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到了夜晚，这一条条石子小路对于冯双来说，简直是迷宫。
不能再往前走了，冯双感觉到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这也是靠他猜的，因为他的视线已经逐渐被黑暗包裹，路也看不清。
比路更昏暗的是四周的树木，看在冯双的眼里，完全是一片吃人的黑色。
他好像走进了一个亭子里，四周是做了造型的景观树。
“大宝……”冯双手心发凉，他牵着狗绳把大宝拉过来，温热的狗毛让冯双心里安定下来一些，他凑在大宝的耳边跟他商量，“大宝，这里是不是路灯坏了？你带我走出去好么？”
大宝好像没听懂，它蹲在冯双的身前没动。
冯双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但这道光线对于他来说太弱，根本无济于事。
冯双声音开始有点颤抖，他倒不是害怕，最不济他就是联系李嘉余，让他来接。
可是他不想打这个电话，不想让李嘉余知道他是个帮不上一点忙的人，不仅有心脏病，还有夜盲症，不能跑不能跳，晚上连狗都遛不了。
冯双心里着急起来，他又说了一遍。
“大宝，我们回家。”
边牧这一次听懂了，它带着冯双向前走。
冯双没走两步，脚下一空，跌进了灌木丛里。他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这一下完全一点都看不见了。
他能感受到手背和脚踝的刺痛，应该是被灌木划伤了。大宝着急地一直在叫，冯双喊着它的名字，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摸索着把自己拖到了石阶上，他伸手摸到了大宝温热的身体，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没事，别怕，我们……”冯双尝试着站起身，结果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痛得又坐了回去。
这下连路都走不了了。
冯双苦笑，他坐在石阶上，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要这么狼狈。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路，这条路对于视力正常的人不算窄，台阶也不算高，但冯双坐在这就是没法向前走一步。
他一手抱着狗，一手抬头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绳。
还好，刚才那一跤没有把他的小贝壳摔掉。
冯双坐了一会儿，后悔地心想，当时应该留一个物业的电话了。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是李嘉余。
“冯双，你先别遛狗，等我回去跟你一起。”李嘉余的声音很着急，他像是有些担心，“刚才忙晕了，我忘了……”
忘了你有心脏病。
李嘉余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但冯双听懂了。
冯双声音很轻得回他，“你下班了吗？”
“嗯，在路上了，十分钟就能到家。”
冯双咬了咬唇瓣，“我和大宝在小区院里，你到家了能来接我们么？”
“什么？”李嘉余没明白，这有什么好接的。
他刚想追问，听见冯双的一声叹息，然后是无奈的低语，“我摔了一跤，你能来接我么？”
第6章
冯双坐在一片黑暗中，他眼睛看不见时，听觉显得格外灵敏。隐约能够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手电筒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是李嘉余。
大宝看见主人激动得跑过去蹭他的腿，但李嘉余没有理会，径直向冯双大步走过来，蹲下身详细地打量他，语气着急地问。
“有没有伤到哪？”
冯双眨眨眼，李嘉余凑得近，能看出来他大致的轮廓，但双眼还是无神地搁在面前的黑影上，没办法聚焦。
李嘉余察觉出不对劲，迟疑道，“你眼睛怎么了？”
冯双垂下眼，“我有夜盲症，我现在……看不清。”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李嘉余的鼻息逐渐粗重，像是在酝酿怒意，让冯双有点害怕。
冯双缩了下脖子，委屈又胆怯瑟缩着，脸颊上还带着被灌木丛划破的血痕。
他面颊雪白，鼻梁细挺，李嘉余视力好，黑暗中也能看出他此时的脆弱和委屈。
李嘉余不忍心责备他，叹了口气，“你应该告诉我。如果我知道，就不会让你夜晚出门。”
冯双点头认错，“对不起。”
“不该是你道歉。”
李嘉余没有再说话，温热的手掌捧着冯双的手腕看他被划伤的地方。
“腿上有没有伤？”
冯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把自己左边的裤腿撩起来，露出一段红肿的脚踝。
李嘉余没说话，而是直接把冯双打横抱起来。
“大宝，前面带路。”
冯双窝在李嘉余的怀抱里，被人稳稳地抱着。他们应该是走出来了那一片没灯的地方，冯双的视力恢复了一些，他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李嘉余的脸。
男人蹙着黑眉，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冯双像是心头被人拧了一把，自责又自卑，他闭上眼睛，睫毛间没忍住渗出两滴泪。
“怎么哭了？”李嘉余叹了口气，“吓到了吧？我在呢。”
那个凉亭最近都在检修，物业群里有通知，而且入口处立的有检修的牌子，但冯双都没看见，也不知道，误打误撞进去受了伤。
李嘉余皱眉不是在怪他，而是在怪自己。
冯双本来忍着疼和委屈，但李嘉余这话一出，他像是被捅破了的水球一样，忍不住一直在流泪。
李嘉余抱着他向上颠了颠，道歉道，“是我不好，是我没考虑周全，以后晚上等我回来遛狗。”
“不是因为这个……”冯双哽咽着辩解道。
“那是因为什么？”李嘉余声音放得很软，他看着冯双哭得可怜，长发贴在颊边有些狼狈，无奈又心疼，“双儿，不哭了好不好？”
“嗯。”冯双安稳住情绪，他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泪，低落得开口，“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是因为这个在难过。但李嘉余立刻道，没有一点犹豫。
“你不是麻烦。”
他一边安慰冯双，一边把他抱得更紧一点，这一路不算短，冯双又是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李嘉余走了大半觉得吃力，便开口道。
“双儿，你抱紧我的脖子。”
他只是想借一下力，没料到冯双展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颈，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在他颈间颤抖得呼吸。
两人回到家，李嘉余先把冯双放在沙发上，然后伸手把客厅的大灯打开。
他走过去蹲在沙发前，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装，领带齐全，但领口处已经被冯双的眼泪浸湿了一片。
这件西装面料矜贵，冯双摸了摸上面沾着的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帮你送洗。”
“没事。”李嘉余并不在意，他帮着冯双把脚上的帆布鞋脱下来，然后看他穿着船袜露出来的脚踝。
右边的脚没什么大碍，骨节玲珑，白皙修长。但左边的脚踝已经又红又肿。
李嘉余用手轻轻覆盖着摩挲了一下，不放心地抬头看冯双，正好对上他直直的视线。
“我们去医院看看。”
冯双回过神，连忙摇头，“不用的，就是扭到了，过两天就好。”
李嘉余没听他的，站起身想要抱他。
冯双伸手推着对方的肩膀，着急得摇头，“不要去医院。”
李嘉余愣了下，“你不想去？”
冯双是心疼他上了一天班，还要因为自己这么折腾。他眨了眨眼，想出来一个谎话。
“我害怕去医院。”
李嘉余闻言心头一软，他想到冯双的身体，想来他没少在医院受罪，就不再强迫他。他起身拿来急性跌打损伤的喷雾，还有碘伏和棉签，坐在冯双的身侧帮他处理伤口。
屋子里很安静，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
两个人都没说话。
但处理完伤口的那一刻，冯双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描绘清楚李嘉余的容颜，他就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冯双坐在沙发上，伸手把发绳取下来，戴着手腕上。他头发被划得乱七八糟，手边没有镜子和梳子，他只能摸索着一点点梳理。
李嘉余走过来，凑近他，然后伸手从他的发丝上摘下一片枯叶。
他笑了下，然后转身把那片叶子丢进了垃圾桶。
冯双愣神地看着那片枯叶，想着如果把那片叶子捡起来收藏，会不会有人发现。
李嘉余就算体力再好，这一天的折腾也显出来疲惫，他脱了外套和领带，先帮着冯双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把他抱上床安置好，才去收拾自己。
冯双听到外间声响停了下来，他才闭上了眼睛。这一夜他迟迟没能入睡。
第二天，李嘉余心里有事儿，起得更早。
过了七点半，但冯双的屋里还没传来动静，他有些不放心。敲了敲门，见没人应答，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心里暗念一声冒犯。
冯双房间只拉上了纱帘，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进屋子，打在床上还在熟睡的人身上。他屋里不知道是放了香薰还是别的，有一股甜橙和香草的味道，柔和好闻。
李嘉余站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着冯双的肩膀把他唤醒。
冯双窝在被子里像是个冬眠的小仓鼠，只漏出来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白皙的鼻尖，被人拍得动了动，然后睁开眼，半梦半醒的样子。
李嘉余轻声跟他说，“我看看你的脚，看完了你接着睡。好不好？”
冯双不知道听没听见，唔了一声，又阖上了眼睛。
李嘉余看他这么犯困的样子觉得好笑，他起身去床脚去找冯双受伤的那只脚。
冯双的脚踝纤细脆弱，李嘉余像捞鱼一样一下抓了个准。脚踝上的红肿消下去一些，逐渐转成一片青紫色，李嘉余用跌打喷雾照着伤处喷了喷，然后大掌揉了上去。
冯双很乖得一动不动。
李嘉余站起来才看见冯双已经清醒过来，他侧躺着睁着眼，满脸通红。
李嘉余这才也感觉到尴尬，大早上到一个男孩的屋里去抓人家的脚，即使是理由正当也多少有些太过亲密，更别说两人还是这样不太清楚的关系。
“嗯……我一会儿去上班，你在家小心点。我下午早点回来。”
冯双红着脸，闭着眼睛点点头，然后又把脸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李嘉余走出房门之前，他无意中看见了冯双屋里的装饰。原本这件客卧的装修最是无聊，但冯双在这住的两天已经把它收拾得温暖温馨。有可爱的画框，也有撒发着香气的香薰蜡烛，还有书桌上摆的一排画册，五颜六色的，是冯双创作的绘本。椅子上摆着抱枕和毛毯。
李嘉余离开这间屋子时，心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
第7章
冯双有个画图时用到的电子笔到了快递驿站，他吃过早饭踮着脚走了两步，虽然一瘸一拐，但还好不是太严重。
他穿戴整齐，拿了一把长柄的雨伞当做拐杖要出门拿快递，大宝抖抖毛，兴奋地站起身，还以为冯双要带它出去玩。
冯双一脸抱歉，伸手揉了把它的脑袋，耐心解释，“我的脚受伤了没办法牵你，晚上等你爸爸回来了再遛你，好么？”
大宝歪歪头，像是没听懂。
冯双挽起裤脚让它看自己青紫的脚踝，“没办法带你出去玩。对不起，大宝。”
大宝听懂了这句对不起，它沮丧地垂下头，趴在玄关的脚垫上。
冯双心疼得又揉了揉它的狗头，这才出了门。
冯双走起路来，左边的脚踝还是一阵阵刺痛，但他早已经习惯了身上的各种病痛，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小伤。
冯双一瘸一拐地走着，心里嘀咕道，也不知道昨天自己怎么那么软弱，在李嘉余怀抱里流了那么多泪水。
小区里面的紫荆花已经凋谢，留下郁郁葱葱的绿色枝条。艳阳高照，正是月季的好季节，姹紫嫣红，显得很热闹。
冯双慢吞吞地走着，遇到一株好看的花就要停下来打量一会儿。
他讨厌自己伤了脚，要不然可以走远一些，去买鲜切的芍药，这季节正是芍药的花期，一年一度，很是珍贵。
也不知道李嘉余下班的路上有没有花店，可不可以让他帮自己带一束花。
冯双低头抿着唇偷笑，觉得自己太狡猾，想让对方送花给自己但不明说。
把快递拿回来的路上，冯双的脚伤加剧，他越走越慢，脚踝带着整个脚掌都胀痛起来。他走到门洞口，扶着无障碍通道的栏杆休息一下，
一阵穿堂风，带着草木香，清新凉爽。
冯双靠着栏杆，有些不太想这么快回家。
旁边的草丛传来细碎的动静，是一只长毛的白猫从灌木间穿过，尖尖的耳朵，大大的眼睛，一条大尾巴蓬松柔软，高高翘起，但它白色的长毛上挂着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白猫也看到了冯双，但它不怕人，站在冯双几步之外停下，抬头望着他，然后站直身子，大尾巴盘在脚边，姿态高傲，像是落难的公主。
冯双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但找不到一点吃的，只能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有东西可以喂你。”
白猫看了他一眼，翘着尾巴走了，又消失在灌木丛中。
留下冯双独自感叹，“好漂亮的一只猫咪！”
然后他又皱眉后悔道，“忘记带猫条了……”
冯双心情还是有些激动，他找个人分享刚才他意外遇到了一只超漂亮的猫咪这个事。
手机微信列表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嘉余。
冯双拿着手机，长睫毛颤着，把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李嘉余正在听下属的汇报，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冯双。
冯双很少主动发信息过来。
【在楼下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白猫。】
李嘉余皱眉，回他，【怎么出门了？】
【拿快递去了。】
冯双这一次回复得有点慢，然后跟了一个小猫道歉的表情包。
4/30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