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慈静静听着,不免替她惋惜,“会后悔吗?放弃了可能赚得更多、履历更好看、资源和未来似乎也更广阔的那条路?”
方婷果断地摇头,“不后悔。先不说那个‘更好’的未来是不是真的更好,就算它确实金光闪闪,但要付出的代价,是无穷尽的忍耐、妥协和心力交瘁。我不是那种内心特别强大,能八面玲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人。但我能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承受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所以,青慈,你不该为我惋惜,反而应该为我欣慰。起码我现在靠着自己的本事,有能力也有那么点底气,去做更喜欢也更擅长的事,算是亿万人中幸运的那一个。因为太多太多人,光是生存的本能,就足以压垮他们追求所爱的空间和勇气。”
李青慈感受到这番话中平静的力量,迎上她镜子里的目光,“你说得对方导,我该恭喜你,恭喜你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节奏。”
方婷咧嘴一笑,拍了拍手站起身,“好!有你这句话,我这心态就更稳了。准备准备,开工!”
…
这一年的年末很快到来,各大影视颁奖典礼几乎成了《暗河》的巡回加冕场,其横扫之势远超前作《远山》,成为当之无愧的年度现象级作品。
导演谭仲宣凭借此片,坐稳了华语影坛最具艺术掌控力与商业号召力的顶级导演宝座,男主角闻执也成功撕掉过往标签,跻身备受认可的实力派一线行列。
而最璀璨的星辉,无疑落在了“秋河”的饰演者李青慈身上。
在第30届华钟奖恢弘而庄重的颁奖典礼现场,他拿下了象征未来无限可能的“最佳新人演员”奖项。
其实早在典礼举办前,坊间预测便已将此奖归于李青慈名下。大部分声音认为这毋庸置疑、实至名归,但也夹杂着些许低低的议论。
毕竟他太年轻了,华钟奖素以专业和严苛著称,分量极重,质疑声不可避免:资历是否太浅?这个奖是否来得太快?
然而,主办方赋予的颁奖词,就是最掷地有声的回应:
“李青慈,以超越年龄的深刻洞察力与精妙入微的演绎,赋予‘秋河’这个挣扎于命运边缘的复杂灵魂,以令人心颤的生命力。使其超越了冰冷的银幕,成为一个深入时代肌理、引发广泛共鸣的文化符号。”
“华钟奖的最佳新人,旨在表彰本年度最具突破性表现与未来无限潜力的表演新锐。李青慈无可争议的角色完成度,以及角色本身所引发的巨大文化影响力,充分证明了奖项的价值,根植于对艺术创作纯粹的敬畏与嘉奖,而非资历的简单堆砌。”
“这个奖项,属于‘秋河’,更属于将‘秋河’从文字中唤醒的灵魂塑造者——李青慈。”
铿锵有力的颁奖词在殿堂内回荡,余音未绝,李青慈在掌声浪潮和镜头聚焦中起身,鞠躬,上台。
第108章 我向你道歉
为他颁奖的, 是至今仍保持着华钟最年轻影帝纪录的蒋竞川。
聚光灯将两人完全笼罩。
“恭喜。”蒋竞川拿起那座沉甸甸的奖杯,递到李青慈手中,“青慈拿到华钟最佳新人的年纪, 比我当年还年轻几岁,后生可畏。”
交接时他微微俯身,仿佛私人耳语,“从出道决赛夜我念出你的名次,到今天你站在这里,从我手里接过这个奖,真是恍如隔世。”
他目光复杂难辨,里面有纯粹的欣赏,更有一种一步步见证璞玉被自己亲手擦亮后的深沉感慨。
谁能想到, 当初那个在酒吧里被刁难、倔强却尚不能完全自保的服务生, 会蜕变成如今这个光芒万丈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最万众瞩目的存在。
李青慈接过奖杯, 最先感受到的是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拿着无数新人演员向往不已的表彰,伫立在金灿灿的最高演艺殿堂之上, 发表了简洁而真诚的获奖感言, 感谢了导演的信任、剧组的包容、团队的陪伴, 也提及了粉丝的支持与守候。
然而,无人能窥见他平静面容下真正翻涌的思绪。
“秋河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而演绎他,是我生命里的一次深潜。”
颁奖典礼至此在绚丽与掌声中落幕。
后台通道拥挤如潮,媒体记者、品牌代表还有其他嘉宾一波一波形成包围圈涌来。闪光灯刺眼, 话筒几乎要怼到脸上,各种问题混杂着呼喊声。
李青慈被助理和几名保镖护在中心艰难地挪动,好不容易突破重围,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VIP通道出口,正准备上车,一个颀长的身影突然挡在了车门前。
蒋竞川闲适地倚在门边,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他抬手止住欲上前阻拦的周瑾薇和保镖,目光直直看向李青慈,语气不容拒绝,“跟我去个地方。”
明明上次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还记忆犹新,李青慈态度冷淡,“蒋少,我想我没有这个义务……”
“那家私房菜馆,一年前我就想带你去尝尝,可惜被人半路截了胡,没去成。”蒋竞川打断他。
路潜当着他的面,强硬地带走李青慈的那一幕,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今天刚好补上,权当我为你庆祝。”
“我没兴趣。”李青慈拒绝得甚至有些不留情面,欲绕过他上车。
“青慈,别让我难做,你不去,我就去你家楼下等,等不到,就去你公司楼下等。你知道的,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他视线投向通道尽头几个还未完全散尽的零星记者,意有所指,“让媒体拍到点什么‘蒋竞川深夜苦候李青慈’之类的画面,对我倒无伤大雅,对你恐怕不算什么好事,对吧?”
李青慈清楚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在开玩笑,以蒋竞川的身份和行事作风,如果执意纠缠,制造更大的风波,两人一起登上头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对身旁的周瑾薇道,“薇姐,你先带团队回吧,我晚点自己回去。”
“青慈……”周瑾薇不太赞同。
“没事,我猜蒋少只是想叙叙旧罢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停在稍远处的那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
蒋竞川立马快步跟上,为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而对方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一般,直接拉开了后座门,矮身坐了进去。
他怔了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摇头轻笑一声,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和不以为意的纵容。
车子启动后,平稳驶入夜色中的车流。
寂静的车厢内,蒋竞川手上把控方向盘,余光却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打量李青慈。
他坐在后座,脱下了外套搭在膝上,眼睛看似专注地望着窗外,□□色游离。
许久,是蒋竞川先忍不住开口,“今天是天大的喜事,我该再次恭喜你,你现在的地位,全娱乐圈也无人能出其右了。站上巅峰,被所有人仰望的感觉如何?”
“蒋少应该对此并不陌生吧,何须问我。”
“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还在看人脸色,论成绩远不如你,你才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了。”
李青慈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与蒋竞川短暂相接,这人今晚的话,总带点若有似无的讨好?还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
他无意深究,移开了视线,只淡淡回了两个字,“谢谢。”
心里清楚对方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蒋竞川识趣地噤了声,只是目光仍不时流连在后视镜里,看窗外的流光溢彩在李青慈轮廓分明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上跳跃。
“红气养人”这句话,倒不是全无道理。
与刚出道时那个带着青涩棱角和隐忍的少年相比,如今的他,彻底褪去了那层保护性的外壳,显露出内里更本质的光华和美。
这种美不再是易碎的琉璃,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寒玉,温润的质地之下,透出的是令人不敢轻易触碰的凛冽光泽,吸附着所有的视线与深藏的欲望。
车最终驶入一条僻静的梧桐道,停在一处低调的庭院式建筑前。门脸并不张扬,只有一块深色的木质招牌,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静庐”。
引路的侍者显然认识蒋竞川,恭敬地将他和李青慈引入内院。
穿过几重月洞门,环境愈发清幽雅致,假山流水,翠竹掩映,连空气都似乎过滤了城市的工业浊气,只余下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
包间临水而设,推开雕花木窗,一池残荷在月色下剪影萧疏。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透着主人非凡的品味与心思,这里绝不是临时起意就能找到的地方。
落座后,蒋竞川没有立刻点菜,而是亲自为李青慈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他放下茶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青慈,上次的事是我失态了,那些混账话并非我本意,更不该对你说出口,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李青慈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没有立刻回应。蒋竞川此刻的态度,确实与往日的乖戾强势判若两人,那份道歉的诚意至少表面上来看是真切的。
他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蒋竞川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脸上又露出一点笑来,抬手示意侍者上菜。
菜品精致考究,无论是药膳炖汤、清蒸鱼肚,还是那道用燕窝做底的雪梨羹,都多以温养脾胃为主。
席间,蒋竞川用公筷为李青慈主动布菜,姿态周到体贴。他不再触碰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也收敛了惯常的轻佻调笑,只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气氛竟难得地平和下来。
当最后一道甜品撤下,桌面恢复洁净,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轻轻推到了李青慈面前。
“打开看看。”声音暗含期待。
李青慈没有动。
他只好自己伸手打开了盒子。黑色衬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祖母绿吊坠项链。宝石色泽深遂浓郁,切割完美,链身是极细的铂金,精致异常。
“特意为你定制的,上次没送出去,祖母绿最衬你的眼睛。”
李青慈的目光只在那价值不菲的宝石上停留了一瞬,“谢谢蒋少美意,但我不能收。”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想欠我?但是青慈,你也应该清楚,这样一条项链,再名贵,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真的不算什么。”他试图打消对方的顾虑。
“那么,人也应该一样,再特别,对蒋少来说,身边也从不缺那一个才对。”
蒋竞川没料到自己为了让他安心收下礼物的话,竟会被对方如此巧妙地化作回绝的武器,内心勉强压制的沉郁又是一阵剧烈翻腾。
他深吸一口气,口吻近乎恳切,“可是青慈,这条项链是我专门为你定制,除了你,再无人可相配,所以今晚就让我亲手替你戴上好吗?之后你想怎么随意处置都可以。”
“抱歉,很不巧,我今天穿了一件不适合戴项链的衣服。”李青慈穿的是高领毛衣,领口严实地包裹着修长的脖颈。
这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的明显借口,“所以你就真的……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蒋少,感情的事,不是给不给机会的问题,它需要的是顺其自然,你情我愿,是两个人都在同一频率上的‘合适’,这些我们都没有。”
“是不是……”蒋竞川艰涩出声,“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对你太坏了?如果是的话……”
李青慈轻轻摇头,眼神坦荡,“你以前是对我很坏,但是也有一段时间对我很好,酒店监控那件事你一个人担下舆情,还有雪山那次意外你奋不顾身救我,这些我都很感激,甚至直到今天,这份感激也依然存在。”
他看到蒋竞川眼中骤然微闪的光,话锋却没有任何偏移,“如果你问我要别的,在能力范围内我会拼尽全力给你。唯独这个……”他指向自己的心口,“我给不了。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好,很放松,多谢蒋少的安排。”
说完,他不再给对方任何挽留的机会,起身离席。
“我送你!”蒋竞川立刻站起来。
“不用了。”
“你一个人不安……”
“蒋少能至少尊重一次我的想法吗?”
蒋竞川被这句话钉在原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包间。桌上的残羹冷炙,那杯未尽的茶,还有那条祖母绿项链,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缓缓坐下,攥紧了盒子,丝绒触感柔软,偏偏那一刻也好像刺痛了掌心,心底渐渐浮现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
但要他放弃?
怎么可能。
李青慈没有让助理来接,也没有打车,戴上口罩和帽子,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独自一人融入了初冬清冷的夜,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知道可能还有狗仔在暗处窥伺,但也不是很在乎了,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就好,那些见不得光的镜头和视线,似乎都暂时失去了压迫他的力量。
与此同时,街对面一辆劳斯莱斯幽幽驶过,后座的齐胜权刚从一场关于明年院线排片份额的重要会议中脱身,正闭目养神。司机放慢了车速,在导航提示的复杂路口辨认方向。
“齐总,您看那边是不是……”副驾上的总助沈霖轻声提醒,目光却落在窗外,莫名觉得路边有个人似乎有点眼熟,那人气质过于突出,让人很难忽视。
齐胜权睁开眼,顺着沈霖示意的方向望去。隔着车窗,即使对方戴着口罩,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人行道上那个熟悉又清瘦的身影,在寒风中独行。
“跟一段。”
司机立刻会意,将车速降得更低,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缀在李青慈身后。他停步看橱窗,车就会停下,他继续走,车也缓缓跟上。
齐胜权始终只是安静地看。
沈霖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小心问道,“齐总,既然看到了,要不要请李先生上车?外面挺冷的,送他一程?”
“不必了。”齐胜权摇头,“他在我面前,总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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