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不要叫我王妃, 叫我名字就好。”周贺丹笑道。
沈天星笑嘻嘻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沈彻闻踹了他一脚说:“王妃让你怎么叫就怎么叫,哪来这么多废话。”
“都听王妃的。”沈天星泥鳅似的躲开了沈彻闻,凑到周贺丹面前在他脸上涂涂画画起来。
“要是说论容貌,我们家王爷也不输谁,可当真跟周公子比起来,却总是差点意思。
“那是。”沈彻闻得意说道,“我这世上还没见过能比贺丹更好看的。”
周贺丹听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 微微红了脸, 直说哪有。
“对了,你明天带几个得力的人, 去把木偌瞳下榻的驿馆烧了。做的巧合点, 不要让人发现人为痕迹。”易容完毕后,沈彻闻同沈天星交代道。
沈天星拍了拍胸脯,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不过要我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 还是得东宫出手。”沈天星说。
“怎么?”沈彻闻问。
沈天星:“东宫暗卫做这种事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周贺丹神色微变,但抬眼看向沈天星的时候又已经恢复如常:“没错,想来东宫没少做类似的事,必然是轻车熟路。”
“不成,还是咱们动手。”沈彻闻说,“万一东宫那边露了破绽,被木偌瞳追查到了,这事难保不会变成太子为了拉拢南疆王使的手段。”
一旦加入了夺权因素,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他们的目的,只是确保木偌瞳不会为虎作伥而已,如非意外沈彻闻并不想将局面变得混乱。
“查到咱们府上,难道就不会和太子扯上关系吗?”西平王虽然跟几位皇子情同手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这事在京中不是秘密。
“若真到了这种时候,咱们就咬死说我跟木偌瞳有私怨。反正沈小王爷肆意妄为惯了,追着咬个人算得上什么?”
周贺丹笑起来:“王爷这是把自己当成狗来比了?”
沈彻闻二郎腿一翘,冷笑道:“狗怎么了,有时候,狗比人高尚多了,狗至少不会调头咬兄弟一口。”
一窝长大的狗都知道敌人来的时候一致对外,一道长大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后背给你一刀。
与上次一样,两人从王府出来先去东宫,换了太监衣裳后从东宫一路进宫再转去永巷。
现在的皇帝对太子几乎毫无防备,沈彻闻拿着东宫腰牌,别说进永巷,就是进冯贵妃的寝宫,巡逻守卫都不带拦一下。
瑶贵人前院的茉莉开得比上次来更盛,刚一进永巷就能闻到香气。
因为又换了次易容,沈彻闻还得自报身份,把东宫腰牌朝洒扫的太监递了过去,随口问道:“这花香烈成这样,瑶贵人闻了也不嫌晕得慌?”
“回公公的话,我们贵人就钟意茉莉,喜欢这味道。”太监贵安回答道,“京城茉莉不易活,贵人可以栽培了很多年才种出如今这一片茉莉,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嫌呢?”
沈彻闻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周贺丹。周贺丹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朝着沈彻闻的方向看过来,两人正巧对视。
已知瑶贵人是南疆王的义女。又知,木偌瞳是南疆王长孙。
木偌瞳口中那个喜欢茉莉的长辈,有没有可能就是瑶贵人?
可如果是瑶贵人的话,木偌瞳为什么会说长辈是“生前”喜欢?瑶贵人并没有死。
贵安将沈彻闻和周贺丹带去了后院,瑶贵人跪坐在书房里,周身乱七八糟堆满了书,她发髻松散,眼下乌黑,看起来在这里没日没夜熬了好几天的样子。
沈彻闻过来后叫了声“滕姨”,瑶贵人立刻起身,让贵安把书房门关上,从桌上抓起几张纸,塞给了沈彻闻。
“看吧。”瑶贵人说,“费尽心力,可算让我找着了。”
说着她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在沈彻闻眼前晃了晃。
淡绿色的粉末在瓶内上下翻动,瑶贵人说:“看,就是这东西害死了你的宝贝书音。”
沈彻闻目光瞥向周贺丹,略微有点心虚,怕周贺丹因此不高兴。
但似乎是经历了昨天的那场吵闹,终于两人把话说开,周贺丹并没有任何吃醋的意思,这下子轮到沈彻闻不自在了——他怎么不吃乐书音的醋!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什么情情爱爱的时候,沈彻闻接过瑶贵人递来的琉璃瓶,倒了点在手上。
淡绿色的粉末倒出来看着更像白色,没什么明显气味,乍看跟面粉差不多。
老四说过这种毒毒性极微弱,沈彻闻倒也不担心接触后会怎么样。
“我熬了几天,尝试了十几种,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这个。”瑶贵人说,“这是木家私藏的一种毒,叫陈艾。”
“陈艾?滕姨,你能确定这种毒只有木家有?毒性是什么?要怎么下毒?”无数的疑问划过脑海,沈彻闻先捡着要紧的问了起来,可一开口,问题还是问了一大串。
“先贤有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意为凡事要预先准备,不能临渴掘井。”瑶贵人边说边从满地散落的书里捡起了一本,丢给沈彻闻。
“这跟陈艾有什么关系?”沈彻闻纳闷问。
“陈艾这种毒,名字就源自‘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把书翻到我折起来的那页,上面写了。”
话虽如此,瑶贵人还是口头解释了一番:“这种毒无色无味,毒性极微,银针也检测不出来,而且必须服食后才能起效。”
“服用掺杂了陈艾的食物后,毒素会积累在体内,除非使用解药否则不能排出。具体症状同之前聊过的那样,不同的人,表现形式不同,但同样都会逐渐虚弱,可能是体弱,也可能是容易染病,总之,最终都如同生命力衰竭一般死去。”
沈彻闻听着瑶贵人的讲解,把医书上写的内容迅速阅览了一遍。
这种毒很古怪,几乎没有东西能检测到,大夫也诊不出来。可以说是谋权篡位杀人夺命的利器。
它之所以如此罕见,是因为有个致命的缺点——毒发条件非常苛刻。
想用它害死人,必须每年给目标下一次毒,如此下满七年,七年后目标自会毒发身亡。
因毒性不能自行排出,下毒中途间断可以间断,但必须得累积满七年,才会威胁性命。
颇有一种画蛇添足的美感。
先不说七年十分漫长,中途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都说不好,就算是下毒的人,也没几个有耐心能等上七年。
因此这种毒几乎绝迹是应该的。
瑶贵人说:“据说,如今南疆王一脉只是木家旁支,其先祖正是用陈艾毒害了原本的家主,鸠占鹊巢。”
沈彻闻对南疆王夺权史不感兴趣,他更多纠结在七年这个时间点。
乐书音登基并未满七年,说明老三给老二下毒是在天授年间。
从乐书音驾崩那年算起,往前推七年,应当是天授十七年……天授十七年是沈彻闻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一年,或者说,这是他心底久久无法痊愈的一道疤。
新春第一天,曾被帝王与朝臣寄予厚望的储君乐书乾,背负着谋逆的罪名,病困潦倒地死在了东宫。
沈彻闻当时困在西平王府,无法与外界互通信息,等到恢复自由身时,太子的丧仪早已结束。
听说太子死前万念俱灰,只求陛下善待自己妻儿,未再给自己辩白只言片语。
乐书和在太子薨逝的当年就迫不及待给二皇子下了毒,沈彻闻很难不会多想,太子的死会不会也跟他有关系。
想到此处,沈彻闻甚至恨不得现在冲进三皇子府,把他一剑斩了,会不会之后那些事全都不会发生?
但沈彻闻做不到,他没办法拿还未发生的事追究现在的乐书和的责任。
“这个毒该怎么解?”沈彻闻问。
“谜底就在谜面上。”瑶贵人说,“用储存了三年以上的陈年艾草就可以解毒,不过需要一些手法。”
“滕姨,求你把解法教给书景。我……我要先出宫一趟。”
沈彻闻拉着周贺丹走出瑶贵人住处,从东宫换了衣裳,之后看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我现在,必须立刻回去救你,让太子送你出宫,回二殿下府里好不好?记得告诉太子,立刻派人去四皇子府,带他去见瑶贵人。”
他要先去医馆弄到艾草,把艾草放进西平王府,然后将一切写下来告知在十年后的沈彻闻。
而周贺丹怀着孕,后续的事情不能再拉上他一起了。
沈彻闻已经可以确定十年后的周贺丹就是中了陈艾,而且算起来,毒性已经积累了四五年之久,沈彻闻一想到周贺丹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就一刻不敢耽搁。
沈彻闻顾不得周贺丹的反应,朝东宫侍卫要了匹马,迅速往宫外跑去。
但跑远了几步,沈彻闻又折返回来,翻身下马,跑到周贺丹面前,死死把人按进怀里。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这个毒,我也不清楚你和老二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事情……向之,我求你,记着我今天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等我把解药拿给你。”
第32章 新成元年
沈彻闻跪坐在书房里, 哆哆嗦嗦地打开盒子。
他不知道周贺丹会不会死,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还能不能活,他只是很害怕。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心脏钝痛着,甚至连捧起锦盒内书信的力气都似乎失去了。
明明是在战场上可以随意拉弓引箭的一双手, 为什么会抖成这个样子?
沈彻闻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 可能会失去周贺丹的假设光是出现在脑海就已经令他痛不欲生。
这种程度的痛苦, 是来到这个时代后从未曾有过的。即便得知了乐书乾的死亡,见到了乐书音的尸身,看清了乐书和的背叛,沈彻闻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痛苦过。
他粗暴地撕开了来自十年前的信封,上面只有几行字,而且字迹非常凌乱, 有些字甚至糊在一起认不出来,看起来是在极其焦急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向之与乐书音中了同一种毒,名为陈艾,解药在盒子里,解法老四知道。”
难怪刚刚周贺丹要让人去找四皇子。
沈彻闻拿了解药从书房出来,正撞见阿澜领着太医急慌慌地过来。
太医年龄大了,跑得气喘吁吁, 冠发都歪了, 跟着阿澜径直冲进了卧房。
沈彻闻刚想跟进去,却感觉被谁拽了一下, 低头一看, 却是阿南。
“小叔……爹爹是怎么了?我好害怕。”阿南大眼睛里闪着泪花,神态看起来怯生生。
沈彻闻无端产生了一股责任感,把心底里的不安与惶恐通通藏入角落,像个可靠的大人一样蹲身把阿南抱进怀里, 抬头安慰他:“爹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阿南乖乖去睡觉,明天一早爹爹就好了。”
“小叔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哄……父亲不在了,我没有照顾好爹爹。刚刚路上有好多血,他们清理好了,但我都看见了。”
阿南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沈彻闻实在心疼。他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该这么早试图主动扛起责任的。
“傻阿南,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爹爹真的没事。”
阿南固执地摇头,对沈彻闻说:“以前爹爹也流过好多血,第二天弟弟妹妹就没有了。”
沈彻闻诧异地看向阿南,他竟从来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
怪不得周贺丹那么害怕保不住这个孩子……
“好阿南,小叔跟你拉钩,弟弟妹妹会好好的,不会没有的。”沈彻闻伸出小指,朝阿南保证道。
阿南看着沈彻闻,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把信任给了这个长相与父亲酷似的“小叔”,勾住沈彻闻的小指,扯了扯,算是拉钩。
看顾阿南的妈妈和丫们终于赶到,劝说着把阿南带离了主院,沈彻闻也终于抽身进去看周贺丹的情况。
好在太医虽然年迈,但做事并没有受年龄影响变迟缓,在沈彻闻被阿南牵绊住的这段时间,已经非常麻利地给周贺丹诊完脉。
沈彻闻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太医往周贺丹嘴里塞药丸。
“周大人气血两空,又太过操劳,按理说这孩子根本保不到这个月份的。”
“不要按理不按理,直接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大人怎么样了?”阿澜打断道。
阿澜看起来年龄不大,平日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之处,可今晚府里出了乱子,阿澜处理得有条不紊,沈彻闻才发现,她是个格外有魄力、有决断的人。怪不得周贺丹对她如此看重。
“周大人目前暂时无碍,胎儿也无事。只是大人实在体虚,我眼下只能保这个孩子一时……其实孩子的事小,只怕大人已经没办法再承受小产,若是胎儿没了,大人很可能也……”太医越说声音越虚。
眼下谁不知道西平王尸骨未寒,世子年龄又小,王妃若是也没了,西平王这个王位恐怕不知道还能保几天。
阿澜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神情严肃地朝太医道谢,吩咐小丫头去拿赏银,并请太医给周贺丹开个方子,先尽力保住孩子再说。
太医同阿澜出去,周贺丹还没醒,卧房里尚有其他伺候的人,沈彻闻不方便与周贺丹太亲近,便干脆去前院等四皇子。
老四的酒从白天喝到夜里,醉醺醺的被沈天星架着过来。
沈彻闻从沈天星身上接过乐书景,乐书景见了沈彻闻的脸,可算恢复了些许神智,虚张声势道:“沈彻闻,你再打我试试呢?你才是废物!”
沈彻闻没空跟乐书景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把人带去了没人的偏院,往缸里舀了一瓢水,从头浇在了他身上。
四皇子被冷水浇了个透彻,酒也醒了彻底,朝着沈彻闻吼道:“姓沈的,你是不是真有病!”
沈彻闻也不甘示弱,指着主屋说道:“现在去把周贺丹身上的陈艾解了,我明天跪下跟你道歉!”
22/54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