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贺长夏这几年来一心扑在学习上,闭口不谈情情爱爱,醉心学术。
几个室友在她分手后都曾试图帮她介绍“下一个更乖”的人选帮她走出阴影,但是贺长夏本人好像封心锁爱,于是渐渐的,宿舍里无人再提这件事。
“现在也说不定。”贺长夏笑笑,随口糊弄:“我现在只想赶快毕业,然后读研,然后工作。”
感情的事情她暂时还没有考虑。
她太早就遇上了陈寻雁,谈了一场过于深刻的恋爱,深刻到她后来才意识到有多深刻。
当然后来的结局也过于惨淡。
惨淡到她现在,还不敢随便提感情两个字。
徐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似乎想借此动作打起精神来,但片刻后还是一样泄气地垂了肩膀。
“那你家里不催你吗?”
怎么会呢,家里正要有一件喜事,哪有人顾得上她。她妈妈在这方面更是出乎意料的开明,哪有人催,即使真的催了……
贺长夏学着贺清溪的口气,“那就‘她催她的,我躺我的’好了。”
徐晨悠悠叹了一口气,“你家里人真好,不像我家里,一直催着我结婚,让我早点成家早点定下来,说这样有人照顾我……”
贺长夏又跟着应了几句,说到后来都有些词穷。好在没过多久,陈梦茹提着从食堂打包好的饭菜回来了。
“快来接一下,这个是你要的,这个是长夏你的……”
两人迎上去接自己那一份,各自向她道谢。
徐晨坐在桌前正准备吃饭,拿起筷子又没什么食欲,于是随便抛出个话题:“梦茹你觉得,钱和感情,哪个更重要?”
“啊?”突然被提问的陈梦茹一脸懵,“你问我?”
贺长夏眯着眼笑笑,“对。”
陈梦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恋爱小说倒是看了一大堆,也算半个感情专家。
“你这问题很难回答。”陈梦茹摸了摸下巴,然后回答得很快,“我选钱。”
贺长夏也很好奇,“为什么?”
她这么爱看小说的人,她还以为她会选感情。
陈梦茹以一种夸张的语气回答,“因为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徐晨和贺长夏被她逗得笑起来,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烦恼。但下一秒,徐晨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她便变了脸色,抓起桌上的耳机就冲了出去。
陈梦茹和贺长夏对视一眼,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又吵架了?”陈梦茹用眼神示意,压低了提问的声音,这些天,大家都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了。
“估计是。”贺长夏耸耸肩,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梦茹你觉得,除了钱以外,情侣之间还会因为什么问题分手?”
“很多吧。家庭、三观、出轨、对方冷淡、生活习惯、理财观念、文化差异……”她每说一个就要折一根手指,说到后来两只手都握成拳头了。
这问题贺长夏也问过陈寻雁,她当时怎么回答的,自己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想来也跟这些原因差不多。
贺长夏将这些原因一一在脑中默念过去,然后又再问了一个问题。
“那如果是同性恋呢?”
女女之间,又会因为什么问题分手?
“唔……”陈梦茹沉吟着猜测,“大概也差不多?可能会更难一点?因为要面对世俗的眼光?不过感情嘛,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原因。我看小说里写得最多的原因,就是不爱了。”
贺长夏保持着微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三年过去,陈梦茹还是一样不看百合小说,姚锐还是一样会在第八题选C。
就像有些人知道某些“世俗的眼光”并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去挑剔一样。
贺长夏掀开饭盒的盖子,边吃边回忆,自己是为什么和陈寻雁分手的?
直到可以松懈下来的现在,直到本科生活基本尘埃落定的现在,她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复盘,从前是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三观、不是因为出轨,也不是因为家庭——她们根本还没到家庭那一步。
虽然贺清溪起初反对,但后来也默许了。妈妈不同意的是她谈恋爱这件事本身,与陈寻雁这个人倒是没太大关系。
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异地占到很大一部分原因,但肯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因为性格?
因为陈寻雁很多事情都不跟她说,因为她们都不沟通?可是如果性格不合,那么一开始吸引她的是什么呢?
性格不合的人,应该一开始就不会在一起吧。
何况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和陈寻雁除了最后几个月吵架次数比较多,其余时间基本都不怎么吵架。
性格不合的话应该天天吵架才对吧。
因为看不到未来?那什么样才叫未来?
陈寻雁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一方坚持要分开而另一方不肯,那就说明要分开的那方之后会过得更好。
当时是她坚持要分开,分开之后,过得更好了吗?三年过去了,现在的生活是三年前的贺长夏想要的样子吗?
她在心里拷问自己,却一时得不到答案。
那么是因为钱?
她姑姑让她分手那天说的话很对,钱确实很重要,这些确实都是问题。
但这些肯定不只是同性恋才会有的问题,异性恋一样有。贺长夏想,甚至可能更严峻些。
那么钱的问题占到5%?
贺长夏一边细分原因,一边又有点固执地认为:同样的情形,如果是陈寻雁和她来面对,大概率不会像徐晨这样烦恼。
她还记得陈寻雁喝醉酒那晚,账户里总共只有六万却要给她转52000,几乎要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奉上。
——留着当彩礼,要是你家里人还不愿意,我就把所有钱都给他们。
想到这个细节贺长夏不禁苦笑,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会记得当时的情景呢?
连陈寻雁固执的表情、发红的脸颊和说话时有点不甘心的语气,好像都还在记忆里一并鲜活着。
如果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的话,怎么还会对从前那么耿耿于怀?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起点——所以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呢?
难道像陈梦茹说的那样,是因为不爱了吗?
真的不爱了吗?
第82章 没有忘记爱你,也没有停止爱你。
525,我爱我。
贺长夏看着教室最前方悬挂的心理健康节的横幅,在教室的座位上安静等待着活动开始。
这是她本科生涯最后一次当志愿者了,下周答辩完,本科生涯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贺长夏忽然感觉到一点沉重。
一个阶段的结束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沉重。
不管是毕业还是分手。
她身边的乐乐小朋友等得有点无聊,打了个哈欠,仰头问她:“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啊?”
贺长夏笑着安抚她,“再过五分钟就开始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小朋友们都来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乐乐身边的位置倒是还空着。
贺长夏的脑海中忽然想起陈寻雁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预感。
不应该吧……上次在店里碰到是因为她出差,总不至于这回又来她学校这边出差吧?
而且这种志愿活动,不应该跟她见面才对。
她这样在心里否定着自己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心脏怦怦跳,不停撞击着叫喊着陈寻雁的名字。
“姐姐,麻烦让一下。”
贺长夏侧身低头,看见一个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女孩,小女孩指了指里面,“姐姐,我的位置在里面。”
“好。”贺长夏侧了侧身子,让她进去。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发展起来是很快的,只需要稍微往旁边倾斜几厘米。
来了新朋友,乐乐迫不及待往旁边移动,“我叫乐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橙子。”
乐乐对橙子头上的揪揪好奇不已,“你的头发好漂亮,是你妈妈给你扎的吗?”
橙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揪揪,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好看吧?这是我姐姐给我扎的,我姐姐可厉害了,她会扎各种各样的发型呢。”
乐乐“哇”了一声,“你姐姐好厉害,我也想要姐姐。”
贺长夏在旁边听热闹,没料到下一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乐乐拉了拉她的手,大胆询问:“姐姐,你能给我扎个辫子吗?”
贺长夏微窘,向乐乐致歉,“不好意思啊乐乐,姐姐也不会。”
她的头发也得靠别的姐姐帮忙呢。
乐乐有点些微的失望,但也没有死缠烂打,只是拉着橙子继续说话,是不是艳羡地摸摸橙子的揪揪。
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示意大家保持安静,贺长夏的志愿工作也正式开始,负责在旁边协助维持秩序。
这场活动参与的小朋友大多是本校教职工的子女,年龄也都不大,场上一时有点乱哄哄的,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宣讲一部分心理健康教育的知识,做几个小游戏,拍个大合照,这场活动很顺利就结束了。
结束时教室门口已经集结了一大帮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贺长夏和另一个志愿者在门口负责维持秩序。
那么多家长,贺长夏也不知为什么,一眼就看见了陈寻雁。
可能是因为活动开始之前就总觉得会再碰见她,这时真看见了,心里反而有点踏实的感觉。
她甚至有点想说:“啊,终于见到了。”
陈寻雁等在最后,等待人潮慢慢散去,才慢慢走了过来。
她像是没发现贺长夏一样,径直走到教室里,走到座位前,朝正在说话的两个小朋友招了招手,“橙子,回家了。”
贺长夏眨了眨眼,缓慢地转头看向正在和乐乐聊天的橙子,最后落在她头顶的揪揪上。
原来,她还是一样是别人的好姐姐。
橙子看见陈寻雁也并没有动,反而向对方招招手,陈寻雁弯下腰,橙子对她轻声说了点什么,然后她点了点头。
贺长夏背对着陈寻雁,继续做好志愿者的工作,向家长和孩子一一说再见。
但是心里却止不住想转身,想发问,想靠近。
乐乐的家长过来接孩子的时候,贺长夏终于获得一次转身的机会,她看见橙子坐在乐乐面前,而乐乐站在陈寻雁身前,她正在给乐乐编头发。
乐乐家长走到孩子跟前,和陈寻雁搭讪了几句,但她脸上始终平淡得好像没什么表情。
扎个辫子是很快的,不过几分钟。
乐乐摸着自己头上的揪揪问橙子:“和你的一样吗?”
橙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得到一样的发型,两个小孩都高兴起来,开始小声约定着什么。
临走前,乐乐扬起笑脸向陈寻雁说着谢谢,乐乐家长也再次道谢。
陈寻雁淡淡应了一声,拎起橙子的书包,“走吧。”
她走的时候,贺长夏正在教室里帮着打扫卫生,谁也没有理谁。
好像彼此从未认识。
善后工作做完,天已经开始黑了。
来参加活动的志愿者们基本都互相认识,相约着要一起去吃饭,贺长夏笑笑婉拒了。
这几年下来,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在意自己是否合群。
一群人吃饭也是吃,一个人吃饭也是吃,怎么吃都是吃。
即使是一群人,周围的人也可能来了又走,换了又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静。
她踩着脚下的影子往校门口去,想着橙子和陈寻雁。
橙子和她是什么关系呢?橙子叫她姐姐,可是她父母不是早就离婚了吗?哪里来的妹妹?
难道是父母再婚后生的妹妹?可是今天来参加志愿活动的,基本是本校教职工的孩子,即使不是教职工,也该是附近那所小学的学生,那就该是本地人才对。
能帮父母来接孩子,还帮忙扎辫子,应该是很熟的关系吧?
可她是s市人,从哪认识关系这么熟的人?
贺长夏想着想着,从橙子与陈寻雁的关系,慢慢想到了陈寻雁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波澜不惊的眉眼,踩影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蹦起来。
快蹦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的活力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一样。
为什么要想她呢?是什么关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是都分手好几年了吗?
她有点泄气,颓丧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这三年里,虽然没有联系过陈寻雁,但不代表她没有想起过她。
人有时候很奇怪,在一起时总习惯于记住对方没能做到的,分手了却开始频频怀念对方的好。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察觉出来自己的不对劲,还以为小说里写得太夸张,分手了就要死要活的。
她是后来才慢慢感觉到心痛。
有一度她痛苦得都快哭不出来,半夜给贺清溪打电话,问她:“我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段感情,她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细论起来,很多问题并不是陈寻雁造成,也不是她当时就能解决,但承担后果的,好像是她一个人。
而贺清溪会在沉默很久告诉她,“长夏,如果一段感情出了问题,那一定是两个人都有责任,但责任谁多谁少,很难细分。”
好不容易挨过分手的阵痛期,她有点庆幸身边还有姑姑贺清溪陪着。
庆幸之余却又心惊,自己还有家人,可陈寻雁呢?
她该怎么熬过去。
身侧的位置有人落座,贺长夏扭头去看,眼前视线模糊不清,她使劲眨了眨,眼中水意散去,才看清来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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