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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莫瑞斯再一次近距离看见达蒙尼兹的脸时，心里难得地泛起了点不自在。
不过好在达蒙尼兹自己也因为昨天的事很局促，所以一时半会儿两人竟然都默契地没去和对方搭话。
可这沉默没法持续太久。
“雄主，早餐做好了。”
莫瑞斯闻言应了一声，他刻意没去看达蒙尼兹，于是等对方走开、他舀起一勺玉米浓汤吹凉时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不是说吃早饭吗，达蒙尼兹跑去哪儿了？
他回头去看厨房那边，因为那里有块金属隔断的缘故，莫瑞斯根本看不见达蒙尼兹在干什么，只听见有隐隐约约的餐具碰撞声。
莫瑞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在拉开厨房门之后就又崩坏了。
莫瑞斯的表情很难看，吓得达蒙尼兹赶紧放下手里的勺子，想也不想地就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动弹一下。
莫瑞斯深呼吸了好几次，跨进厨房，走到达蒙尼兹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厨房和浴室是整个屋子里唯二没有铺地毯的地方，莫瑞斯这一坐就把跪着的雌虫吓了一跳。
达蒙尼兹刚忐忑地小声喊了句“雄主”，莫瑞斯就打断了对方：“你刚刚在干什么？”
达蒙尼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移到身前交握着，有些无措：“在、在吃早饭。”
莫瑞斯瞥了一眼那装了一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金属盆，拉长了声音：“哦——？你吃这种脏兮兮的泥，是在故意显示我苛待你吗？”
达蒙尼兹一下子就慌了：“不是的！那些不是泥，能吃的。”
莫瑞斯当然知道那东西能吃，他甚至还知道那堆泥糊一样的食物是怎么兑出来的。
这是“再生餐”，是种只有雌虫能食用的重组物质，价格低廉、原料简单，用一点点可食用物再配合一种压缩的化合材料就能做出一大堆。
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确实能提供饱腹感和充足的能量来源，但是食用了约十个小时后，其副作用就会显露出来，轻则腹部绞痛，重则胃部和肠道会破裂出血。
雌虫再生能力极强，所以哪怕是内脏破裂了也能很快自愈。
可这并不意味着不会疼。
莫瑞斯看着一脸紧张的达蒙尼兹，时隔许久地感到了无力。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点：“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明白吗？”
达蒙尼兹看了莫瑞斯几秒才低下头，闷闷地回了句“明白”。
雄虫们大多都把雌虫看作是能赚钱能生育的野兽，对于这种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野兽，雄虫有很多种“控制”对方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限制饮食。
雌虫的身体基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这样的构造决定了他们的日常消耗很大，食量基本是雄虫的五到十倍，要是刻意在饮食上进行限制的话，对于雌虫来说是种很痛苦的事情。
虽然痛苦，但却不致命，对于培养雌虫的“驯服度”是种很有效的手段。
达蒙尼兹跪冷冰冰的金属地面上，因为没有雄主的允许，他也不敢自己站起来或是抬头窥视对方。
他逐渐放缓自己的呼吸、以便能尽快降低心跳的频率，这样就能饿得久一点。
然而达蒙尼兹没想到的是，他的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盘子。
盘子里盛放着混合了奶油炒制的嫩鸡蛋，两块烤的焦黄酥脆的的坚果面包，半个蛋奶果，还有小半碗热气腾腾的奶油玉米浓汤。
达蒙尼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雄虫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被他盯着的莫瑞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莫瑞斯倒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丢人，而是他实在有点儿扛不住达蒙尼兹此刻的眼神。
湿漉漉的，就像被刚刚捡回家的小狗一样。
莫瑞斯干咳了一声，把盘子放在达蒙尼兹面前：“吃完，不许剩。”
香气扑鼻的食物让达蒙尼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的声音，他欢快地应了一声，而后在莫瑞斯惊恐的眼神中弯腰匍匐在地。
达蒙尼兹狼吞虎咽，而莫瑞斯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急促地深呼吸了两次，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吃饭吗。”
他是觉得达蒙尼兹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可这家伙又不是真的狗！而且他也没有这种癖好！!
达蒙尼兹听到话后又拿那种狗狗眼看着莫瑞斯了。
“我以为您喜欢这样。”
莫瑞斯：......
莫瑞斯看着地上那只空了的盘子，又看了看达蒙尼兹的表情，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手里那只营养剂甩到对方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瑞斯刚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看见没关上的门那儿多了道身影。
他这会儿正郁闷着，只语气糟糕地开口：“干嘛？”
门外的雌虫瞄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您的早饭凉了，我重新加热了一下。”
莫瑞斯心想加热餐食并送上来这种事，明明让家务机器就能做，但达蒙尼兹非要借机粘着过来，这可真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进来。”
果然，达蒙尼兹立刻就快步走到了他旁边，把盘子和饮料放下后也不走，就这么干站着。
莫瑞斯抬眼一看，穿着粉色围裙的高大雌虫站在几米外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要是有尾巴肯定早就摇了起来。
莫瑞斯心软了。
他朝对方招招手，达蒙尼兹立刻跪了下来，膝行到他脚边，黏黏糊糊地喊了句“雄主”。
莫瑞斯抬手轻轻在对方脸颊上碰了一下：“什么事？”
达蒙尼兹放轻了声音：“我想出去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下午两点以后，我在客厅等您，有东西想给您看。”
他说的是“两点以后”，意思就是他从两点开始就会回来并一直在客厅等，莫瑞斯想什么时候下楼都行。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雄虫的睡眠时间比雌虫要长，大多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两点这个时间很尴尬，对于雄虫来说完全还在午睡中途。
而达蒙尼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莫瑞斯看着跪在他脚边表情纯良的雌虫，指腹一下下在光滑的叉子柄上摩挲。
——达蒙尼兹要开始露爪子了。
莫瑞斯往嘴里塞了口奶油嫩蛋，他用舌尖顶开滑嫩的鸡蛋，一股浓郁的奶香立刻充满了他的整个口腔。
他享受地眯起眼睛，满心期待。
下午三点，等莫瑞斯来到客厅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一杯红茶、一盘口味各异的小点心。
而达蒙尼兹正并腿坐着，手微微握拳搭在膝盖上，乖巧极了。
莫瑞斯好奇得一下午睡不着，猜了好几个小时达蒙尼兹想折腾什么，可此刻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双蓝色的眼眸似乎都要结出了冰。
达蒙尼兹赶紧认错：“对不起，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没想让您生气。”
达蒙尼兹告诉莫瑞斯，因为他之前的任务途中救了一支军部小队，恰好那小队的队长出身不一般，于是通过任务协会直接划了一套住宅分给他。
他今天出门就是去协会领下了这套住宅，又自作主张地激活了使用权。
那住宅位于首都星的最高级区域，基本是S级雌虫和A级雄虫才能有资格入住的地方，名为“晨曦”，一经激活就无法转让和售卖，在首都星是种财力和地位的象征。
曾经的莫瑞斯做梦都想住进去，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雌虫在和雄虫结婚后，个人所属的所有财产全都会全部划入雄虫名下，唯一的例外就是由某个组织指定授予的特殊财产。
这种组织在BRF779星系只有两个，一个是雇佣兵的任务协会，另一个是联邦。
而这种“特殊财产”的模式，雄虫从来都不知道，也不该知道。
午后的客厅没有一点声音。
莫瑞斯坐在沙发上，神情冰冷，达蒙尼兹跪在他的面前、深深低着头，雌虫身体往前倾，明显是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
但面对这一幕，莫瑞斯只是死死捏着茶杯杯柄，用力到指节泛白。
晨曦住宅区。
莫瑞住过那里，也死在了那里。
但让莫瑞斯失态如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死亡，而是他清楚地记得，无论哪一世，这个时间点他都还住在联邦免费分配给他的这幢小房子里。
而达蒙尼兹，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跟他解释过晨曦的那套住宅是因何而来。
再加上之前达蒙尼兹受伤一事提前了三年发生......
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瑞斯看着达蒙尼兹那截雪白的脖颈，余光瞥见午后的阳光缓缓移动、把达蒙尼兹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许久后，莫瑞斯忽然轻笑出声。
他放下凉透的了红茶，伸出食指抵在达蒙尼兹的下巴上，手上微微用力。
莫瑞斯看着顺从抬起头的雌虫，一言不发。
直到把对方盯到脖子都红透了，莫瑞斯才扬起嘴角。
“好啊，那我们就尽快搬进去吧。”
第6章
晨曦住宅区的管理系统直接和联邦主脑相连，算是首都星最安全的区域之一，管理严格，安保措施十分复杂。
这就意味着一旦激活了使用权限，屋主就得按照管理系统的安排及时进行认证和入住，否则很可能会被防护系统自动攻击。
首都星环绕整个星球的飞行器固定主轨道里，一辆亮橘色的飞行器平稳前行。
莫瑞斯看了看正努力把自己往角落缩的雌虫，冷不丁地开口：“躲那么远干嘛？”
这架临时租用的飞行器是普通的民用版本，内部空间不算大，但对于装一只雌虫和一只雄虫来说来是绰绰有余。
但达蒙尼兹缩在角落、往前蜷着身体，显得那么一大只的雌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达蒙尼兹听到话后飞快地抬头看了莫瑞斯一眼，而后又小声道：“您在生气。”
莫瑞斯朝雌虫伸手，达蒙尼兹眨了眨眼，只犹豫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赶紧挪了过来，跪在地上把头往一侧偏了偏，好方便雄虫下手打。
但莫瑞斯没动。
达蒙尼兹飞快地看一眼面前的雄虫又移开视线，重复了几次后，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那雪白柔软的手掌心上，眼神躲闪了几下又才终于看向莫瑞斯：“您不罚我吗？”
雌虫浑身都是肌肉、块头又大，加上那股抹不掉的气势，和雄虫贴近后就形成了一股天然的压迫感，几乎所有的雄虫都非常讨厌这样。
达蒙尼兹眉眼深邃、一双绿眼睛温润澄澈，明明是能生拆机甲、手撕星兽的顶级猎杀者，却露出了这种毫无防备的温软模样。
莫瑞斯没应他，只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景象飞速后退，飞行器内透不进一点风声，只有静谧在无限蔓延。
莫瑞斯就好像是忘记了似的，就这么伸着手，而被那只手触碰着脸颊的达蒙尼兹也不去提醒。
雌虫并不安分。
趁着飞行器更换轨道时产生震颤时，他立刻动动脑袋，小心地用脸颊往对方的掌心上蹭了两下，看到对方没反应后，他慢慢地一点点挪，终于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那柔软的手掌上。
他终于心满意足，弯了弯眼睛。
莫瑞斯全当不知道。
因为载着雄虫又是在首都星行驶，飞行器进行了最高速度限制，让莫瑞斯二人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抵达了目的地。
出了飞行器后，莫瑞斯悄悄地揉了揉自己酸软的小臂。
他看看跪了一路还什么事都没有的雌虫，手臂的酸痛还带着刺刺的麻痒让他有些不愉快，偏偏达蒙尼兹还一直在他旁边晃。
莫瑞斯顺手往雌虫身上拍了一巴掌：“傻笑什么，赶紧带路。”
雌虫被打了以后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看也不敢看莫瑞斯，赶紧快步走去前方的防护屏障那儿、老老实实地验证信息去了。
莫瑞斯对达蒙尼兹太了解，雌虫这样的表现显然不正常。
莫瑞斯皱了下眉，放轻脚步跟了过去。
要是住宅区也用等级划分的话，晨曦显然是能归入S级的那一种，所谓的防护屏障就像一层薄薄的水膜，要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层薄如蝉翼的水膜，却能阻挡十只王级星兽或者远攻舰三次最大功率粒子炮的攻击。
那套住宅是赠予在达蒙尼兹名下，自然也只能他去认证，由于防护等级颇高的原因，验证起来也非常麻烦。
莫瑞斯悄悄凑过去，看见达蒙尼兹正调出了光脑的第四个投映屏，手指不断在这屏障入口和光脑的屏幕上敲击着，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莫瑞斯心里疑惑时，他忽然发现对方脖颈和耳朵一片通红。
他仔细一回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干了什么。
从飞行器里下来那会儿他只是抬起手臂顺手一拍，可雌虫身高比雄虫高出许多，所以——
他那一巴掌是打在了雌虫的屁股上。
不算软、很有韧劲，总的来说，弹性十足。
莫瑞斯立刻觉得有一股热气涌上了脑袋。
他状若无事地背过身去，在达蒙尼兹看不到的角度赶紧搓了搓自己快冒烟的脸。
还没等莫瑞斯彻底冷静，一道熟悉的、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响了起来，让他差点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
“午安，莫瑞斯先生，请问您是否需要额外帮助？”
这台像是个圆球上方装了个螺旋桨的悬浮机器飞在莫瑞斯的正前方，没有得到回应，它再次出声：“莫瑞斯先生，您的心跳速率异常，您是否需要帮助？”
这个声音莫瑞斯上辈子听了整整四年，每一次出现时都带给了他极大的痛苦，让他都产生了应激反应。
但现在，他只是一只稀有的、无知的A级雄虫，他应该什么都不怕。
莫瑞斯左手背到背后，用拇指指甲狠狠往自己的其余手指上掐了过去。
他皱起眉，不耐烦地挥了下右手：“走开走开，坐那么长时间的飞行器已经够累了，别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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