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相册封面,“带上它吧,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的语调舒缓从容,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余寂时呼吸微滞,仿佛有一滴温水落入心湖,荡开圈圈涟漪,让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动,一抹真切的笑意悄然漫开,他轻轻点头,动作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郑重。
离开时,单元门的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车内,余寂时的指尖始终流连在相册页面上。胶卷的颗粒感在指腹下摩挲,泛黄的相纸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照片中父母的面容,一遍又一遍,仿佛要透过这些褪色的影像,触碰到那些早已远去的温度。
车呼啸着驶入市局大院。余寂时抱着相册快步穿过长廊。
市局灯火通明了一夜,如今依旧忙碌不休,每个工位上都伏着人。打印机吞吐纸张声音、键盘敲击的脆响、此起彼伏的通讯声在密闭空间里蔓延。
走廊尽头,会议室玻璃墙上贴满了现场照片技术部的蓝光屏前,柏绎正弓着背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三块显示屏同时闪烁着照片修复进度条,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泛青的眼睑上。身后的技术员们抱着资料穿梭,有人突然指着屏幕惊呼:“这块能对上!”
“快!”柏绎声音他哑,指尖敲击着触控板放大图像,被撕碎的照片在算法重组下渐渐显露出人像轮廓。
第251章
技术部的感应门无声滑开,程迩带着余寂时快步走入。
室内冷白的灯光下,柏绎正弓着背脊伏在电脑前,修长的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主机发出低沉的嗡鸣,三块显示屏同时亮起,图像处理程序的数据流立即倾泻而出。
柏绎猛地从转椅上弹起,他高举的手臂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嘴角扬起张扬笑容:“有重大发现!”
他大咧咧笑着,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与兴奋,“虽然五官部分还有缺失,但基础轮廓已经完成重构!”
余寂时跟着程迩快步走向主控台,他的目光落在中央显示屏上——经过无数次算法优化的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崎岖如山峦的面部线条,微微前突的方形下颌,高耸如峰的颧骨,唯独眼窝与嘴唇的位置保持着诡异的空白,像被生生抹去。
“这个轮廓……”
余寂时嘴唇张张合合,吐露出一声呢喃,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齿关发出细微声响,捧着相册的指节微微用力,泛起森白。
程迩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温热的手掌立即握住他的手臂,拇指在衣料上轻轻摩挲,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人拉回现实。
“发现什么了?”程迩偏头低声询问,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担忧。
余寂时如梦初醒,修长的手指飞快翻开相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技术部格外清晰。
忽然,他的动作突然定格在某一页——
泛黄的老照片上,身着白大褂的父母并肩而立。母亲的长发如瀑垂落肩头,眼角微微下垂的弧度透着温柔,父亲板寸间已见银丝,搭在妻子肩头的手掌骨节分明,透着力道。
而在他们中间,打着石膏的病人正对着镜头微笑。那张脸,崎岖如出一辙的轮廓,方正的突出下颌,险峻的高耸颧骨,与屏幕上复原的图像严丝合缝。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不算大,却精光内敛,在泛黄的照片里竟透出活物般的狡黠光芒,仿佛随时会从纸面上跃出。
余寂时垂眸凝视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相纸边缘,动作缓慢,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照片被缓缓推向程迩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程迩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双眸直视着余寂时,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迩的淡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柏绎察觉到两人之间异常的氛围,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在电脑屏幕和相册之间来回扫视。
当他看清照片上的人物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柏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反复比对着电子影像与照片中的轮廓,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指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余寂时缓缓抬起眼帘,原本温和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薄冰,他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向程迩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程迩沉默了片刻,眼底暗流涌动,他抬起手,宽厚的掌心轻轻落在余寂时肩上,指尖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他另一只手伸向照片,修长的手指准确地点在相片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上,指尖在相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查。”程迩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是淬了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照片上那张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柏绎立即会意,迅速行动起来,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睛紧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当他切换到失踪人口数据库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关应白,男……”柏绎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15年前失踪,当时27岁,现在应该42岁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因为失踪时间过长,他已经被宣告死亡……所以常规的人口系统里查不到他这个人。”
说到最后,柏绎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余寂时,又迅速移开,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几乎让人窒息,只有电脑主机运转的嗡嗡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关应白。
余寂时唇齿微动,这个名字像块冰,在舌尖慢慢融化,寒意顺着喉管往下坠,他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软肉,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十五年前失踪。这个数字太微妙,失踪五年后,血色七日降临,如今第十五年,噩梦重演,若是普通人失踪或许只是巧合,但关应白消失得太彻底,尸骨无存,人间蒸发,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
“继续。”程迩哑声道,他死死盯着屏幕,照片里模糊的轮廓,仿佛要看穿一个灵魂。
键盘敲击声骤响,柏绎的额头沁出冷汗,他嗓音发紧,喉结剧烈滚动:“关应白父母都是教师,死于一场持刀杀人案,凶手有精神病,被害妄想发作。”
他嘴唇抿成直线,呼出的气带着咖啡味,他喉结再次重重一滚,嗓音愈发低哑,“庭审时……最后送去强制医疗,那年他才十五。”
投影切换,新闻照片泛黄,少年侧影单薄,校服空荡荡挂在肩上,像套在衣架上的布。
余寂时的呼吸微微一滞。十五岁,本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至亲,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少年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墙上全家福时,眼底该是怎样的绝望与扭曲。
“之后他就成了孤儿,”柏绎继续道,声音越来越轻,“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他就失踪了。”
余寂时盯着照片,十五岁骨骼未成,目睹双亲惨死,凶手却逃过死刑,这样的创伤,足以扭曲最纯净的灵魂。
但更可怕的是——
余寂时和程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一个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一个突然消失的孤儿,究竟是如何能策划全国性屠杀?
“查。”程迩冷声道,指节敲在桌面,轻微眯起眼,“查他的失踪前轨迹,重点查/宗/教/团体。”
“明白……”柏绎深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脖颈微微前倾,喉结随着点头的动作上下滚动。
余寂时呼吸骤然一窒,他下意识侧首望向程迩,那双惯常锐利的眼眸此刻黑得纯粹,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波纹。
唯有在与他视线相接的刹那,才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转瞬便消散在幽深的、漆黑的眸色里。
狭长的走廊空荡寂静,白炽灯在头顶投下惨白的光晕。零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去,偶尔有警员抱着卷宗匆匆掠过,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程迩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他向后微仰,肩胛骨抵上冰凉的瓷砖墙面,修长的脖颈贴合着笔直的墙线,喉结凸起的弧度在顶灯照射下格外分明。
他干渴的唇瓣微微泛白,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唇瓣被舌尖轻轻润湿,在灯光下泛起细微的水光,胸膛的起伏弧度几不可察,像是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
余寂时站在半步之外,灰色风衣下的双臂交叠,他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将晦暗不明的情绪尽数掩藏。
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如同肆虐的山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国,各地警力倾巢而出,二十四小时轮值待命,却依然阻挡不了死亡数字的攀升,每个新增的红色标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如果幕后黑手真是关应白,他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这样庞大的布局?需要多少个不眠之夜,如何精心谋划,才能织就这样一张网?
从高高在上的神使到基层信徒,等级森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就。
余寂时忽然抬头,眼瞳黑得发亮,像是一颗漆黑的曜石,泛着丝丝缕缕冷冽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程队,这场屠杀……究竟要怎么才能停下?”
他呼吸愈轻,字字句句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追寻真相固然重要,揪出幕后黑手更是当务之急,但此刻最迫切的,是如何终止这场愈演愈烈的杀戮。偏偏他们始终找不到破局的关键。
主要是,这场屠戮来的太快,太过突然。
程迩薄唇微启,刚要开口,却突然僵住,那句被刻意遗忘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开,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刺耳——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很快是多快?明天?今夜?还是……就在下一秒?这个念头让他的脊背窜上一阵寒意,令他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第252章
这个突如其来的联想如同闪电劈来,在脑海中炸开刺目的白光,程迩瞳孔猛地收缩,额角青筋隐约跳动,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咽下某种无形的苦涩。关应白与Mr.G——这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名字,此刻却诡异地重叠。
同样严密的金字塔式组织架构,同样森严的等级制度,一个掌控着盘根错节的跨国/贩/毒/网络,一个操纵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特殊信仰组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是,程迩的指尖无意识蜷缩,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关应白,Guan Yingbai,Mr.G——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名字,首字母竟完美重合,这绝非偶然的巧合。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住脖颈,冰凉的蛇鳞擦过每一寸裸露的肌肤,蛇信/舔/舐/着跳动的脉搏,将五脏六腑都冻得发僵,程迩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细微声响。
余寂时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半步,肩膀轻轻撞上程迩的臂膀,温热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衬衫衣料传来,像一簇微弱的火苗,试图驱散对方周身的寒意。
“程队?”余寂时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在心头疯长,缠绕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一下重过一下,像是要撞碎肋骨的牢笼。
程迩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他缓缓抬眸,锐利的目光扫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勾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浓密的睫毛轻垂,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翳,却遮不住眸中闪烁的冷光,无比锐利,仿佛能刺穿人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也需要确认一件事。”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字字如冰。
余寂时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喉结无声滚动一下,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那点迟疑如薄雾褪去,眼底光芒渐次聚拢、沉淀,最终淬炼成一片磐石般的坚定。
他唇线平直,嗓音沉静,吐字却格外清晰:“好。我和你一起。”
程迩闻言,唇畔倏然掠过一道极淡的弧度,如同寒潭骤暖,冰面乍裂,那惯常锋锐的眉眼,此刻线条悄然柔化,仿佛覆雪的松枝在春日暖阳下无声消融,冰凌滴落,他紧接着颔首,低应一声:“嗯。”
两人步履生风,穿过光线幽深漫长的廊道,径直踏入刑侦办公室的大门,此刻室内空荡寂寥,唯有窗外天光投射下几道静谧的光柱,空气中浮尘微动。
全员外勤,不见人影。程迩环顾四周,步履不停,径直走向办公桌,掏出手机,他指尖翻飞,迅速拨通号码,向上级简洁汇报请示。
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程迩眉梢微扬,毫无停顿地订下了最近一班机票,刚切断通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足音,钟怀林和许琅裹挟着一丝紧绷气息,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钟怀林显然渴极,一把捞过桌角的矿泉水瓶,瓶身硬壳在他汗湿的掌心发出咯吱轻响,瞬间凹陷一块,他仰头便灌,水流急湍,顺着滚动的喉结急坠而下,瞬间去了小半瓶。
喘息未定,抬眼却见余寂时和程迩俱是整装肃立、神情凝重的模样。钟怀林眉心倏地拧紧,下意识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有情况?”
他目光锐利,在两人紧绷的面容上逡巡。
程迩侧身,言简意赅地将前因后果道明。末了,他抬起握着手机的手腕,轻轻一晃,眉骨压下,眸色瞬间沉冷如寒潭,嗓音寡淡:“刚请示完,这就走。”
钟怀林与许琅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刹那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前一步,肩并肩,身影挺拔。
钟怀林的声音斩钉截铁,低沉浑厚,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我们跟你一起。”
程迩眼底掠过一丝错愕,唇瓣微启,拒绝的话尚未出口,钟怀林已斩断他的迟疑,目光灼灼,字字千钧,掷地有声,“特殊案件调查组,从来都是整支队伍,你们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永远在一起行动,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163/167 首页 上一页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