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累啊,特别累,我真的很努力地在改了,很努力地在学了,可我一想到,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再回来,就会觉得这一切努力都显得好没有价值,觉得自己蠢得像个傻叉。”
“可万一呢?我又会想,万一你真的会重新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呢?所以我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了,就会又变成以前的样子,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重新活一次,变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人,一个你不会那么讨厌,至少会看我一眼的人。”
他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两眼迷离地抬头望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在手心。
然后对着江寻打了个酒嗝。
江寻:“……”
“我悄悄给你说件事。”陆长野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给哥哥买了个礼物,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收的。”
他说起这个,眼睛又被泪水充满了。
“一个戒指,我花了这段时间赚到的所有钱去买的。”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钻戒,“好小,比以前那一枚小了好多,但是它是我赚来的,没有依靠家里,没有陆家和的任何痕迹,是我自己赚来的。”
“你买来,做什么?”江寻的声音有些哑了。
陆长野懵了一瞬,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敢给他,他不会收的。”
酒桌上的喧嚣简直像是要冲破云端,夜晚的蝉鸣像是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起来,晴空万里,漫天都是充满了希望和浪漫的星星。
这种掺杂着烟火气息的生活,是江寻最喜欢的。很可惜,自己的病不允许自己去触碰酒精这种东西,这玩意儿是种兴奋剂,能让人胆子大起来,可以说出平常不敢说出来的话。
有时候他很羡慕别人,很想知道喝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想借着酒劲把一切情绪宣泄出来,然后一觉睡去,什么都忘了。
他想知道,阿野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喝烂醉的人眼里,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模样。
隔日。
摄影师鼻青脸肿地走出房间,太阳高高挂起,江寻躲在阴凉下,抱着琴弹着新写的和旋。
“怎么已经这个点了,我还说去拍猴子的。”摄影师苦逼道。
江寻笑了声,额发稍稍遮住他的眉眼,“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咋啦?”摄影师在躺椅上坐下,拆开面包嚼起来。
江寻往后山的方向看了眼,“那对小情侣早上去爬山,给猴子把背包给抢了,手机还在里面,这时候哭天抢地地叫人去帮他们找。”
摄影师哦了一声,点了支烟,“谁叫他俩昨晚秀恩爱的,对了,昨天我看那姓陆的小子抱着你哭,你俩以前认识吗?”
江寻轻轻拨弦,“前男友。”
“卧槽。”摄影师嗟叹,“怪不得他昨晚那么激动,合着是吃醋了。”
他看向陆长野的木屋,“他是没起,还是出去了?”
“都去帮着找包了,你是最后一个起的。”
“那咱们也去吧。”摄影师提议道。
江寻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他其实不太想去,可又看了眼身边那些打开的信纸,每一份,他都认认真真地读过了。
原本以为那些信里一定充斥着陆长野满腹的心事,一定与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有关,可里面的内容,却只是一些琐事。
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写遇到了什么样的客户,写天气,写海边的风景,写涨潮时的沙滩和海里翱翔的鱼。
每一个文字都带着闲谈的味道,全是美好的事物,只字不提他的艰辛。
但江寻莫名的,就是能从那些文字里看出艰辛来。
他知道,为了逃离那个家,阿野一定很辛苦,很努力。
为了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陆长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真的想要与家庭与过去划清界限,江寻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疯狂想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美好家庭的自己,这时候的陆长野,也在疯狂地想要逃离家庭。
江寻很明白,想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管陆长野再有天赋,他也要面对客户的刁难和上司的苛责,很辛苦很辛苦地建立起崭新的人生。
他放下琴,将新写的一封信从包里拿出来。
·
“拜托,我真的想不通,老板娘都千叮万嘱地叫你们别来后山,你们干嘛非得跑来。”陆长野抱怨道,他们一行人在山里搜寻,希望那些猴子可以在玩腻的时候把包给他们扔回来。
可陆长野转过头,却看到那对小情侣手牵手像是在闲逛。
他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们在帮你们找包,你们在谈恋爱是吧!还找不找了!”
其中一人不耐烦地道:“这不是找不到吗?干脆别找了,我们想去刚才路过的那条小溪看看。”
陆长野忍不住骂了脏话,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是有病,之前哭着要找,现在又不要了,耍咱们是吧!”
他叫着其他人一起回去,可大家都有点累了,似乎也想去那条小溪边上玩玩水。
背包客这时候望了眼天,面色沉重,“我建议大家不要去。”
·
“诶,这地方不错。”摄影师看到这道溪流,眼睛都放了光,“你能等我一下吗?我想拍几张。”
江寻有些犹豫,但在对方再三劝说下,他只好跟着去了。
这处山脉未经开发,只有前面一部分才属于度假村允许的参观范围,因为山中天气多变,加上还有野猴子,很多事情不能预测,可这么些年来,这里也没出什么事故,老板平常也只是叮嘱几句,让他们最好不要过来。
自从出了被野猴袭击的事情,江寻也是有些后怕,他其实是不想来的,奈何摄影师再三邀请,让江寻感到很是头疼。
他原本想给陆长野打个电话,劝他们回来,可山里树林茂密,信号差,他打了几次都没打通。
这时候,摄影师又强烈要求他去到溪流中央,说是想给他拍几张照片。他刚想拒绝,摄影师不顾他想法地,直接把他拉到中间去。
“哎,对,就这个姿势。”摄影师举着相机,“你放心,我就拍着玩,等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我把底片删了就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寻嗫嚅道。
他看了眼溪流,水很浅,但他觉得,这条溪流不该这么浅才对。
天气变得越发昏暗了。
“好了没?”
摄影师连连点头,“好了,你上来吧。”
江寻小心翼翼踩着石块,慢慢往岸上走。
“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了没,怎么你说出来找他们,结果却在这里拍照。”江寻有些埋怨,“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心里挺不舒服的,心脏莫名不适,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不小心,他踩滑了石块跌进水里,脚给崴了。
咬住牙没叫痛,他想叫摄影师拉他一把,谁知道那人就沉浸在自己拍的照片里,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相机屏幕,“走吧,我们去找他们。”
江寻爬起来,额头疼出一缕薄汗。
此时,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
一行人刚到溪流边上,背包客不建议他们去,陆长野急着想回住的地方。
“你们够了没啊,能不能走了!待会儿又来猴子揍你们,老子才不管。”陆长野气冲冲道。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说道:“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江老师?”
陆长野迅速转过头去。
然而,背包客的脸色瞬间大变,望着上游的方向大喊道:“靠!山洪!”
眨眼间,汹涌的洪水伴随着恐怖的轰鸣声,自上方倾泻而下。
第62章
当死亡的气息袭来时,人会不自觉地想要把能抓住的一切都抓牢。
江寻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倒霉是分不开了,亲情爱情事业,一切都倒霉透了,他好不容易抓住重启人生的机会,努力地捍卫着梦想,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命薄,要找一个命硬的来压一压,那时候他爸妈把算命先生骂了一通,气急败坏地抱着他回家——兴许那位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命薄,要不然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不想来的,不该来的,应该把拒绝的话说得更彻底一点。
犹豫永远会带来惨烈的代价。
洪水将他卷走的那瞬间,他看到了岸上的人,不过,大概没人会救他,谁能拿生命来为他冒险呢,活腻歪了不是?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一切都不甘心。
他还没有享受到夜莺奖给他带来的荣誉,还没有在乐坛里留下不可撼动的地位,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以前只是想唱歌而已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浪潮卷起一波又一波,他拼命地想要探出头,手猛地抓住一块岩石,指尖出了血,又一阵浪潮袭来,他抓不住了。
就在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个人将他拽住,身体死死地顶住他,护着他的头,他听到肉|体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觉得很疼很疼,或许是自己已经没了知觉,要不然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耳朵里进了水,那是一种缺氧又窒息的感觉,总之,从他被卷倒在浅滩上,顺着巨大的洪水向下滑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果了,大概会撞击在那块岩石上,然后晕死过去,在睡梦中被折断肢骸然后淹死。
真是一种很蠢很蠢的死法。
在彻底晕过去的那刻,他突然想到,会不会真的有人来救他,如果真的有,那这个人肯定比世界上最蠢的人还要蠢,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几率,江寻没有算过,不过用脚想也知道很低很低。
走了大运还差不多,但他这人倒霉,他没什么运气。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耳边传来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有个人义无反顾地跳下水去救他,梦到那个人的身体被岩石撞地几乎要断了,他拼劲全力想要去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泥沙混杂着鼠尾草的香气,是一股很熟悉,但又很陌生的味道,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这味道的香氛。
至于是谁,他一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那股味道便被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所覆盖了。
继而是消毒液的臭味。
“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是脑震荡和轻微骨折……”
“失忆这件事说不准,大概率是暂时性的,但他什么时候想得起来,这不好说……”
“和他一起被救上来那个人?”
“还在重症监护室,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丁予霜推着轮椅把他带出了医院,江寻按了按眉心,第二十次表达自己可以走路的想法,但抬头望见丁予霜的眼神,他就把这种想法给咽回肚子里了。
接下来几天,他被送进疗养院,不是被各种机器扫描来扫描去,就是整天被人灌补汤,吃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觉得丁予霜对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了,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到这破地方来。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这里的医生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就是个骨折,干嘛非得让他检查脑袋。
有几次他都想偷跑出去,不是被卫舟抓回来,就是被邓锦年抓回来,这些人就好像没事做一样,整天整天守着自己,也不嫌累得慌。
“芩姨呢?她不来看看我吗?”在又一次逃跑失败被卫舟拎回病房的时候,江寻没好气地抱怨。
卫舟像是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邓芩很忙,没空过来。
江寻无奈地躺回病床,透过窗户,他看到在楼下散步的一对小情侣。
蝉鸣、阳光、公园,一切显得很浪漫的样子。
“好、想、谈恋爱。”江寻拖着嗓音道。
卫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酝酿了很久,把手里的苹果拿了又放下,“江寻,你……真不记得你有个前男友了?”
江寻:“……你疯了吧?我喜欢女孩子好吗?”
卫舟的眉头皱地快拧起来了。
“女孩子个屁,你……”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性取向这方面的问题。”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略带戏谑地问他是不是歧视男同。
倒是不歧视,就是没想过。
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气,这味道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瞬间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卫舟紧张地要按下护士铃。
江寻不快地说道:“你没事干嘛喷香水?”
卫舟觉得莫名其妙,闻了闻身上,哪有什么香水味。
“没喷香水?怎么可能?”江寻以为他在骗自己,“我明明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水味。”
卫舟:“……”
他一边叹气一边拖过椅子坐下来。
病房里变得安静地吓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寻明明觉得自己以前不这样的——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很不舒服,他以前分明是个很喜静的人,现在居然会很渴望有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一段沉默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是求着卫舟和他说几句话。
“你要是不说话,我真想出院了,这地方一点都不舒服,我想出去听听相声,弹弹琴唱唱歌,大不了我就回家养病,干嘛非得待在这破地方。”
卫舟抓着头发,“拜托,我真的求你了,你老老实实住在这儿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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