。功法上明确记载着“会对同练之人产生依赖感”,这不就来了?
没事,他是剑修,心性坚定,绝不会受区区外物影响……
努力集中精力凝练情丝,脑中的人影也愈发清晰,栩栩如生。
完蛋,根本坚定不了一点。
修炼一度沉不下心,齐云霄打开轩窗,想吹下夜风让自己清醒清醒。一瞬月色如银瀑顷下,他举目望月,片刻失神。
今夜的月亮很圆,皎然若雪。
他“砰”地合了窗,心绪如麻。
第9章
整整一夜,齐云霄辗转反侧,寤寐难眠。
修炼吧,脑子里全是祝乘春的身影;睡觉吧,又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一个人躺在大红锦被上,和戏水鸳鸯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的,根本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棂,一寸寸地移了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样的光华。
便是掩了窗,也时时可见那恼人的月光。
他睁着眼睛,不眠至天明。
许是和祝乘春同在风月道里的缘故,自修炼出那道情丝到天明,齐云霄心中涌起的渴望愈发强烈——他渴望见到那个人,渴望和那个人靠在一起,渴望闻到那个人身上张扬而安心的气息。他极为抗拒此等想法,连穿衣的动作都拖拉起来。
闻琴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齐师弟你……昨夜没睡好么?”
接过铜镜,镜中人眉目俊朗,皮肤白皙,因此眼下两团乌青便格外醒目。
齐云霄烦躁地抓抓头发:“闻琴师兄。”
小鸟歪头:“?”
齐云霄叹了口气:“你同春君修炼那功法的时候,可会想……”面皮渐渐泛红:“可会想……”声音渐渐微弱。
小鸟持续歪头:“想什么?”
剑修咬咬牙:“可会想……黏着他,靠着他,抱着他一起睡觉?!”
他居然说了这种话……简直无地自容!
闻琴的脸蛋也渐渐红了:“咦……?没想过耶。”金发少年低下脑袋,对手指:“虽然春君大人很好!可,可闻琴只想多看看大人,不会想……”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齐云霄:“不会想给大人侍寝的。”
齐云霄:??不是,他不是想侍寝啊!
不知道闻琴想岔了什么,小家伙连连摆手,急于澄清自己:“闻琴从来没有有过那种、那种想法!齐师弟,春君大人只喜欢你的!他只和你睡唔唔唔……”
面红耳赤的剑修捂着闻琴的嘴,生怕从少年嘴里又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洗漱过后,他昨晚还立下的誓言——非必须不踏入醉胭殿一步,仅仅过了一晚就要被自己亲手打破了。情丝绕的作用太强烈,就算千不情万不愿,他也得去找祝乘春讨个说法,问问该如何压制。
春君每日都有早沐的习惯,可今日的浴池里空空如也。
醉胭殿里的三条通道,分别通向左侧芳华引、中间栖华居、右侧珞华阁。齐云霄从栖华居出来,又在会客的芳华引和藏宝的珞华阁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他先前便觉得奇怪,白日里很少见到祝乘春的身影,只是他以前专注于练剑,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祝乘春身为一派之主,白日里不在主殿醉胭殿里待着,又能去哪里呢?
.
风月道南峰,衔春涧。
一道苍崖豁然中断,飞出百条银龙洪波。瀑流撞上嶙峋山石,化为千万碎琼乱玉,直直坠入千丈深渊之底。
衔春涧涧底是一方幽绿水潭,深不可见底。在水潭后方有一暗道,被水帘阻隔着,寻常难以发现。
此时此刻,齐云霄四处寻不见人影的祝乘春,正孤身一人待在暗道最里面的洞窟里。只不过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算好——银发披散,衣衫大敞,左胸那团桃花纹一夜之间蔓出数条枝桠纹路,正随着胸膛的起伏如活物般蠕动着。
是情咒。
祝乘春长睫垂落,眉峰轻蹙,额间少见地渗出些许薄汗,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截粉红色的情丝。
从前和那么多人同练情丝绕,情咒汲取他人情欲化为己身力量,却从未如这次一般,反扑得如此凶猛。
多情者自缚,怀柔者自伤——这是情咒的禁制。只要祝乘春动情,无论是什么情,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情咒都会吞噬他的心血,将他推向道毁人亡的深渊。
他看似随意倚靠着石壁,身体却是紧绷的,一团精纯灵力护住心脉,正努力地压制那股反噬之力。
蓦地,胸口再度传来一阵钻心剧痛,这次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喉头溢出血沫的甜腥气,他紧咬牙关,咽下那口血,指腹揩去唇畔血痕。
洞顶水珠滴落,在地上砸开一小片一小片水洼,倒映着闪烁的影子,有脚步声自洞口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
齐云霄逆光行来,抱臂而立,皱眉俯视眼前之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祝乘春比较狼狈的模样——衣裳半脱凌乱不堪,束发的簪子和发带都没了,脸色白得像纸,可那双狐狸眸里的血色愈发秾艳惑人,像个——急需补充精气的妖精。
祝乘春将指尖血迹捻掉,扬眉勾唇一笑:“你怎么找来的?”
剑修闷不作声。他自然不愿承认,自己是通过情丝找来的——离祝乘春越近,那股感觉越强烈。他站在衔春涧悬崖边上时,还不太相信祝乘春能躲在悬崖底下。
目光落在对方白皙肌肤上,一瞬凝住:“这是什么?”
一簇妖艳怪异的桃花纹生于那人左胸胸膛,枝叶舒展,栩栩如生。然而细看之下,那些纹路虫子一样缓缓蠕动着,令人不寒而栗。
老狐狸朝他勾手,一双眸子半眯着,眸光缱绻又惑人:“你过来些,本君告诉你。”
齐云霄试探着往前踏出一步,原本歪歪斜斜瘫倒着的春君骤然暴起,五指成爪抓向他的脖子。齐云霄早有准备,几个纵跃跳开就往溶洞外面狂奔而去。
祝乘春声音远远地跟来:“好霄儿,你怎么学会诓人了?”
等了一会不见人追来,齐云霄折返回去。春君靠在石壁上,咽不下的血从他捂嘴的掌缝慢慢渗出。
见他去而复返,老狐狸眸光一亮,随即眉目哀怨起来:“云霄儿,你说了只要本君想要血,都可以找你的。”
齐云霄站在离他较远的距离:“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来找我,偏躲在这里。”
“本君习惯了啊,本君以为这次也可以自己压制住的”那双狐狸眼含着水光,似怨似嗔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负心汉,“本君真的好想要,好霄儿,快给我吧。”
齐云霄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等着。”
他离开洞穴,回来的时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碗,割破手腕,放了满满一碗血。他把碗放在地上,迅速退开,警惕地盯着那人动向。
祝乘春一只手扶着石壁,勉力站起来一半,双腿颤抖不堪,又惊呼着软倒在地。白发红眸的美人儿眼角垂泪,唇角染血,流露出哀怜之姿,见他不为所动,开始往碗的方向爬。
齐云霄:……
到底是真弱还是装弱啊,他怎么有点怀疑呢。
不过那人要是真的有力气,早该用桃花契逼他主动过去了吧。
到底看不下去,他端起碗走过去:“罢了,你还是坐着吧,我喂你。”
“!!”
碗飞了出去,砸了个稀巴烂。他被大力掼倒在地,眼前是滴水的洞顶和祝乘春含笑的眉眼,一双眸子里,嗜血的欲望明晃晃。
6/52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