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门,时空折叠,回溯。
殷浔眉心一跳,忽然问:“门后的世界也可能是随机的?”
谢浮玉不置可否,“第一阶段的所有规则不一定适用第二阶段,既然筒子楼的门能通往维特拉胡斯,维特拉胡斯的门也同样能通往另一个副本世界。”
因为世界正在融合,筒子楼作为引子,已然打开了随机传送的先例,只有大教堂知道这批玩家将要进入什么地方。
“所谓随机只是从我们的视角出发,”谢浮玉说,“站在上帝视角,我们其实一直走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轨道的操纵权则掌握在高维文明手中。”
殷浔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无论格拉大教堂属于哪个时空,离开的时间都固定在了三天后的葬礼,我们需要提前为最后一个副本做准备了。”
谢浮玉嗯了声,随后回身看他:“关于那幅画,你有印象吗?”
殷浔闻言浑身一僵,怔了几秒才慢慢垂眼对上谢浮玉的目光,他心知肚明谢浮玉指的是教堂大门附近的哪一扇彩绘玻璃,然而真正顺着对方的意思回想时,眉宇间又禁不住流露出几分本能的痛苦。
谢浮玉眸光微顿,直直望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在你看见的那些画面里,我是不是......”
话没说完,殷浔蓦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次不会。”殷浔低头看他,一字一顿重复道,“这次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发生。”
这次我们会改写故事的结局,会一起活着走出这场试炼,会牵着彼此的手回到混乱尚未开始的时间点,带着曾湮没于时空乱流的记忆在旧世界成为全新的“我”。
殷浔好像很忌讳听他提起自己的死,谢浮玉有几个瞬间感觉那两个稀松平常的字仿佛变成了一把刀,每每说出口时都像是在往殷浔心口插刀。
他于是张了张嘴,半晌无声吐出一个“好”。
殷浔捏捏他的后颈,俯身与他短暂地贴了下额头,明明比谢浮玉高出一截,姿态却莫名放得很低。
“阿郁,”他轻轻唤他,“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抛弃你的求生欲。”
在绝境中依然保持对生存的渴望是很难的,可一旦抛下那种渴望,就等同于转身拥抱了死亡。
谢浮玉闭了闭眼,主动握住殷浔的手,“我向你保证。”
殷浔得到肯定的答案,很快调整好情绪,拿着历史记录册继续按展品顺序检查档案馆。
维特拉胡斯岛的历史不算悠久,两人花了一上午逛完了整座展馆,并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看来拉奥孔的遗体是关键。”谢浮玉回到馆外的阅览区,边一目十行地浏览书脊上印刷的书名,边压声跟殷浔讨论,“根据我有限的回忆,最后一个副本大概率是灾难侵入现实,生物实验失败导致实验体异变,然后丧尸病毒席卷全球,那种环境下,药物和食物是最紧俏的,保险起见,我们要在这两天内尽可能地多囤一些物资。”
这样即便三天后他们一脚踏进末世,也能凭借手里的物资暂时顶一段时间,并在初始物资消耗殆尽前找到水源、住所和新的食物。
“末日流亡,”殷浔跟着念了一遍谢浮玉给终极副本取的名字,“听起来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谢浮玉抿抿唇,停在最外一排的书架旁,座天使像垂落的羽翼在他面前投射下一抹宽大阴影,犹如阴翳灰云将他笼罩进一片晦暗。
“只要是副本,就会有任务和期限。”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开启最终的那扇通往回溯的大门。
但那时副本世界会和现实世界架构重叠,出口可能藏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谢浮玉摸摸口袋,意识到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新的bonus纸条。
他兀自琢磨了会儿,说:“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矿道。”
拉奥孔是在坍塌的矿道出土的,说明葬礼后他被埋在了那附近,谢浮玉记得展柜边标注了这位天外来客的出土位置,而2784年的矿道对应的,正是2025年的圣索菲亚骑士学校。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前往学校一探究竟。
图书馆位于圣索菲亚骑士学校侧门,与教学楼隔着一片宽阔的操场,他们穿过草坪走向红砖砌成的平房,刚进回廊便看见姜杳一个人站在红砖房前的花园里发呆。
姜杳面前是一座铜像。
黄铜打造的摆件下宽上窄,形似金字塔,却比金字塔更加巍峨高大,它顶部直冲云霄,正对中午移动至天穹中央的太阳。
谢浮玉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皱眉说:“那好像是通天塔。”
话音刚落,铜像猝然瓦解成大小不一的碎片迸溅向四面八方,巨大的声响宛如蓝鲸号爆炸,激起在场几人漫长的耳鸣。
谢浮玉和殷浔被飞溅的铜碎片阻拦住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杳被尘土淹没。
几分钟后,震荡平息,阳光穿透浮尘,随风驱散了弥漫在花园上空的浊气。
谢浮玉捂着口鼻猛烈地咳了两声,刚要往铜像底座边的那堆碎片走便看见废墟突兀地晃了晃,成婧震开结结实实困住自己的碎片,顺手把安然无恙的姜杳拉了出来。
“道具。”成婧注意到谢浮玉如释重负的表情,摊开掌心给他看,“一枚贝壳,必要时可以变成水火不侵的护盾,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使用次数……”
她顿了顿,“应该是三次。”
铜像崩坏前她在别的副本用过两次,现在贝壳碎了,明显已经失效。
成婧把贝壳碎片揣进兜里,拍去粘在手心的灰屑,拉着惊魂未定的姜杳问:“看见什么了?”
铜像碎裂的时机太过凑巧,姜杳又是那样谨小慎微的人,成婧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对着一座光秃秃的通天塔模型出神。
“阿什的脸。”姜杳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我看见阿什飘在塔顶冲着我笑,我想退后,双脚却像被固定在原地似的动不了,再然后意识有几秒空白,等我发现自己能动的时候,阿婧你正好朝我伸手。”
成婧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没事了,你们怎么看?”
后半句话问的谢浮玉,殷浔代他将两人在图书馆找到的线索告诉了成婧,又问:“来花园之前,她在做什么?”
姜杳能看见阿什必然是踩准了对应的触发条件,成婧明白这个道理,如实道:“我们也在找矿道。”
圣索菲亚骑士学校每个礼拜天都会开设公益讲堂,上午讲授历史课,下午与图书馆联动,组织学生参观历史档案馆。
成婧和姜杳进校时正赶上公益讲堂开课。
“路过教室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提到了地外文明这个词,索性拉着姜姜旁听了一节课。”
这节课讲授的正是那件被命名为“天外来客”的藏品,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起来,她们根据教授给出的出土地点来到这座小花园,寻找那条矿道。
成婧抬手指了指光秃秃的铜像底座,“喏,就是那个。”
第180章
铜像底座是空心的。
谢浮玉蹲在断面整齐的裂口旁, 举着手机朝下照了一圈,光线很快打到地面,在灰扑扑的碎石上凝出一团淡白的光斑。
“是密道,”他抬手比划着裂口大小, 示意另外三人凑近些看, “方形的口子, 正对底座铭文的这一面有铁梯,我先下去探探情况,你留在上面接应。”
后半句话是对殷浔说的,混血皱眉瞥瞥他,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个你拿着。”一旁,成婧伸手, 递给谢浮玉一支手电筒,“从阿什家顺出来的,我试过了,够亮。”
爬梯子用手机照明不方便,谢浮玉没推辞,打开手电筒咬在嘴里,接着转身抓住裂口边缘, 屈腿钻进了暗无天日的密道。
昏暗侵蚀视野的瞬间, 潮湿水汽夹杂着无数细小的浮尘扑面而来。
谢浮玉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差点被手电筒外壳崩碎门牙。
他单手攥住扶梯, 另一手扶正歪掉的手电, 将光源微向下压,对准墙壁和横杆慢慢移动。
挂梯的横杆间距约为四十公分,谢浮玉边爬边数,总共数出了二十五根横杆。最后一根横杆距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 他低头看了眼,直接松手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通道底部比谢浮玉预想的宽敞,他擦擦手电筒,站在挂梯边四处照了照,发现这个地方长得跟帕莱蒙岛民宿后面那条密道有点像,也是一块空地连接着几条乌漆嘛黑的岔路。
岔路藏在黢黑的扇形门洞后,单看门洞很难推测出岔路通往何处。
而且路有四条,他们又刚好是四个人,太巧了。
谢浮玉晃晃手电筒,抬脚沿着墙根顺时针走,经过门洞时他挨个停留了一小会儿,白光随之打向甬道深处,直至完全消失在未知的黑暗里。
岔路很长,谢浮玉轻眯起眼睛,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地图。
摆着通天塔的小花园位于圣索菲亚骑士学校内,而圣索菲亚骑士学校又紧邻格拉大教堂,按照岔路目前展示的方位,只要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他们就能回到格拉大教堂。
“这四条路有可能指向同一个目的地,也有可能中途就被其他岔路绕到别的地方去,”谢浮玉将消息带回地面,顿了顿继续说,“即便全部指向教堂,进地道的人也不一定都能活着走出来。”
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光线能够抵达的最远端是什么样子。
“但副本出口大概率就在教堂与地道接轨的地方。”成婧抱着胳膊思索片刻,沉吟道,“这趟得去。”
阿什邀请大家参加拉奥孔的葬礼,而拉奥孔又将几人引向了未来的矿道,如今的这条地道,来自不同时空的线索缓慢串联成一个闭环,他们早已身在局中,不断被新线索吸引,被旧线索推着走向某个精心布置的圈套。
谢浮玉打了个邀请的手势,“你们先选。”
选择与被选择都是运气,成婧看了看他,随即纵身跳向挂梯,“就按下去的顺序从左开始吧。”
姜杳是第二个进入通道的人。
她走后,光秃秃的铜像底座前只剩谢浮玉和殷浔。
谢浮玉偏头看他:“你先?”
殷浔没拒绝,他深深望了眼谢浮玉,温声说:“我会在教堂等你。”
谢浮玉一怔,旋即道:“好。”
几人鱼贯而入,很快站在了各自对应的扇形洞口外。
“朋友们,一会儿见。”成婧说着打开手电筒,一头扎入最左边的一号地道。
姜杳则踩着她落下的一点余光跟着进了旁边的二号地道。
殷浔凝眸注视着面前幽深狭长的甬道,低念了句“一会儿见”,随后阔步迈进三号地道。
谢浮玉闻言微微勾唇,打开手电走向最右边的四号地道。
光线在甬道内似乎格外微弱,进入扇形洞口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黑暗犹如潮水席卷他全身,鼻息间的咸腥味愈发浓重起来。
矿道的位置不会这么浅,谢浮玉用手电筒扫过甬道顶部和侧壁,发现四处都是潮湿的泥土,土表布满碎石砂砾、贝壳海藻,仿佛曾经被海水浸泡过一般。
他在疑似海底世界遗迹的地道里踽踽走了十多分钟,光线始终没有收拢。
谢浮玉预估这条路至少长达几千米,为此已经做好了步行一下午的准备,但仅仅又走了七八分钟,手电打出去的光忽然变亮了些。
发散的光线渐渐凝成一道笔直的光柱,从手机镜头旁的光控照射向屹立在黑暗中的某个障碍物。
谢浮玉快步走近,看见了一扇漆黑的铁门。
门没上锁,像是等着什么人造访。
谢浮玉压下门把手,拉开了那扇门。
吱——
陈旧的防盗门沿着摇摇欲坠的门轴慢吞吞转开一条缝,晕白的光从门后透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谢浮玉迅速踏进那片白光。
下一秒,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新年快乐阿郁,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谢浮玉下意识答:“新年快乐,妈,爸人呢?”
谢茵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笑眯眯地朝二楼书房的方向努努嘴:“阿音跟陆家老二跑了,咱们祝老师这会儿正生闷气呢。”
祝析音,谢浮玉愣了愣,对,祝析音和陆黎桉还在中央街区找线索。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铁门就是离开维特拉胡斯岛的出口,他终于人品爆发欧了一次?
“怎么?你也生气?”谢茵见他板着脸沉默不语,趴在沙发靠背边偏过身,奇怪地瞥了他几眼,嘟囔道,“以前没看出来你是妹控啊?”
谢浮玉确实有些走神。
他们家没有大年初一非要聚在一起吃饭的传统,所以筒子楼副本结束,他和祝析音无缝衔接维特拉胡斯岛后,曾给谢茵报过平安,理由都是和对象在国外度假,彼时谢茵只当是两人提前计划好的,双方互相在视频电话里送了新年祝福便将此事揭过。
但谢茵刚才那句祝语跟他在阿什家听到的一模一样,说明现实世界的时间线还停留在大年初一。
谢浮玉按按眉心,佯装没睡醒打了个哈欠,随口敷衍两句糊弄住谢茵,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目力所及之处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大到家具,小至楼梯转角摆的花,都跟他年三十晚看见的完全相同。
谢浮玉的眼睛告诉他,这里就是他的家。
潜意识却朝反方向跑,不断拉扯着谢浮玉的理智,让他对最熟悉的环境产生怀疑,以至渐渐分不清真实与虚无。
啪嗒,房门轻轻合上,谢浮玉按部就班地在书桌前坐下,掏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充电标识变绿,能充电,现实世界可信度+1。
他将插着充电线的手机搁到一旁,伸手拿过放在桌角的台历。
台历显示今天是大年初一,现实世界可信度+1。
谢浮玉放下台历,按亮手机屏幕对比日期和时间,系统日期跳回大年初一,跟台历对上了。
谢浮玉:“……”
他用力搓了搓脸,几乎要被这些证据说服,打心底接受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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