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刹电光石火之间,殷千寻矫若游龙翻了个身,势如水火将仲堇压在了身下,虎口一下抵在她的咽喉处,不疾不徐地施力。
“你再给我乱讲一句试试?”
殷千寻细长的手指将仲堇的脖颈整个覆住,卡上去的力道渐渐加深,仲堇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窒息令她的两手本能往殷千寻身前抵,然而指尖触上去却触到了一片柔腻的肌肤,又烫着似的缩回手,转而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殷千寻姣美的面庞离得她几寸远,气息灼热得如同一株浇了滚烫开水的幽兰,语气却分外凛若冰霜:
“不是喜欢受虐么?嗯?滋味如何?”
仲堇额上青筋暴起,被迫仰起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眸垂死般望向正缓缓要她命的殷千寻,哪里还说得出话。
接着,殷千寻略微错开脸,俯贴在她耳边,呢喃道:
“提醒你最后一次,我殷千寻如今是一条随时会咬人的蛇幻成的人形,与那残花宫宫主云裳已是八辈子扯不上的关系……”
“我没兴趣做谁的替身,你若再这样不清不楚地勾引我……”
“我折磨人的手段可远不止于此。”
殷千寻本一双生来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漠然置之地盯着仲堇因窒息而起泪的眼眶,良久,松了手。
仲堇伏在床边剧烈咳喘起来。
而肇事者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原处,闭上眼,暗暗压下胸腔中愈演愈烈的邪火,将自个儿紊乱的气息调匀。
该死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睡不着就滚出去,莫扰了我清净。”殷千寻阖着眸子冷冷清清道。
没成想下一瞬,仲堇那双修长的腿从床边慢吞吞地耷拉下去,踩上靴子,扶着床沿缓缓起身……竟真的滚出去了。
她从外边轻轻带上门,捂着嘴,步履蹒跚地行至花园中。
直到走得离木屋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终于脸色煞白地俯下身去,将胸腔中积忍了许久的淤血一吐而尽,险些呕晕过去,
大片滚烫的鲜血浇在了湿冷的泥土地上,将其染得深黑,升起丝丝缕缕的热气。
仲堇闭眼缓了一阵,而后眉心紧蹙,忍着锥心的疼痛将身前的袍襟一点点掀开。
断了的胸肋处仍汨汨向外渗血,有些已经凝固了,因此衣襟与骨肉粘连到了一处,揭开衣衫的过程如同剥骨削肉般痛。
她疼得满额是汗,紧咬着唇,低头察看伤口。
美人蛇在她手臂留下许多齿痕,相当于成倍的疗愈效果,按说,这点伤早该愈合了。
然而眼下借着鬼火幽微的蓝光,她看到暴露在肌肤之外的肋骨虽有愈合回缩的趋势,速度却比之前肉眼可见慢了许多。
该来的,看来总是逃不过。
第36章 我管你死活。
第二日雨过,万顷晴空,天蓝得微微发紫。
正午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照在殷千寻的脸上。
卷翘的长睫投下一袭阴影,伴随清脆婉转的鸟鸣,这阴影动了动,悠悠转醒,睁开一双睡香了的桃花眸。
而后盯着房梁反应了好一阵,这小破屋是哪里。
她从床沿撑起身时,感觉手臂有些酸痛,缓缓捏着捶打一阵,逐渐想起来为什么会酸痛。
似乎由于她昨日用这双手,稍显狼狈地将那个昏迷的病秧子从潭边抱进了这间木屋。
然而左右看了看屋内,的确只她一个人。
仲堇呢?
她推开屋门,晴日的清风挟着芬芳扑面袭来。白天,这花园中的“鬼火”原是一派与薰衣草相似的淡紫色。
殷千寻一向偏爱淡紫色,纵然眼下花光浮动,甚是赏心悦目,她却没多少心情细细欣赏——
过了一晚,那个病秧子怎么没影了?
笼罩着这片花园的薄雾已然散尽,视野开阔了许多。
殷千寻拢着长发屋前屋后地寻找,甚至飞上高耸的冷杉极目四望,然而遥远的四面八方皆是冷峭崖壁。
“仲堇——”
喊出一声,久久不见回声,殷千寻心里直呼坏事了:莫不是连夜把我丢在了此处,让我自生自灭?
昨日还口口声声喜欢自己,念叨着要同自己在此处过一辈子的胡话,只因为被拒绝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神医果然本质是个无情的女人。还好昨日没有被一时的情欲冲昏了头脑,落入她甜言蜜语编织的圈套。
殷千寻披上了浣洗干净晾晒于枝头的薄纱衣,神色狐疑地沿着花园走了一段。
倏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不是她对气味敏感,这浅淡的味道便被馥郁的花香掩过去了。
她垂下眼眸,这才发觉足底的泥地俨然一大滩红得发黑的血迹。
她拢了拢纱裙的襟摆,蹲下身来。从血迹风干的程度以及气味来看,应当是昨晚留下的。
能是谁的?只能是那个病秧子。
可是她觉出一丝怪异:明明自个儿特意咬了她许多下,按说成倍的疗效,她又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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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秧子昨晚不会出事了吧?
殷千寻咬唇起身,心里隐隐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仲堇?”
她回到崖谷之下的深潭,一路喊着仲堇的名字,沿潭将周围的小树林寻了个遍,半个影子都未寻得。
无名的忧虑越来越甚,殷千寻站在深潭边的一处巨石之上,深呼吸几番,决定潜入水下去找一找。
然而提起一口气,正欲一跃而下,身后响起个端雅的声音。
“千寻。”
殷千寻在巨石上急急地刹住步子,转身。
“你方才死哪儿去了?”
她一拂衣袖飞落至仲堇身前。
仲堇被她杀气腾腾飘洒上来的长发袭了满脸,往后微微倾身,然而手臂前伸,从两侧虚护住了她落在湿滑鹅卵石上摇摇晃晃的身子。
殷千寻很快发现仲堇手里捏了只半青不黄的苹果。
“我找了点吃的。”
她笑着将苹果往殷千寻手里一塞,又从自个儿前襟中掏了一堆青枣出来。
一粒粒枣子都青得些微发白。
“这崖谷常年不见阳光,长出来的果子不太好吃,将就一下。”
殷千寻侧过脸,看了看崖壁旁边几棵少说也有三丈高的枣树……若不是爬到上面,压根儿摘不到一颗枣。
她盯着这堆青枣沉默了片刻,迟疑道:“我方才在花园中看到一滩血,是不是你……”
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仲堇挠了挠眉,手指顺着长发往脑后轻缓拢了一把,抿唇道:“不是我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殷千寻愠然蹙起眉,握拳在她肩上轻怼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仲堇抚上肩,一派轻松道:“已经好了呀。”
见殷千寻的神色将信将疑,仲堇的手指便放到衣领处往下勾了勾,微笑道,“你若不信,我给你看看?”
殷千寻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乌发及腰的背影,淡淡道:“不必了。”
仲堇跟上去,走到她身侧,偏过头,笑盈盈道:“你担心我呀?”
“呵,痴人说什么梦。”
殷千寻瞥了她一眼,手中的青苹果往她嘴里一杵,接着一边欣赏仲堇被酸得花容失色的脸,一边幽幽道:
“我只会担心,你这株小病秧子还有没有命能带本宫离开这个鬼地方?本宫还有一堆小妹要养活呢!”
仲堇紧蹙眉心将这酸涩得要命的苹果咽下,心想,殷千寻一直不太会说谎。
昨晚不是还说,这地方景色优美,就算离不开,过一辈子也无妨么?
她未戳穿殷千寻,只从怀里抓了两三青枣搁到殷千寻手里,莫名其妙道:
“你瘦,多吃一点,对我们逃出去有帮助。”
殷千寻嫌弃地避开,将几颗枣打落在地,扑了扑纱衣:“休想胡言乱语蒙骗本宫——出口究竟在哪儿?”
仲堇一手掩着酸倒的牙,指尖指向旁侧的深潭:“这里便是出口。”
*
殷千寻生无可恋含着半颗酸枣,非常怀疑仲堇是在借机报复。
她之前在这深潭上上下下几遭,这里头寒彻入骨,哪里是什么鬼出口?鬼门关的入口兴许差不多。
然而转眼间,仲堇已一大半身子没入潭水了。
她浮在潭面回头,嘴唇冻得发白,抿着唇冲殷千寻招了招手,激起水面一圈圈的涟漪。
横竖没别的法子,殷千寻只得跟过去了。
待她游近了,仲堇的下巴没入水中,沉声道:“千寻,你知道闭气诀吧。”
“嗯。”
“那么一会儿记得闭住气,我们往深处潜。”
语毕,仲堇的脑袋先一步沉入水中,浓密的乌青发丝在水面丝丝缕缕地洒开,而后慢慢沉离了水面。
殷千寻阖上眼,深长地纳入一口气,同样缓缓沉没。
待到她潜至半途之时,终于明白了为何方才仲堇让她多吃几口。
因嫌酸,只潦草吃了几口枣的她,腹内空空荡荡仅一肚子气,越往下,便觉浮力越强。好不容易往深处多潜了几寸,一个不留神,便又被潭中暗涌的急流往上冲了半丈远。
可谓艰难前行一步,轻松倒退百步。
她睁开眼,借着潭面透下来的光,恍然发现仲堇水中游动的身影已将她远远甩在后面,似乎快要触底了。
心下十分不服,便再闭上眼,暗暗运一股力,急沉而下。
然而潜了一丈深,无奈体内实在没什么密度,又被四周潭壁涌来的暗流往上猛托了一阵,还险些被呛了。
而仲堇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朝她游过来了。
杀千刀的,这女的竟然在笑。果然是趁机报私仇。
还未想出对策的功夫,仲堇已经游到近前,伸臂半拥住了她,并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一起往下潜。
可是一起潜的过程,实在挨得太近了。
殷千寻的每一根发丝如同一条游动的水蛇,时不时扫过仲堇的脸颊,鼻尖,眼睫。
仲堇的发丝也是如此,有意无意扫过殷千寻本就没穿多少布料的身体。
两人这般贴着往下潜了一阵,殷千寻痒意愈深,不由气息渐促,闭气诀险些破了,她下意识想要逃脱。
仲堇似乎察觉到了,微微松开了揽在殷千寻身后的手臂。
殷千寻正欲趁势推开她,然而下一瞬,感觉什么东西扣在了自个儿的手腕上。
她低头望过去,辨认了一番,发觉竟是木屋里扒拉到的那副银白色的类似于手镯的玩意。
眼下这手镯不知为何到了仲堇那里。而仲堇将一个环扣在了殷千寻的手腕上,另一环扣在了自个儿腕上。
殷千寻蹙起眉,愠怒地看着她。
眼神道,干什么?你在对我用一种比较新型的水下私刑?
仲堇无视了她的无声质问,只冲她忽闪了两下那双在水中格外柔美的瑞凤眼,敛起眸一门心思往下潜。
然而潜了一阵,仲堇便游得愈发费力起来。
原来殷千寻索性破罐子破摔,自个儿不游了,只在水中优雅地转个身,未被手镯扣住的另一条手臂,慵懒地勾住了仲堇的腰。
两张脸差点又鼻尖碰鼻尖了。
殷千寻眼神笑道,我可不是甘心吃哑巴亏那种人哦,你这般对我,那我也只好以暴制暴,惩治你一番了。
心跳一阵怦然,仲堇默默紧念了几句闭气诀。
好在随着下潜愈深,光逐渐消失,慢慢地,她将殷千寻近在咫尺的妖艳冶容隔绝在了视觉外。
但仍能感觉殷千寻如蛇的指尖在自己身后四处游走。肩胛戳戳,后腰挠挠。
仲堇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个女人还真是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保持这份不计后果的玩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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