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离开等同于禁止离开,谢浮玉仰头望着墙角的喇叭,原本敞亮宽阔的机房不知怎地显露出几分难言的逼仄。
他们果然被困在了园区。
而且ddl照旧,说明第二周期确实是初八到十四,正月十四会成为第四周期的起点,届时必有一场动乱。
谢浮玉轻眯起眼睛,计划找机会去一趟A座。
第196章
随着数据输入增多, 巨幅显示屏上的线条逐渐清晰。
谢浮玉看了眼时间,保存好任务进度,离开工作间到广场领员工餐。
生物研究所似乎更忙,他进广场后只看见殷浔和祝析音。
“我来的时候宋星度刚走。”祝析音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匆匆起身, “哥, 我也走了啊,有事宿舍商量。”
言下之意,上午无事发生,她也收到了留宿园区的消息。
谢浮玉点头,拆开筷子吃饭。
殷浔似乎已经吃完了,但他没走, 谢浮玉余光瞥见他用竹筷蘸了水,在餐巾纸上戳戳点点。
湿漉漉的点很快连成几条蜿蜒的折线,谢浮玉垂眼,含糊问:“最近天气回暖,宋星度的感冒好了吗?”
殷浔手一顿,“不清楚,不过没那么怕冷了。”
考察队人选未定, 宋星度有戏, 谢浮玉没再接话,迅速解决了午饭, 临走前扭头嘱咐他:“稍微收拾收拾, 别乱丢垃圾。”
殷浔嗯了声,顺手将绘着河流草图的纸巾抛入没喝完的汤里。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刚踩上B座台阶,远处遽然传来轰响,谢浮玉身形一滞, 眼底浮出几分难以置信。
殷浔捏捏他的后颈,低声:“南区二号门,炸的应该是你跟陆黎桉的车。”
“有序变随机了。”谢浮玉沉眸。
随机筛选意味着推理难度提高,而每种机制在副本中都具有普适性,一旦起了头,后续可能会出现更多可预见结果转为不可观测的情况,首当其冲的就是玩家任务。
果然,下午七点,方头机器人没在扩音喇叭里通知实习生下班,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可以去吃饭了”。
谢浮玉出门时听见那道机械音慢吞吞地提醒:“即日起,研究中心决定将开放时间调整为早上七点至晚上十一点,诸位实习生请自行安排工作,务必在规定的任务期内将需要导入的数据上传完毕哦~”
话音刚落,肩膀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谢浮玉顺着惯性往前踉跄两步,同时反手向后一抓,还未触碰到什么,手腕便先被人攥住。
殷浔和他一起出现在广场边,扶稳他问:“低血糖了吗?”
谢浮玉望向身后,广袤夜色笼罩着空旷的园区,BC座灯火寥落,大楼外部不见一点人影,仿佛除了前两天的保安,园区内就只有几名玩家与偶尔跑出来的机器人。
半晌,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殷浔没再追问,就着刚才的广播继续说:“正常的工作时间是早九晚六加午休两小时,数经院延长开放期明显是想让我们加班。”
“每种人设都有特定的任务要完成,照做就是。”谢浮玉抓着他的胳膊一步一顿地摸黑下楼,走进广场前他朝殷浔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小声商量,“今晚我不回宿舍。”
殷浔不假思索:“我陪你。”
谢浮玉记得自己承诺过对方什么,并未拒绝。
“我想去一趟A座的医院。”他抿了抿嘴,直接解释起此行的目的,“邮件中提及的三名伤者就在医大附属,我想尽快确定他们究竟是不是烧伤。”
数经院对实习生的要求是不耽搁项目进度,在其他方面并没有做更多约束,规则不限制几人夜间出行,但大楼有开放时间,宿舍又在C座内部,超过晚上十一点便不能再回屋休息了,两人得牺牲一夜的睡眠。
“A座应该不设门禁,毕竟有医院在。”谢浮玉顿了顿接着说,“就是进出医院可能还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副本有必要的逻辑基础,生病看医生才合理。”
殷浔皱眉:“别咒自己生病。”
谢浮玉:“......装病,我打算装头晕,怎么样?”
长时间对着电脑,眼睛酸涩、头疼脑热很正常,殷浔思索片刻,点点头。
两人敲定计划,慢慢走向员工餐窗口。
晚餐是黑椒牛柳盖饭,谢浮玉另外用员工卡刷了杯热美式提神。
露天的下沉式广场没有上灯,他环顾四周,在距离员工餐窗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殷浔望见他,起身朝他扬手。
谢浮玉端着餐盘和咖啡走过去,“不忙吗?”
宋星度把嘴里的饭咽进去,咕咚咕咚又灌了大半杯水,才缓过劲儿似的哼唧:“快忙散架了好吗?”
谢浮玉表示没看出来,“在聊什么?”
几人刚刚凑在一起讲小话,殷浔注意到他后,宋星度便止住话茬,抽空扒了两口饭。
温献瑜本想讲两句,刚抬手发现没灯,她估计谢浮玉看不清自己比划什么,遂作罢。
盛明晞失笑,“宋星度刚刚在回忆往昔。”
宋星度:“......”
“聊到哪儿了?”他哎了声,自问自答道,“投票,对,刚和他们讲我进学生会第二年升任学术部部长,当时开什么会来着,我突然有了投票权。”
“投票规则是,同意的画圈,不同意的画叉,弃权的什么都别画,然后六选五,但有五个人是内定的。”
沉默在这个副本里多半代表有线索但不能明说,因此如果有人胡天扯地嘀咕些无关话题,大概率是在想方设法传递消息。
谢浮玉听出点什么,问:“内定?”
“有履历要求,部长级别的必须有三个,女性至少两人,少数民族也要一个。”宋星度支着下巴看他,“候选人四男两女,里面刚好有两男一女三个部长,其中还有一个男部长是少数民族。”
看似六选五实则二选一,宋星度眯眼笑:“我把票投给了剩下的两个男干事之一,另外一个我既没打叉也没画圈,凑巧被旁边坐的弱智看见了,他问我为什么不在不想选的人名头顶画叉。”
谢浮玉:“你弃权了。”
宋星度无奈摊手,“是啊,所以我告诉他,弃权票什么都不用画。”
结果那货指着投票注意事项里的“不同意画叉”反复问他怎么不画叉,宋星度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几遍“弃权的不用画”。
听着像是在还原当年场景,其实隐隐有向数经院几人强调某条信息的意思。
“二选一。”他竖起两根手指朝谢浮玉一并,“弃权票什么都不用画,很难理解吗?”
“不难不难。”梁修俨连声附和,随后转向谢浮玉,确认似的问,“谢哥,换作是你,你也能理解吧?”
“当然。”谢浮玉接收到夹杂在闲聊中的信息,边吃饭边说,“别拿弱智侮辱我。”
宋星度:“......”递个消息真费劲。
他在广场滞留了有一段时间,既然已经将线索顺利透给谢浮玉,便没有再耽搁的必要。
宋星度扒完晚饭,端起餐盘示意梁修俨跟盛明晞一起。
“哎呀,回去加班了。”梁修俨的声音顺着晚风飘近,尾调颇有几分欲盖弥彰。
三人走后不久,温献瑜收拾了餐盘先行离开,广场又只剩谢浮玉和殷浔。
“人选差不多定了。”殷浔随口道。
谢浮玉眸光微凝,屈指在他手背轻敲了两下,“食不言。”
意思是他没猜错,殷浔了然,不再多话。
宋星度总共透露给他们两个消息。
首先是考察队人选。宋星度方才絮絮叨叨兜了一大圈就是为了提示他们“男生二选一”,而进入生物研究所实习的男生刚好是两人。梁修俨跟宋星度之间必然有一人选上,另一人落选。至于“三个部长级”应该是假条件,重点在后面的“两女+少数民族”,盛明晞符合少数民族女性,因此成婧与姜杳之中必须再出一人。
换而言之,五名实习生,将有三人选入考察队,秘密前往北极执行任务。
第二条线索在那句“弃权票什么都不用画”,指向的是火灾中受伤的三名研究员。宋星度提到的弱智同桌曾试图用画叉代表弃权,而非一片空白,影射的是使用不合规手段对待非利益相关者,即本可以不发表任何观点,却偏要强制他人持反对意见。
同理可知研究所处理那三名研究员时,并未爽快移送至正规医院,科学医治,使伤患顺其自然地恢复,而是交给设置在A座的所谓医大附属处置,并如他们最初推测的那样,存在借医治患者的名头掩盖某些事实的嫌疑。
伤患身上很可能出现了某种超出生物研究所预期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又无比契合项目的研究方向,研究所因此将伤患当成观察对象,暂时寄存在A座。
因为研究所本身无法容纳,或者是控制那三个人。
谢浮玉倾向于后者,医大附属的业务范围估计比他想象的更宽泛。
饭后,两人回到数经院加班。
谢浮玉翻了翻桌边尚未导入的数据册,依据任务期限重新做了分类。
加班结束是晚上十点三十八分,他先回了趟员工宿舍。
宿舍是双人间,在C座一层走廊西边,殷浔已经回来了,他洗过澡坐在床尾等谢浮玉,手里捏着不知道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小型手电筒。
谢浮玉瞥瞥他,拿起房间自动刷新的衣物走进浴室,很快收拾好自己,跟殷浔出门。
深夜的园区比学校那片荒地更加荒凉寂静。明明有路灯却一盏未开,仅有的光线全部来自穹顶之上的月亮。
眼下距离正月十五越来越近,月亮也渐渐趋于一个完整的圆,天空云层聚散,淡白月光有时会被纱雾般的薄云遮挡。
谢浮玉拢紧外套,同殷浔并肩朝A座走去。
ABC三栋楼的大门长得几乎一样,A座没亮灯,好在门也没锁。
殷浔趴在玻璃门上向内张望,大厅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正准备直接推门时,紧贴着玻璃门另一侧冷不丁出现了一双眼睛,殷浔浑身一僵,有一瞬以为玻璃门消失了,对方的鼻尖险些碰到他的。
但短暂的慌乱后,那张脸明显变得扁平,鼻梁因为门板挤压而产生了细微的变形。
玻璃门上缓缓凝出一小块湿漉漉的水雾,是守门人的呼吸。
会呼吸,说明至少是活人。
殷浔退后半步,礼貌地抬手敲门。
吱——
玻璃门底部似乎装有金属框,擦着地面撕出一道略显刺耳的剐蹭声。
谢浮玉捏捏耳根,听见值夜的保安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身体不舒服,头晕。”谢浮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付对方。
保安面无表情地审视他片刻,目光转向殷浔,“你什么事?”
“偏头痛。”殷浔在陪人看病和自己有病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竭力保持镇定与保安对视,生怕这位守门人察觉出什么端倪。
保安耷着眼,视线来来回回扫过两人,良久,将门拉大了些,侧身放他们进来。
“哪个区的?”两人前脚进门,保安后脚把门关上。
谢浮玉如实答:“我们是C座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今年新招的实习生。”
“数经院啊......”保安幽幽地念叨了句,“那个地方确实辛苦,成天拉着窗帘黑灯瞎火的,还得跟电脑打交道,眼睛都要熬坏了。”
殷浔:“......”大爷您说这话前能不能先把灯开了?
A座大厅连廊灯都没开,保安站在一团混沌似的黑暗中,身影犹如鬼魅,仿佛转瞬就会从两人眼前消失。
他们进门后就没再挪动位置,毕竟视野全黑,别说走哪条路,路在哪儿都是问题。
殷浔思忖再三,决定先发制人:“叔,请问咱们这个......”
“先挂号再看病。”保安打断他,顺手打开灯。
大厅终于漏进一点稀薄的光。
谢浮玉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后打量起A座一楼。
下一秒,他神色一僵,好像看见了什么眼熟的东西,很快又在保安怀疑前移开了视线。
A座一楼和Aether实验室一楼的布局一模一样。
保安给他们指完挂号窗口的位置就折回了值班室,值班室的小窗完全不透光,谢浮玉注视着那扇门缓缓合上,保安的身影随之沉入黑暗。
挂号窗口在保安室隔壁,两间屋子并排位于一楼大厅东面。
保安消失不久,一号窗口后方亮起一点光,殷浔拉着谢浮玉走近,一个穿白大褂的男生慢悠悠晃到工位上。
“什么事?”他掀眼瞥瞥两人,语气句式似乎有意模仿保安。
年轻面孔移到光下,谢浮玉打量他几眼,很轻地挑了下眉。
殷浔把员工卡递过去,依次说明他们的“病情”。
男生没多问,拿着员工卡转回电脑前,一阵敲敲打打后将员工卡连同两张挂号单推至窗外。
“上二楼。”他有些过于言简意赅,讲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谢浮玉扫了眼男生的胸牌,转身跟殷浔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医大附属在一楼仅设挂号窗口,科室都在二楼,两人按照指示路标上楼。
二楼倒是有灯,不过是那种老式照明灯,就一盏,挂在紧挨着楼梯口的男厕外,灯罩焦黄发黑,光线雾蒙蒙的,聊胜于无。
谢浮玉低头,就着殷浔的手眯眼看挂号单,“一号科室?”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它哪怕叫急诊科,叫一号科室算什么,一股子校医院既视感。而且二层这些科室全都关着门,乍一眼扫过去还以为医院内就剩他们两个活人。
“那边。”殷浔指指厕所正对面的一间屋子。
谢浮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门后有淡淡的光渗出门缝,几乎要与昏暗的大厅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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