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把所有衣服都过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独到。
他用意识点击人体轮廓里的加号,迈出了穿越后的第一步。
他感觉自己好像膨胀了,变得很宽很宽,大概有八百公里那么宽,视觉和听觉乱七八糟的,头也有点晕。
白愁飞推门进来,看到沈稚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失焦,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死了一样。
他走过去,轻声问:“你还好吗?”
沈稚迟钝转头,恍惚地说:“不得了,我变成两个了。”
白愁飞:“起来,准备吃饭了。”
“可是我头晕。”
“吃过饭带你去看大夫。”
沈稚猛然起身,抓着白愁飞说:“不要啊,我不要看明朝的大夫。”
“为什么?”
“朱见深吃坏肚子,刘文泰直接给治死了。朱佑樘得了感冒,还是刘文泰,把他也治死了。朱厚照也跟他爹一样,掉进水里得了感冒,本来都没事了,这次倒是换了个太医,可是一治又死了。谁治谁死,我才不治!”
白愁飞脸色煞白,手都在抖。
“你也觉得很吓人吧。”沈稚拍拍他的肩膀,又觉得白愁飞的为人,不该轻易被吓到,“不对,现在朱厚照还没死,不好意思。”
白愁飞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沈稚的那件衣服,看起来是素雅的罗布,里面的内衬却是绣着繁杂花纹。
且不说绣工,就是刺绣用的金银彩线也价值不菲。布料染色那样正,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沈稚沐浴的时候,白愁飞就在外面清洗他换下来的湿衣。
他认出了那件袍子里面绣的图案是龙头鱼尾团纹,团纹虽小,龙头却栩栩如生。
他或许根本不姓沈!
白愁飞后悔极了,他就不该碰这块烫手山芋。
如果沈稚只是离家出走倒也罢了,若他其实是在皇室斗争中失败,被官府暗地里捉拿,才不得不装疯卖傻、隐姓埋名……
白愁飞仍不甘心,语气发颤,继续试探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沈稚:“我在书上看的。”
白愁飞:“什么书?”
沈稚这次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出还没有发生的事,“你就当是晋史好了。”
史书?
白愁飞明白了。
沈稚看似对皇权毫无敬畏,实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他寻常就能接触到的人。
他不敢将那些更详细的事说出口。
那些史书上记载的重案悬案,即便改朝换代,都未必会公之于众,更何况如今仍是大明的天下。
明明离得这般近,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殃及池鱼。
所有人的性命都牵挂在京城的方寸之地,但他们却对那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到死都不知道原因。
白愁飞越想越不甘心。
他看向沈稚。
沈稚换上了他的衣服,却依然是那副尊贵傲气的模样。
似乎没有穿过这样粗糙的料子,后颈处细嫩娇贵的皮肉已经被浆洗多次的衣物磨得泛红,他时不时地扯一下领口以减轻不适。
他眉眼清俊,微微蹙眉,深邃的黑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天生就高人一等。
白愁飞想起了见面时的场景。
沈稚看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模样,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几次投河自尽,被自己拉住了,都没有后怕。
他还抠自己的眼睛!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说起圣上的语气没有憎恨,甚至还透着几分亲昵。
这样看来,他更可能是个受了刺激,神志不清的王室子弟。
白愁飞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温声说:“我这里没有好衣服,你先忍一忍,等用过饭,我们就去买新的衣服。”
沈稚点了点头。
他现在没有精力应付白愁飞。
因为他发现,角色创建以后,至少要过十五分钟才能收回来,收回来以后要冷却24小时才能继续使用。
新的场景已经载入,NPC们也都喊打喊杀地围到了马甲这里。
创建人物的时候,沈稚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细致,真的操控起来却发现忘记选鞋子了。
他站在红梅中,脚下是尚未融化的冰雪。
明明已经是三月中旬,阳光也很明媚,却没有一丝暖意。
寒风吹起白衣乌发,吹得花瓣从树梢落下,像一只蝴蝶,缓缓地、安然地,停在他的发簪上。
山下有很多人,他们手上都拿着武器,但因距离太远,沈稚又站得很高,没有人能伤害他。
一名白衣男子拿着剑缓步走来。
他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纷纷退开,腾出一片空地。
那白衣人站在那里,比地上的雪还白,眼神比雪还冷,“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万梅山庄?”
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站在山巅,一袭白衣胜雪,衣摆处点缀着如血般的红梅,长发用红玉梅花簪束起,清冷绝艳,湛然若神,身后的丛梅都成了他的点缀。
他十分不解,“什么?”
沈稚心想,他到底穿了个什么世界,怎么既有白愁飞又有万梅山庄。
白衣人往上一蹦,飞上到山顶,站在沈稚的面前。
沈稚微微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漆黑眼眸中倒映出白衣人的身影,冷漠凛然的模样也因为这份专注而显得深情。
轻功!
这是轻功!
白衣人冷冷地说:“名字。”
沈稚背后发毛,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如果他报出来的名字不是成名的剑客,下一秒就会死在他的剑下。
如果是成名剑客,应该能聊两句,然后死在他的剑下。
沈稚跃跃欲试。
真的太巧了,他的装扮和西门吹雪真的很般配!
捏脸的时候沈稚已经观察了这张脸太多遍,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他微不可察地低了下头,额角略遮挡住了阳光,眼神晦暗不明,“你不认得我?”
白衣人:“我为何认得你。”
“因为我们已经相处多年,一年只有四次分别。”他不解地问,“你若是对我无情,为何每次离开,都会焚香沐浴三日呢?”
西门吹雪瞳孔震颤。
不错,他的确眷恋人世,所以才会每次决斗前,都要焚香沐浴。
他以为自己尊重对手,敬畏生命,把每一次比剑都当做生死之战,随时都准备好死在对手的剑下。
经此人提醒,方知他看似漠然出尘,一心向剑,实则始终都没有放下过俗世!
西门吹雪越想越觉得可怕。
忽略最后那句金玉良言,这人话中的意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止今日擅闯万梅山庄,从前的二十几年,也有可能时常出现在山庄里,默默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西门吹雪没有察觉,山庄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就像个幽灵,徘徊在这里,躲在背后,如今日这般深情地看着他,强大、神秘、偏执。
西门吹雪紧握着剑,杀意凛然:“你是谁?”
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十分动人。
他看着西门吹雪,像是即将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不敢置信,满是绝望:“我是你的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活到现在,还没有这么被人消遣过。
他拔剑抵在沈稚的喉间,“最后问一次,你是谁?”
沈稚恢复平静无波,仍然专注地看着西门吹雪,不喜不悲。
可他刚才流露出的感情太过浓烈,即便西门吹雪并未相信他就是万梅山庄,也能看明白他的心理变化,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悲喜。
或许用心如死灰来形容更为恰当。
万梅山庄失望极了,“你一向诚于剑,诚于己,诚于心,为何不肯诚于我?为何觉得我不诚?”
西门吹雪动了。
他十四岁就已经成名,死在他剑下的人有很多,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甚至以“剑神”相称。
他的剑法极其简单,一招就可以定生死——若不是对手死,就是他死。
可是此刻,那把散发着寒冷光芒的剑却没能取人性命,即便刚才已经抵在了对手的喉咙前。
西门吹雪也没有死。
他毫发无伤,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那冷艳青年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瓣红梅飘然落入雪中。
是自称万梅山庄的人身上留下的梅花。
第3章 病情
沈稚演完就跑,感觉非常刺激。
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都动了,晚一秒就有可能血洒万梅山庄。
两套感官重新变成一套,他左顾右盼,没有看到马甲跟着回来,打开意识中的面板,“万梅山庄”静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和他对视。
下面还有一个倒计时23:59:54。
以后就叫你江湖势力拟人系统了!
白愁飞拉着他,到街边的一个小摊坐下,低声问:“怎么了?”
“死里逃生过于刺激了。”沈稚诚实地说。
“有人跟踪你?”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稚抓着白愁飞的手,用他的食指抿了下桌子,拿到眼前观察有没有灰。
这桌子看起来油乎乎的,其实已经包浆了,用力蹭都蹭不下来,很安全。
沈稚问:“吃什么?”
白愁飞:“吃面。”
沈稚兴致勃勃:“什么面?你们这的街边小摊卖的东西是不是都很好吃?”
“有些还不错。”白愁飞明白,有钱人家的公子绝不会来这样廉价污秽的地方用饭,他还以为沈稚会不高兴。疯子的想法果然常人难以揣度。
白愁飞要了两碗过水面,给沈稚那份额外添了肉臊子。
沈稚:“你很穷吗?”
白愁飞叹气:“是啊,穷得很。”
“那肯定是你唱戏的水平不够。”沈稚谆谆教诲,“你这个人就是没有耐性,短期看不到结果,立刻就放弃。要是没改行,凭你的聪明智慧,早就成为名人了。”
唱戏、押镖、卖画代写、当幕僚、比武、参军、混帮派。
这还是书里举出来的例子,还有十来个没有提到的。
白愁飞死的时候才多大,一个职业最多干三年,平均下来一年换一个工作,能混出头才怪。
白愁飞有自己的想法,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温声催促:“快吃,喝口汤,别噎着。”
“哦。”
沈稚怕烫,白愁飞三两口就将一碗面都吃完了,他还在小口吃。
这面很有嚼劲,就是面粉筛得不够细,里面混着麸皮,咽得嗓子难受。
沈稚吃了半碗就不想碰了,白愁飞把剩下的吃完,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面。
沈稚:“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白愁飞敷衍地说:“是啊。”
沈稚从腰包里翻出玉环,扣下一颗珠子,“这个能典当多少钱?”
白愁飞沉默地看着他。
沈稚把玉环收回去,“我们去试试看吧!”
白愁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用,我还有些积蓄,你好好收着。真的没钱了,我再跟你借。”
这种成色的宝石,就算不成套,也是很难见到的。
他没有见过太多好东西,但是戏里常常提到,珍珠翡翠、黄金玛瑙、绫罗绸缎,好些都是宫中御用。
倘若这珠子来历不凡,典当后被人看到,怕是会暴露沈稚的行踪。
还是先给他治病吧,等他清醒些,可以分辨吉凶祸福再另当别论。
两人来到裁缝铺,丈量体型,花了一银子买了一套细棉布的里衣,又订了两套夏季衣物和两双鞋子。
沈稚换下硬邦邦的旧衣,感觉活了过来。
白愁飞好像怕他跑掉似的,紧紧抓着他不放,领着他来到了医馆。
明朝的太医是很吓人,几个皇帝确实是在他们的治疗下病死的,不过也不能全怪太医,背后还有复杂的政治斗争。
沈稚对明朝的医馆还是很好奇的,探头往里面看。
朱元璋当初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户籍制度特别严格,直接把人根据职业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建国的时候是什么职业,子孙后代就是什么职业。
别的职业还好,祖上做医生,别管后代是不是那块料,都只能行医,越往后庸医越多。
沈稚跟着白愁飞进去,看着桌上的算盘、墙边的药柜,还有药童手里的捣药杵,感慨地说:“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满脸写着不情愿的捣药小童对他翻了个白眼。
柜台前正在分药的老人问:“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白愁飞道,“给他看。”
那老人放下药材,拿起帕子擦了擦,来到喊了沈稚过来,让他坐在柜台前,“什么症状?”
“他……”白愁飞看了眼沈稚。
沈稚平静极了,默默看着他,黑眸深邃,却清楚得倒映出周遭的景象,看起来十分清透。
“我怎么了?”沈稚问。
“你疯了。”
开了话头,后面就容易说了。
白愁飞对大夫说:“他跳河自尽,被我救起,言谈不像常人,数次自残却不自知,请您帮他看看。”
大夫:“拿过手来。”
白愁飞拿起沈稚的手,放在脉枕上。
沈稚抱怨:“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刚知道这里是明朝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是身穿,没有户口、没有家人,身上还这么多值钱东西,很容易被人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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