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叶知丛闭着眼,轻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
单薄的脊背贴在冰冷瓷砖,温热水流从上至下哗哗冲刷。
陆放单膝跪在他面前,线条流畅的脊背上每一块饱满的肌肉都被热水浇淋出绷起的模样。
叶知丛眯起眼睛,氤氲的热气和泪水使得人影都模糊,他有些想看又有些不敢再看,抖着嗓子连声音都快要夹起来变得甜腻。
他下意识地去抓握那偏硬的碎发,哆嗦地站不住,直到曲起的膝窝也被人握在手中托举撑起着。
没再有任何前情提要和撩拨玩法,只一句发自本能的想要,和一副纯粹又滚烫的口腔。
叶知丛好像突然明白了这也并不是什么奖励,只是陆放心甘情愿地想让他舒服一点而已。
……
热水将一切冲刷干净。
小朋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叶知丛这会儿又好奇了,探头探脑地嚷着让陆放张嘴,像啄木鸟要检查树洞里有没有小虫子一样,非要去看陆放喉咙里的小舌头。
陆放垂眸睨着人闹,他不张嘴叶知丛就要上手去戳。
直到他卡着他的脖颈低声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叶知丛耳梢唰地一下烫起来,从脸红到脖子根,这才蔫巴巴的同手同脚地走开了。
好恐怖。
叶知丛抚摸着刚刚陆放指腹摁压着的位置想。
真到了这个位置他不会被捅死吧?
第50章 坠入爱河
叶知丛的叛逆期在差点没把自己气死中开始。
又在无数个邦邦、邦邦邦声中, 平稳地……嗯……
好吧没度过去。
他在临近开学前破天荒地做了个梦,梦里没有怪物,也没有可怕的东西追逐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些噩梦了,可是这个梦却气得他崩溃大哭。
他梦见陆放聋了。
陆放:“……”
这次变成他在追逐,陆放走在前方,他就像之前那些追逐在他身后的怪物们一样,追在陆放身后一路的跑,不管他怎么喊陆放都不肯停下脚步,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就一如既往地永远站在前方,气得他原地化身被晃得满是气体快要爆炸的可乐罐子, 可乐罐子还成了精, 长了一口白牙,嗷地一口咬在陆放大腿上。
好容易追了上去, 他呜呜直喊,挂在人裤子上被人一甩一甩地脑袋都要甩掉了, 可陆放就是听不见, 不肯垂眸看他一眼。
他真得变成小怪物了, 原来在他的梦里那些怪物就是变成长了嘴的可乐精咬他屁.股的。
陆放前方有光,他却只能隐匿在那些黑暗中追逐着人,挂在人大腿上被人拖着走。
可当他气爆炸时,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陆放根本没有走出那片黑暗, 他站在阴阳交界的两端,停下脚步将要回头,紧接着便被他身后所带来的黑暗全部淹没。
“你为什么听不见, 为什么不理我!”
叶知丛嚷嚷着质问,可还有最后一句,他却怎么也没能问出口。
他想问:你为什么不肯停下来,回头看看我。
唰地一下,脊背上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叶知丛搅紧手指,攥着衣摆不肯松,他刚刚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冒出来,惊得他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去佛罗伦萨了。
本科的最后一个学期没有课,可以申请不返校回国准备作品集,只需要在毕业展时出现就好。
可是读研还要一年,曼城和佛罗伦萨没区别,相隔的公里数是多是少,他们都依旧隔着大洋彼岸。
陆放能陪读一周、一个月,甚至可能更久,可他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吗?
他不是看不到陆放因为时差问题经常在深夜处理视频会议,从国内打来的汇报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忙起来的时候有时一天都睡不了三四个小时。
可是明明之前,陆放的生活习惯良好的像退了休的老干部。
叶知丛找不到解法,当他冒出来那个念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妈妈。
他原本只是想替林岚熙去佛罗伦萨看看的,可是现下,当他看着自己准备到一半的作品集,看着那一张张一幅幅情绪充沛的画作,他扪心自问——他真得不想去佛罗伦萨吗?
他想去的,不止是为了林岚熙。
林岚熙生前给他留下的话是:‘如果你也喜欢的话,替我去看看吧。’
叶知丛曾经自顾自地屏蔽掉上一句话,他以为自己没什么喜欢的,他只是在为他的妈妈做着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将未完事件列出来按部就班的完成,只要替她去看看就好了。
可若是真的不喜欢。
他又怎么可能会拿起画笔,这一拿就是十几年,从未间断的放下过。
‘如果你喜欢,替我去看看’。
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因为最初的那句‘喜欢’。
从他三岁半看到那颗小蘑菇开始,亦或者是更早,在他或许连记忆都没有的那几年,看林岚熙给他展示出来的一幅幅美好的风景画卷。
是当年林岚熙为了他办理保留学籍延时入学,回国结婚生子,她本以为等一年时间足够可以再踏出国门,可没想到这一等,竟会是她的一生。
等来等去,等到她被万事磋磨,她再也走不进去她梦寐以求的学府了。
可她当时不远万里放下一切奔赴回国的时候,她留恋的,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还有一份她以为独属于她自己的温暖胸膛?
叶知丛窝在陆放怀里想。
他此刻贪恋的拥抱。
林岚熙是不是也曾拥有过。
她贪恋那个曾经也为她遮过风挡过雨的人,只是后来,风雨都是他给的。
叶知丛想不明白了。
身体里的所有水分仿佛都变得酸苦无比。
Grave当时给他的选项里,一个是生理性的快乐,另一个,是要他去谈一场恋爱,品尝一下爱情的甜苦。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发觉,他还没有谈一场恋爱,就先走入了婚姻,他还没有找到什么是爱,尝到什么是甜,就已经先一步感知到了苦味。
好吧。好像所有顺序一直都是颠倒的。
就好像他和陆放,是从先做.爱开始,然后才接吻,最后才拥抱一样。
他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没有体会到那一瞬间的心动。
生活却先他一步,交给了他一个他找不到解法的抉择。
陆放曾对他说过,‘这是爱吗?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对你的惩罚。’
叶知丛当时不懂,他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被这样的人坦坦荡荡地爱一次,最致命的吸引永远来自于危险,他当时不怕流泪、不惧风险,他透过一角看到了朝他席卷过来的汹涌风暴,他放肆又任性般肆无忌惮地一跃而下——
可如今真的拥抱到了,他才惊觉,什么叫满是迷惑性的陷阱牢笼。
他被困在陆放太过于温暖的怀抱里了。
他之前说小鸟总是要飞出去看看的,当时他告诉陆放,不然你拴一条链子?
可他脊背上的翅膀还没来得及长出来,陆放手中的锁链也没有对他套上去,可他怎么,自己却先一步不想飞了呢。
或许早就套上来了吧,那是条无形的锁,是看不见的链条,丝丝缕缕地束缚着他的脖颈,捆绑着他的脚踝,把他刚出生的翅膀紧紧缠绕,用糖衣彻底将他牢牢地粘在人身边,像小手办一样揣在兜里时时拿出来把玩。
可如果有一天,他不想要了呢。
装在兜里的小手办被掏出来,又会被扔到哪里。
叶知丛缩成一团,陆放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覆盖着蝴蝶骨的位置。
那双手很有力的,干燥,温暖,抚摸过的位置会发烫,好像还有些痒。
叶知丛挪了挪肩,蝴蝶骨随着动作更突出了些,倒好像是真的要生长出来什么一样。
陆放还在低声哄着他,说只是噩梦,让他别怕。
“我一直都在。”
叶知丛噙着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想说,不会的。
你不会一直都在的。
就像那天他睡到傍晚起床时,那偌大的落空感虽然被乱七八糟的小猫覆盖,又被及时赶回家的人温柔地揭过去。
可那一瞬间的失落太真实了,它再一次被藏起在敏感的神经之中,又在此刻被记忆所唤醒,教人无所适从。
叶知丛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又回到那漆黑一片的黑暗中,随即突然一脚踏空,骤然失重。
他慌慌张张回头看,脊背上不知何时生出来的那双装饰性的翅膀,根本就不会扇动。
他飞不起来。
他直直地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跌落,整个人飞速下坠——
“啊!”
叶知丛猛地惊醒过来,对上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陆放半阖着眼皮,眉心轻蹙,可很快就恢复清明,平静又关切地望着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睡得,睡着睡着竟从陆放身上滚了下来,在即将要跌落在地时,被还在睡梦中的陆放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半搂半抱的护着他挂在床边,没让他彻底掉下去。
陆放把他捞回来,趴在自己身上,笑着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掉床。
叶知丛古怪了一会儿,僵直的脊背被人大手一点点捋开,软塌塌地贴下去,继续像攀猫爬架似的整个人都扒拉在陆放身上。
“做噩梦了?”
叶知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能发现……”
陆放揉着他的脑袋,温热指腹轻轻重重地按摩着他的头皮,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摁了一会儿,揉得人不自觉眯起眼睛。
小猫似的。
陆放垂眼,看着窝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的人,舒服地就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不过那小声的呼吸声听起来倒是还有些类似。
他轻轻叹气,语气很低,不像诘问,倒只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年纪轻轻的,哪儿来这么大压力?”
叶知丛小小吸了口气,扁了下嘴巴,低声问“做噩梦是因为压力太大吗?”
陆放搂了人一把,叶知丛转过头来,下巴尖儿戳在人胸口,抬头眼巴巴地和垂下眸子的人对视。
“梦见我不理你,梦见往深渊里掉落,这些大概率是你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的体现,才会表现在梦境中。”
陆放依旧平静地注视他,不会嫌弃他事多也不会觉得他做噩梦这种小事无聊,而是很认真地和他讲解一些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道理,还耐心地想要和他一起分析原因。
“说说吧,最近在担心什么?”
陆放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开口,仿佛不论他在担心什么大事到他这里都是可以解决的小事一样,哪怕无足挂齿,但是总有人在乎。
“不会是开学恐惧症吧,”陆放见他不说话,语气轻松的笑他,“不是说好了可以申请不返校的吗?过两天我们先去跳伞,去新西兰看小羊,邮件我已经替你发送过了,回执很快通过,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国,家里还有一堆猫崽子等你呢。”
叶知丛听了一会,小声问:“我的那些画……”
“画面没干也可以邮寄的,已经找人在打包了,湿度和温度都有专人控制,放心,坏不了的,知道你在准备作品集,已经提前在国内空出来房间存放,等到毕业展的时候,专机给你运一趟,把你的人和画一起打包上去好不好?”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陆放总是会被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好像根本不用操心什么,连问题都快要问不出来,只需要不带脑子的跟着人走就可以。
明明之前,他也有一个规划本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翻开过了。
陆放替他大包大揽了一切,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他的整个人生,包括他这个人。
不仅仅只是他的喜怒哀乐。
原来陆放说的所有,是真的是所有。
就算是爹管儿子也没有这么管的吧?
叶知丛茫然地呢喃了句:“daddy啊……”
“……”
陆放呼吸一窒,搭在人偠上的手重了重,语气有些沉:“又乱喊什么。”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遇事不决还是问问好了,哪怕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陆放的可怕之处,可在这种茫然不定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求助陆放。
就算他真的是坏人,他也没办法了。
叶知丛轻轻开口,说陆放,我不想去佛罗伦萨了。
陆放有一瞬间的怔愣,那双沉沉的视线扫下来,正对上叶知丛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此时写满了无措和犹疑。
那双眼一如既往地干净,可闪动着的灼灼目光,带着无助的惊惶。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一直下意识逃避着的、一直没有提前去做预设的那个时刻,被叶知丛就这么明晃晃地问了出来。
当小鸟要飞走的时候,他做得到放手吗。
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他舍得毁掉他放纵出来的小孩吗。
他是想要叶知丛全身心的信任他,可他又总要告诉叶知丛要提高警觉;他也是想要把叶知丛就这么放在身边,就待在他的羽翼之下被他永远护着的,可当他真的听到叶知丛说不想去读研的时候,他那点子良心怎么这么痛呢。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会高兴的。
这么个小人就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陆放沉默很久,他说不出来那句不想去就不去了,你高兴就好。
他也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知丛最近总做噩梦,或许是小朋友天然的感知使得他下意识地出现担忧和恐慌,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他敏锐的第六感在和人性的本能做对抗。
趋利避害,沉溺享乐,又无法自圆其说,完全安宁。
等了很久,叶知丛听到陆放略带沙哑的嗓音。
陆放头一次如此不容置喙地拒绝他的要求,很轻、又很沉,带着些干涩的苦味,说:“不行。”
叶知丛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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