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那双丹凤眼勾魂摄魄,深邃温柔,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的一切小心思都在他眼中都无处遁逃。
其实从入队时程迩给他上的第一课开始,余寂时就是服气的,但现在他对他又多了点钦佩和尊敬。
“别这么看我。”程迩笑得很轻,“不然我可误会你暗恋我了。”
余寂时:“……?”
行吧,他这个队长,好像也不是特别正经。
第4章
当然,该正经的时候程迩还是挺严肃的。
等钟怀林和许琅从东西两侧的厢房回来后,皆是表示没什么疑点。这一周峤州市刑侦一队反反复复勘察过案发现场,他们同样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就说明凶手其实相当谨慎。可能是一年前作案已经熟悉了作案过程并且有所完善,一年前便已经是不着痕迹,这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遗漏。
四个人交换了已知信息,便走出去,垫后的余寂时还不忘将门关上,大概是养成了习惯。
听见门被推开关上的声音,蹲在地上的邵文峰瞬间站起身来,脸上又浮上笑容,狭细的眼眸眯起来,眼尾都溢出沟壑般的笑纹。
余寂时看了眼同事,大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懒得做表面功夫了。
“这边是村西?另一户离得远吗?”钟怀林左右望了望,瞧见一侧的路有些坡度,尽头是密密麻麻的树木,随即问道。
邵文峰擦了擦额头上透出来的汗珠,说道:“对,村西边,往那边走就是树林和大山了。另一户在村里偏东,说近也不近,但的的确确不远。”
余寂时瞧了眼他额角,男人发际线挺高的,额头显得很光滑,那细细密密的汗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峤州市深山里比市区凉爽不少,虽说道路崎岖有扬尘,但空气里混杂的草木气息也格外清新,这个温度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就流汗,属实是有点奇怪。
尽管邵文峰身上有很多疑点,但现在却不能直接质问他,余寂时跟在程迩后边,一路上都特别安静。
邵文峰依然尽职尽责地介绍:“这户死的是两个老人,也是原住民,都五十多岁,身体挺硬朗的,男的死了妻子,女的死了丈夫,都没有子女,搭伙过日子的。”
第二户的平房房屋稍稍大一些,却也难掩破旧,院落中的石阶上布满深绿色的苔藓,有些湿,脚底发滑,余寂时瞧了眼土地上种植的菜,长势也不是很好。
“方才在路上也能看出来今年的庄稼长势都不大好,今年的峤州市似乎降水偏少,湿度挺大就是不下雨。”余寂时随口提了一句。
钟怀林笑了笑,说道:“也不怪这边经济难发展。这几个村傍山不傍水,院里的大缸是集水用的。听说有时候灌溉都是人工运水,挺不方便的。”
走进正房,余寂时也瞧了眼布局,发现和前面那户不太一样,这户的灶台和炕是在一起的,整个正房没有拐角,但是两侧有门连接着东西厢房。
硬炕是贴着窗户的,床上的被褥上同样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炕边就是吃饭的木桌,木桌也掉了色,棱角是钝的,上面沾着血液。
通过案发现场能够推测出,受害人应该是在进行挣扎和反抗的过程中被凶手推倒磕在了桌角上。
其余地方都挺规整的,没遭到什么破坏,炕对面的老式电视机很小,电视机旁摆放着针线盒和毛线球,还有缝缝补补洗涤得褪色发白的旧衣服。
有了方才的经验,余寂时这次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毛线球上,他俯身凑近一看,发现毛线球上是粘着微不可见的细猫毛的,大概是猫玩耍过粘上的。
程迩也发现了墙角的碗,碗里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稀烂干裂像是烘干了的肉糊,应该是剩饭一类的,已经长了毛发臭,搁置了有些日子了。
“这家大概也养猫了吧。”余寂时指着毛线球的的猫毛,向程迩说道,语气平淡,不显情绪。
程迩轻挑眼尾,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看得挺仔细的。自信点,这家就是养猫了。家里没猫狗的谁会把乘着剩饭的碗放地上啊。”
钟怀林沉默了很久,想到部分有犯罪倾向的人,例如一些人格障碍者或者精神病患者会虐猫虐狗,但是他怎么也没法将这件事和这个案子联系起来,于是他直接开口问:“话说养猫和这案子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目前没看出来有联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两家都养了猫,而且猫都不见了,这算是一个共同点吧。”程迩一边掀开门帘走进西厢房一边解释。
四人四处都转了转,结果和峤州市刑侦一队提供的差不多,也没有什么新线索,唯一的新发现大概就是两户人家养猫这个共同点。
走出去后,等候已久的邵文峰的脸上笑容都显得疲倦,他双手不断地摩擦着,殷勤地询问:“四位警官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吗?已经傍晚饭点儿了,跟我去村委会大院休息会儿吧?”
钟怀林自动忽略掉他对案件的询问,瞧了眼他不自在的笑意,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他看向程迩,男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就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多年的搭档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钟怀林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邵文峰,语气不冷不热的:“麻烦邵书记了,我们也不白吃白喝,您给个价就行了。”
邵文峰赶忙挥了挥手,一副和他们很熟络的样子:“哎呦,收什么钱啊,净说这些见外话。”
程迩双臂交叠环在胸前,是高傲姿态,耷拉着眼皮,嗓音慵懒,每一个音都浸着嘲讽:“进个村收五十,还搁这儿唱红脸啊?”
余寂时本来觉得程迩会一直沉默,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程迩这有话是真说啊……
嘴是真毒,这话显得情商不怎么高,可和各类犯罪嫌疑人打交道那么多年,程迩自然是懂人情世故的,余寂时认为他大抵是故意的,但也实在摸不透他的想法。
——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邵文峰的笑容也僵在脸上,他掩嘴轻轻咳嗽两声,语气里尽是无奈,似乎也很苦恼:“实在是对不住四位警官,我也没办法啊……村里这些无业人员都想着挣钱吃顿肉,可奈何没什么本事,又懒,只能做这种事,我越管他们越猖狂。”
程迩只是冷嗤,也不回应,此时他不开口,其他队员也选择沉默。
余寂时细细地观察邵文峰的微表情,他眼底尽是尴尬,似乎没什么异常,然而转念一想,方才程迩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是有人在门口收费,邵文峰没有惊讶,就说明他知道这件事,并且他自己也是承认并加以解释了。
他这回明白了,程迩的确是故意的,为的是套邵文峰对收费村民知道多少、持什么态度。
邵文峰在解释的过程中,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话相比之前略显不自然。
他说是村民自己想不劳而获去收钱,他管了但没用,这话大概率掺了谎,收费的事说不定就是他指使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追踪器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想着,余寂时的眼神便冷了几分。
辗转几个小道来到村委大院,里面有一些文职人员坐在办公桌前工作,放眼看过去,办公室里的桌案、电脑,甚至是椅垫都是崭新的。
村委大院里的西厢房算是员工食堂,村委会员工都是本村的,平日里倒不怎么在这儿吃,所以整个食堂里就只有特案组的四个人,外加一个邵文峰。
因着邵文峰在这儿,大家不好讨论什么,也就默默低头吃饭。
晚饭煮了面条,是最普通的西红柿鸡蛋卤,端上来时邵文峰夸张地皱了下眉,用地道的峤州市方言朝着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也就是他的妻子喊道:“拿罐子肉渣酱来,市里来的警官今天难得在咱这里吃一顿呢!”
特案组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理会邵文峰的喜剧式表演。
余寂时知道,其实一个人表现得越夸张越反常,恰恰就说明他心里越不安。可恰恰是邵文峰主动邀请他们来吃晚饭的,他为什么反而会不安呢?
沉默了许久,余寂时抬眸看向程迩。
已经是夕阳西下,绚烂的霞光落在窗沿,洒进食堂里,程迩五官本就立体,侧脸棱角清晰而漂亮,身上披着炽烈而鲜明的色彩,余寂时看着他,忽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
他却很快移开目光,下一瞬就听到邵文峰的声音:“程警官,想知道您这边有没有看出嫌疑人啊,我们村子里这都传闹鬼,越传越玄乎。”
邵文峰倒是聪明了,前面没有指名道姓地问,他们四个集体沉默也就糊弄过去了,这次他直接问了程迩,他想,念在他是村委书籍的份上程迩也不能不回应吧。
然而程迩并不太想给他这个面子,都没抬眼,也实在敷衍:“看出来了啊。”
语气很平静,脱口而出,不像是撒谎。
钟怀林和许琅了解自家队长的行事作风,知道他在随口胡扯套路对方,都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余寂时瞧了程迩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看向邵文峰。
邵文峰微愣了一下,看上去十分激动,笑着说道:“那真好啊!真希望罪犯早点伏法,让我们这小破村子安宁下来吧。”
但微表情不会骗人。余寂时清楚地看出他的慌乱,虽然只是转瞬即逝。
第5章
然而邵文峰只是话音一落,程迩眼尾就微微翘起,拖出一抹慵懒张扬的弧度,唇角笑意浅浅:“我们要是看出来了就抓捕了,还费时费力走一遍现场做什么?”
邵文峰一愣,倏地抬起头,却撞上了男人深邃冷淡的丹凤眼,他呼吸一窒,咽下嘴里的面条,强装镇定:“无论如何,都辛苦各位警官了,村里条件确实比较艰苦,各位来一趟也不容易。”
这次邵文峰吸取了教训,知道祸从口出,就没有多说话,这句话糊弄糊弄普通人也算是够了。
此时此刻特案组四人都稍稍有些警觉起来,但是程迩不开口戳穿他,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快吃完晚饭,已经将近六点半点钟,夜幕降临,鸟雀已经归巢,窸窸窣窣的响声此起彼伏,邵文峰见他们吃得很快,已经是第三次看向那名贵手表。
余寂时注意到他低头看手表的动作,又看向那款手表,边框是镶金的,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腰带都是名牌,实在是引人注目。
他轻轻抿了下嘴唇没有言语,抬眸看了程迩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程迩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余下是一片沉默。
四个人都是刻意放慢了吃饭速度,吃完饭后相互对视递了眼神,便站起身。
“各位警官,这是吃完了?”邵文峰笑着问道。
程迩但微颔首,脸上的笑意很淡很冷,仅仅是浮于表面,礼貌道谢:“谢谢邵书记的款待。”
“我送你们!”邵文峰直接大声说道,说完发现自己的反应稍稍有些大,于是轻轻揉了揉微凸的肚子上的赘肉,欲盖弥彰地笑道,“哎呦喂,给我嗑得不轻啊。”
余寂时微微蹙眉,却听见程迩不冷不热的声音:“不用了,车就停在外面。”
然而邵文峰却执意要送,他们拒绝也默默跟在后面,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一双粗糙的覆满薄茧子的手不断地摩擦着,长舒一口气。
依然是钟怀林开车,他拉开车门就瞥了眼车窗角落的那个迷你的追踪器,眸色微微暗了暗。
这次出门没有收费,一路上畅通无阻。
深夜的盘山路没有路灯,车灯照亮面前布满碎石粗沙的路面,陡峭的坡度和急促的拐角令钟怀林必须聚精会神,一时间大家都十分安静。
出了山来到郊区的平地,钟怀林才闲出一只手按摩了下眼底,开口打破平静:“这个邵文峰肯定知道什么,他想掩饰什么,却又邀请咱们吃晚饭,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实在奇怪,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许琅向来沉默寡言,此时却缓缓开口了,声音很低沉,言简意赅:“我们同意吃这顿饭是为了探他的底儿,他大概也是为了探咱们的底儿。”
程迩垂眸看着窗外,树木被深邃的夜色蒙上一层漆黑,表面一层树叶又被路灯照耀的清晰,他回眸看了余寂时一眼,轻声问:“你觉得呢?”
余寂时见许琅看过来,才猛然抬眸看向程迩,撞上男人看不出情绪的丹凤眼,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余寂时掀了掀眼皮,黑亮亮的眼眸清澈如潭水,语气也是平静而不显波澜:“邵文峰不像是凶手,他留下我们吃饭或许是为了探咱们的底,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在为什么人打掩护。他吃饭过程中四次看表,第四次,时间是六点四十,他看后明显松了口气,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程迩唇角微微扬起,并没有对他的话做什么评价,是默认了他的分析,随即又道:“而且他执意送咱们到车上,真的是因为他热心吗?我其实原本是想在村里再走一走的。”
见钟怀林和许琅明显一懵,余寂时看着副驾驶男人的侧影,敛眉,淡声道:“他是不想让咱们单独在村里走,怕咱们看到听到什么,这肯定在掩饰什么人或者什么线索。”
程迩没有说话,依然是默认。
钟怀林久久才回过神,轻轻笑了一声,说道:“程队,小余是能跟你的思维同频的人啊。”
特案组原本只是五个人,队里几个人里,属程迩思维最跳脱,经常能把不相关的东西串在一起,说话又不喜欢直接点明,总是说得隐晦又间接,有时候还得靠他们去猜,因此队内其余四人经常和他思维不同频。
程迩笑了,柔和在眼角漫开,尾音微微扬起,嗓音透着几分愉悦,似是在开玩笑,又似是很认真:“那我们可能……天生一对吧。”
钟怀林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调侃道:“天生一对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程迩笑得轻佻:“那可能是天造地设,金玉良缘?”
这次钟怀林也笑了,没反驳,只是觉得程迩在开玩笑。
夜色黑沉沉的,车内也没有开灯,男人撩人的嗓音在耳畔勾缠,余寂时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轻轻洒落在脸上,映出那抹淡淡的红晕。
顿了顿,程迩的语调明显平淡了几分:“能够确定的是邵文峰一定认识凶手,回去以后得重点查一下他。”
余寂时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又开口:“还有,邵文峰的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很名贵的,他与整个白瓷村都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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