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书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声冷笑:“我偏不解呢?”
“无所谓。”沈彻闻已经发了狠,什么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就算今天周贺丹死了,我也有办法让他重新活。但你今天不救他,太子能不能活,我就不能跟你保证了!”
乐书景显然没想到沈彻闻会拿太子威胁自己,梗着脖子,鼻孔翕动,憋了半天还是丧了气:“好,我救。”
沈彻闻阴沉着脸将乐书景拽进卧房,然后把伺候的下们赶了出去。
刚刚那句话说出来,沈彻闻自己也惊了。他没想过自己会用书乾哥的性命来威胁老四。
明明周贺丹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在十年前的沈子鸣已经找到了解药,或许今天周贺丹断了气,明天一睁眼就恢复如常了。自己为什么要用书乾哥来要挟老四呢?
沈彻闻心乱如麻,让自己不要再继续往下想,盯着乐书景解毒。
“萃毒针还在吗?”乐书景问。
沈彻闻去柜子拿了塞他手上。
乐书景捏住萃毒针,往旁边油灯的火焰上燎了下,待针冷下来,直接往周贺丹虎口上一扎。
“你做什么?”沈彻闻紧张地问道。
乐书景只是斜了沈彻闻一眼,并不答话,等萃毒针拔出后,看清了上面残存的浅褐色痕迹说道:“果然是陈艾,应该是第五年,照理威胁不到性命,只是会比普通人体虚而已,问题出就出在……”说完乐书景又看了沈彻闻一眼。
沈彻闻登时有点哭笑不得,心说关自己什么事?自己横竖就乱来过一回,阿南活蹦乱跳,后面的事要怪就怪那个什么沈子鸣去。
“第五年是什么意思?”沈彻闻问。他现在只知道周贺丹中的毒叫陈艾,至于陈艾是什么,来自十年前的信上可半点儿没写。
乐书景一边不耐烦地大致介绍了一遍陈艾,一边把艾草搓成球开始给周贺丹解毒。
沈彻闻看不懂乐书景的这些操作,只是无比困惑周贺丹到底是怎么中了陈艾的。
陈艾这种阴险又稀少的毒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拿来下给一个二皇子身边的幕僚,因此周贺丹身上的毒必然是受了老二牵连。
可周贺丹又没有生活在乐书音身边,老四刚说陈艾只有吃下去才有毒,如果说是乐书音留膳,周贺丹怎么做才能这么巧,五次吃到带毒的菜?总不可能老三买通了整个御膳房,天天往乐书音的饮食里加毒……就算御膳房能买通,他也弄不到这么多毒去。
而且,乐书音留膳,不可能只留周贺丹不留自己吧?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毒?
沈彻闻想不通,越思考越发现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周贺丹在跟自己成亲后还在和乐书音暗通款曲!
想到这个可能,沈彻闻一下子就开始恼火,他不能接受三个人的纠葛里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个。
但他又想起从永桂街出来以后,自己逼问周贺丹时,周贺丹吐着血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实在不应该再次怀疑周贺丹和乐书音了……或许等周贺丹醒来,直接问他会比较好。
乐书景折腾了半宿,终于打着哈欠说结束了,但他也没走,和沈彻闻一起一直守到后半夜周贺丹醒来。
见周贺丹醒来,乐书景没等沈彻闻说什么,先开了口:“应该没大碍了,让太医开点循序渐进的补药,养好身子……不过既然能找到解药,说不定也能直接阻止下毒,兴许过几天你身上中过毒的痕迹都会完全消失。”
“多谢康王殿下。”周贺丹起不来身,躺在床上朝乐书景虚弱地挤了个笑。
乐书景不悦道:“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不要自作多情。”
周贺丹笑笑:“那我也只承殿下的情。”
“我其实早都能走,只是有件事很好奇,现在回去以后必然抓心挠肝地睡不着,所以专门等周太傅醒了问问。”
“殿下请讲。”
“陈艾必须下在饮食用才能发挥毒性。”乐书景说,“它虽然无色无味,也很难检测,但我二哥毕竟是皇子,想给他投毒有多难,你之前常陪在二哥身边,应当知道的。”
周贺丹点头。
“况且我二哥后来登基做了皇帝,身边的人换过一批,每次用膳都有层层检验,比做皇子时还要更严苛。
“你说,下毒的人难道真手眼通天到,可以先买通皇子府的仆役,后买通宫里太监宫女,给我二哥下毒,而且还能滴水不漏一丁点儿的风声也没有?”
沈彻闻:“你是想说……”
“有没有可能是二哥的心腹出了问题?”
第33章 新成元年
“不可能。”周贺丹打断了乐书景的分析, “既已是先帝心腹,先帝登基后必然都授予了高官厚禄,没有任何理由协助旁人毒害先帝。”
既已是天子心腹,又没有君臣离心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凭什么要帮他人谋取皇位?事成之后难道还能得到比现在更多?
同僚们又不是傻子, 谁会做这种高风险几乎没回报的事。
“那周太傅有什么高见吗?”乐书景问。
卧房里安静了一阵子, 周贺丹才缓缓开口:“我有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王爷手里有没有什么见效快且不易被发现的迷丨药?”
“有倒是有,但我总得知道你想做什么。”
周贺丹说:“我要去验证一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中陈艾的痕迹。”
乐书景没搞明白迷丨药在这当中起到一个什么效果,但他也不想掺和进来周贺丹的事,只敷衍地说:“好,明日我差人送来。”
已是深夜, 乐书景不便打搅,起身就要告辞。
沈彻闻开口留人,还想就刚刚恐吓老四的事道歉。乐书景背对着他摆了下手:“你只要尽心尽力救我大哥就行,犯不着跟我搞这些有的没的。”
沈彻闻暗自笑笑,老四这小子,虽说是书乾哥养大的,脾气却半点儿没随书乾哥, 甚至跟小时候也判若两人, 怪里怪气,却也不讨厌。
送走乐书景, 沈彻闻再次回了主院。主屋廊下只有阿澜一个人站着, 一看就是在等自己回来,其他下人踪迹全无,想来应该是被支开了。
“我们大人刚吃完太医给开的安胎药,正要睡下呢, 表少爷进去吧。”阿澜恭恭敬敬说道。
“今晚辛苦姑娘了,姑娘也早些歇息,王妃这里有我看顾着。”沈彻闻说道。
他实在弄不清阿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理论上不应该知道,事关自己假死的事,周贺丹不会随意告诉别人,但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要大半夜把男人往王妃房里带!!还有没有天理了!
看着阿澜走远的身影,沈彻闻甚至忍不住想把人拽住按着肩膀问问,把男人往周贺丹房里领的事,是单自己这一次,还是已经做过好几次了!
沈彻闻到底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进了屋里,但在卧房门外踌躇起来。
今天折腾了这么一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贺丹。他一时冲动,差点害死他们的孩子。
除了内疚,沈彻闻心里盘桓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不知道在心烦意乱着什么。
这种情绪脱离了他的掌控,令沈彻闻既烦躁又不安。
“怎么在外头不进来?”周贺丹的声音传出来,沈彻闻如梦方醒,迈脚进了里屋。
折腾了这么久,周贺丹本该憔悴,却因为解决了沉疴常年苍白的嘴唇带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沈彻闻看着他散乱的长发,不由觉得面上一热,飞快移开了目光,磕磕绊绊说道:“今,今天的事,对不起。”
周贺丹伸手,示意沈彻闻靠近一些,沈彻闻照做后,周贺丹又说:“扶我起来会儿吧。”
沈彻闻于是弯身,想扶着周贺丹半靠坐在床上,却没想周贺丹的手臂忽然绕住了他的脊背,眼前人像起风时的花枝似的,没骨头一般贴在了自己身上。
周贺丹只穿了里衣,沈彻闻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隆起的肚子贴在自己腰腹处,胎儿动了几下,像一尾游鱼。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周贺丹将头靠在沈彻闻肩头,侧着脸往斜上方看着他,“我说了,今天是我不好。”
鼻息扑在脸上,沈彻闻感受到一股酥丨麻,浑身都僵了。他想自己应该把周贺丹推开,让他更庄重些,跟自己保持距离。但他根本做不到,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
“今……今天是我太冲动,不该那样对你,也不该说那些话。”沈彻闻脸红得厉害,话也说得没那么顺畅。
“你要是坚持的话,那就是你的错吧。”周贺丹看着满面通红的沈彻闻,嘴角微勾,“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光道歉可不行。”
沈彻闻没想到周贺丹会得寸进尺,完全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晚再陪陪我吧。”周贺丹说。
沈彻闻更加无措。
周贺丹拉起沈彻闻僵住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柔声说:“来跟我们劫后余生的次子打个招呼吧。”
沈彻闻手指动了动,只是指尖轻触,并不敢用丝毫力气。掌心下的肚子比上次触碰时要更大,感觉沉甸甸的,比想象中要柔软许多,胎动也比之前更加明显。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沈彻闻问。
“你喜欢哪个?”
“不知道。”沈彻闻垂眸看着在他眼里大得有些夸张的肚子,“或许都喜欢……不过我们还没养过女孩。”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已为人父的实际感觉,像做梦,轻飘飘的。
“那希望它是女孩。”
“之前那个呢?”
周贺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沈彻闻在说什么,贴紧了他,缓缓闭上眼:“男孩,留了七个月,还是没留住。”
沈彻闻感觉有刀狠狠地往心口扎了一下。
--
许是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沈彻闻难得睡得很死,没能在天刚亮就避嫌离开,赖在周贺丹的床榻上直到听见院里有人声才睁开了眼。
沈彻闻自诩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一夜里和周贺丹自然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但醒来却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周贺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万幸周贺丹背对着自己,没有压到肚子。
沈彻闻来不及脸红,就听见院子里阿南正在跟阿澜讲话,说要进去看看爹爹。
“大人现在还没醒,不如世子晚些时候再来?”阿澜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拔高了许多,显然有意在说给屋里的人听见。
沈彻闻慌张地把手脚从周贺丹身上拿开,迅速套上衣袍,来不及找水洗脸,系上腰带就往外间走。
周贺丹这会儿也醒了,侧身伏在床边开口问道:“怎么……”
“嘘——”沈彻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又冲周贺丹摆摆手,随后折返回来对着卧房里的铜镜,把自己从头到脚飞速检查了一遍,确信头发束好、衣袍整洁,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廊下。
“王妃醒了,我刚伺候完吃过药,让世子进来吧。”
周贺丹当然没吃过药,但沈彻闻总得给自己找个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周贺丹房里的理由,总不能让儿子以为老爹在跟野男人私丨通。
好在阿南年龄小,根本不会往歪处想,听见自己能进去,就立刻着急进了屋,跑到周贺丹床前一坐,张开小手就往周贺丹怀里缩。
“爹爹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阿南想在周贺丹面前显得更可靠,想掉眼泪却硬生生往回憋,抽了两下鼻子说道,“弟弟妹妹还好吗?”
周贺丹摸着长子的发髻,哄着他说道:“你看,爹爹好好的,弟弟妹妹也好好的,阿南不要害怕,爹爹会永远陪着你。”
阿南将信将疑,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神情,盯着周贺丹看了好久,没发现他有扯谎骗自己的端倪,才渐渐放下心来,弯下腰把耳朵放在周贺丹的肚子上,听了听。
“它是不是好好的,还在跟哥哥打招呼呢。”周贺丹说。
阿南点头,拿指头戳了戳周贺丹肚子上鼓起小包的地方,算是给弟妹的回应。
沈彻闻站在一旁,不自觉就嘴角带笑。
他也有些想要加入阿南,跟素未谋面的小家伙玩一玩。也想周贺丹这么充满爱意的看着自己,两个人一起期待未来。
沈彻闻旋即想起十年前的周贺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在做什么。
两个人是保持距离还是搞到了一起?阿南是不是已经存在了?周贺丹知不知道怀孕的事?如果知道,会不会跟十年后的自己商量?
沈彻闻想多了就忍不住心急,想回去十年前。
阿南还有课业,确定了周贺丹无碍后就去了书院。
周贺丹身体虚弱还不太能下床,叫人传膳送到卧房里来。沈彻闻将桌子搬到周贺丹床头,一口口喂他喝粥。
中间阿澜过来一趟,说康王府送了东西来。沈彻闻纳闷地接过,细看才想起来是周贺丹昨晚问老四要的迷丨药。
“替我收好吧。”周贺丹说,“等我能下了床,得进宫一趟,带着这包东西和萃毒针一起。”
“先别想这么多,再多喝一点粥。”沈彻闻坐回床边,舀起一勺白粥放到周贺丹嘴边。
周贺丹眉心皱了皱,看向沈彻闻,撒娇似的抱怨道:“没味道,不想喝了。”
沈彻闻第一次见周贺丹这幅样子,心立马就软了,但他到底还没鬼迷心窍,坚持道:“马上还得吃药,不吃饱了伤胃。”
周贺丹看了看勺子,又看了看沈彻闻,说道:“那你喂我……用嘴。”
沈彻闻手一抖,一碗白粥洒在了地上。
第34章 新成元年|天授十四年
周贺丹卧床休养了几日, 终于能起身下床。
陈艾在他体内积累了太久,即便已经解了毒,也无法一朝一夕间就恢复健康,但终究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不再会动辄咳嗽吐血。
23/5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