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止如蒙大赦,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尖,“谢谢!”
他说着,目光看到律师胸前的名牌,连声道:“谢谢你!李律师。”
李律师淡声说不用,但也事先告知了周止,他需要和客户沟通一下才能带他进去,不能确保客户肯见他。
周止连声应着好,跟在他身旁朝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门口有两个保镖,看到李律师过去,朝他点了下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李律师停了停脚步,侧身对周止说。
周止点头,但目光瞥了下守在门口的保镖,在两个保镖松懈的间隙,闪身从保镖之前跑进去,保镖没能拦住他。
周止一把推开门,对着会客室内,背对着大门依靠在皮椅上的男人嘶哑道:“先生,我们可以谈谈吗?我的房产证被非法抵押给你了——”
在目光触及露出椅背的粉色发顶时,周止就预感到了什么,冷不丁噤了声。
吱呀——
皮椅缓慢地转过来,年锦爻单手懒洋洋地支在扶手上,撑着下颌骨,他的手指很长,覆盖住一侧脸颊上仍留着的昨夜的巴掌印。
年锦爻歪着头看他,轻轻笑了一下:“好巧啊,止哥,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还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周止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他抓着合同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大脑有一段时间的缺氧,几乎无法思考:“年锦爻……”
年锦爻在桌上撑了下手,站起身,慢悠悠地朝他踱步靠近,脸上笑眯眯地:“周止,你那天扔下我,昨天又要丢掉我,你怎么那么狠心?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我真的好伤心啊哥哥。”
周止一字一句都说的缓慢,慢到不能再慢竭力忍耐着怒火:“年锦爻……你什么意思?”
年锦爻朝他缓慢靠近,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止苍白的面孔,语气阴冷十足:“周止,你不会以为背着我和人生了个小孩,我会这么轻易原谅你吧?”
周止瞠目欲裂,蓦地抓紧手,苍白的手背上跳起青紫的血管。
年锦爻笑了:“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娶了个老婆,岳丈偷你房本去赌博,但也要说你运气够好,他竟然是欠了我的钱。”
周止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所有思绪都在脑中凝固,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不想跟你纠缠,把我的房产证还我。”
年锦爻凑近了,弯下腰靠近周止的脸,用甜蜜的嗓音,缠绵地叫他:“老婆,还是要我叫你老公?”
“哥哥,你老婆就在外面,不如我们现在告诉她怎么样?”
周止面无表情地叫他名字:“年锦爻。”
年锦爻得寸进尺地冲他微微笑了下:“我很大方的嘛,到时候你离婚了,带着你儿子来住我家怎么样?他叫你爸爸,那要叫我什么?嗯?”
“不然这样好了,他可以叫我爸爸啊,至于你嘛……”他眼神促狭地在周止苍白的面孔上缓慢逡巡,字与字黏连:“叫你妈妈好啦。”
周止竭力压抑着怒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啊?”年锦爻含笑凑来,嘴唇几乎要贴住周止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道:“周止,回头看看,你老婆就在你身后看着呢。”
周止冷不丁扭过头,回头看到被人带来的赵阮阮和母亲,看着房内的他,目露惊惧。
老太太接受不了这个冲击,不可置信地看看她最满意的女婿,疼爱的胜似儿子的小孩,她颤颤巍巍地搀扶住赵阮阮的手臂,萎缩的身躯轻轻抖颤。
“够了,”周止一把避开年锦爻伸来的手,他累了。
“怎么会够?”年锦爻短促地笑,嘴唇的弧度看起来过于无辜,所以才显得分外残忍:“你送我的惊喜太大了,我当然要还你一个更大的。”
“年锦爻……”周止深深吸了口气,抿了下嘴唇,忽地冷冷一笑:“年锦爻,你装得太好了,不愧是柏林影帝,我比不过你,我承认,我没有这个天赋吃不了这碗饭,我这辈子都比不过你。”
年锦爻眼神一暗,面孔上笑容淡了,显得有些迫切地握住周止的手腕:“你知道我要什么,如果你好好听话,不会闹成这样。”
“你要什么?!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周止双目充血,额角跳起青筋,面孔扭曲,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他妈给你生了个孩子!你他妈还要什么?!!啊?你告诉我!年锦爻!你现在满意了吗?!!!”
周止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把手上捏着的所有文件都扇到他脸上。
几十页白纸黑字,就那么洋洋洒洒地飘下来。
跌落的间隙里,是年锦爻那张肌肉无法控制表情的、惊愕与无法言喻的神情混杂着的、完美的漂亮面孔。
第51章 (修)
周止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几近被气疯,他无法控制理智,甚至感觉有点缺氧,用力呼吸起来。
房间内沉入很长的静默。
周止胸膛起伏的弧度渐渐平复下,但他眼眶里的血丝炸开,通红一片,一瞬不瞬地看着年锦爻。
年锦爻盯着周止的眼睛,没有眨眼,听上去不费力气,他轻声说:“出去。”
守在房里的两个保镖相顾一秒,愣愣地朝他看了一眼。
年锦爻太阳穴的青筋蓦地弹跳:“都给我滚!!!”
他的肤色很白,发怒时额角绷紧,透出皮肤下愠怒带来的红晕,与延伸的蓝色血管。血管又蔓延出去,被粉色的发丝隐藏,这些颜色交加在一起,在视觉上看起来有不自然的不适宜的突兀感。
保镖恍然惊醒似的,赶忙请李律师出去,又带着赵阮阮她们一同离开。
会客厅的门被重重合上。
嘭——
周止沉默了几秒,在他转开目光前,年锦爻的手忽地抬起,伸过来靠近周止的脸,与他眼角的那颗黑色的痣。
但周止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年锦爻扑了空,手在半空僵了僵,无措地蜷缩了一下。
有一瞬间,他看着周止的眼神很茫然,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不知所措。
周止的眼睛从年锦爻身上移开。
他目光投向的地方敞着一扇很大的十字窗。
要下雨了,天看起来阴沉。
但窗外树被潮湿浸润,所以看起来很绿,但其余的世界仍旧是灰色的。
温凉的风吹进来,擦拂周止的脸颊。
他的余光里,年锦爻高大的身影一点点矮下去,耳边传来纸张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年锦爻蹲在地上。
但可能是那些材料太多,他蹲得太久,膝盖就一点点伏下去,半跪在休息室柔软的深红色短绒地毯上。
年锦爻慢吞吞地把那些白纸黑字印出来的婚前协议书、名为周麒的3岁的小孩的重症诊断书、购房协议,一张张拾起来,又一张张看过去,再一张张地叠在一起。
年锦爻的动作很轻,也缓慢,看起来就很庄重,仿佛叠起他与周止之间相隔的、全部的四年。
“他……”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最上方看起来轻飘飘的一张纸上,诊断书上加粗的文字让年锦爻觉得难以呼吸。
“他是叫周麒吗?”
年锦爻这么问。
周止没回答,他垂下眼,视线很淡地落下去:“把我的房产证还给我。”
“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周止的眼睛还是很红,声音听起来沙哑。
他看着年锦爻,低声问年锦爻:“锦爻,我求求你,可以吗?”
年锦爻动作迟缓地仰起脸,一些自周止身体投下的阴影映在他眉眼深邃,线条精致的五官上,把年锦爻的眼睛蒙蔽起来,以至于他裸露在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痛苦,仍旧完好似的。
“我给你钱。”年锦爻快速地说。他抬起手,握住周止垂在身旁的手。
握得力道并不重,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可以吗?”
年锦爻眼眶泛红,轻声问。
“不需要。”周止面无表情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因为年锦爻稍稍使力了,所以他用另一只手握紧年锦爻的手腕,用了更大力气,捏住了人手腕上无法抵抗的麻穴,迫使年锦爻不得不松开了手。
周止收了手,垂在一旁的视线挪过去。
他看着年锦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跟你没有关系,庭审结束后把我的房本还我就可以了。”
年锦爻没有立刻站起身,仍旧保持半跪的姿势,望着周止:“我帮你联系我的主治医生,他们已经是领域内最好的医生了。”
周止没有犹豫,说“好”。
他说完,顿了不长的时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快速地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周止脚步动了,准备转身离开。
“周止!”年锦爻蓦地开口,喊了声他的名字,同时,再次握住周止垂在身旁的手。
再次被周止甩开。
年锦爻腿有些软,支撑不住,双膝跪下去支撑身体的力量,又蓦地不依不饶地攥紧他的手。
周止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了,他抿了下嘴唇,忍住泪,将目光从年锦爻身上移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周止!周止止哥!”年锦爻控制不住力气,跪在周止面前,仰起头,碎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通红的双眼,他哀求地看着周止已经转过去的背影,粗暴地再次握住他的手,急切地嘶吼:“我错了!!我错了!周止,你别走!”
“求你了周止!你别走!!”年锦爻抓住他的手,漂亮的面孔狰狞在一起,泪水从鼻尖滑下,肩胛剧烈地颤抖,泣不成声。
周止的身影晃了下,仍旧没有回头。
“止哥,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年锦爻用漂亮但看起来脆弱的眼睛,饱含热切地望着他,语气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急促:“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你别走,周止!!止哥——”
年锦爻握住周止的手,紧紧地攥着,好像一棵根茎错缠的树。
周止的脚步短暂停住,年锦爻的目光剧烈地抖动,他眼中血红一片,像是看到唯一的希望,握紧他,颤声道:“只要你不走,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周止,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周止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像是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用很低沉的嗓音说:“锦爻,我之前想知道,给你机会,是因为我爱你,但是现在……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
年锦爻跪在他身后的身形晃了晃,苦苦地低笑了一声:“不想知道了……你不想知道了……”
“锦爻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知道必要了。”周止顿了顿,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爱我了?”年锦爻深深看着他,看着周止挺拔挺直却已经单薄,看起来不堪一击的脊骨,他的心脏猛地被击穿。
直到这一刻,也再也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直接,更明摆地告诉他,他的幼稚、他的无力、他的错误,对他后知后觉早已深爱入骨的人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周止总说他孩子气,总想他长大,他却在周止几近无私的宠爱下为所欲为,跋扈自恣。
年锦爻自欺欺人了整整四年,他总以为这样宠他、爱他的周止会等着他,会一成不变地继续爱他,却未曾发现,他爱着的人,被他的任性、他的自私,磨折地早已不再意气风发,早已为生活垂腰。
明明是他最应该去精心爱护,最应该是他精心保护的人……
却……被他伤得最深。
“不可能的,你不会不爱我的……不可能的……”
周止没有再给他时间,用力甩开年锦爻的手,重新迈步朝前走了。
“周止!周止!!”年锦爻仍旧跪在地上,来不及起身,膝行跪着,想要朝周止快步离开的背影追去,却追不上啊!
他通红的眼睛望着周止即将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满目痛苦:“周止我不是单纯的焦虑那么简单!周止我——你别走!!!周止!!!!”
但在周止走出那扇门的时候,年锦爻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竭尽全力叫喊周止的姓名,冰冷的走廊回荡着年锦爻声嘶力竭的喊叫,却随周止的离开与闭合的门,悉数被堵入门内。
年锦爻重重地喘息,他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咬紧了嘴,眼眶蓄起眼泪,把手中的文件捏得很紧。
年锦爻僵硬地垂下脖颈,重新望下去。
纸页很厚,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响。
啪嗒。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年锦爻眼中坠落,打在棉浆纸面上,很快便被吸走,只留下一小点湿漉漉的尸体。
两个保镖一直守在门外,看周止离开也没敢拦,夺门而入,看着半蹲在地上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变的年锦爻,急忙道:“小少爷!”
年锦爻苍白漂亮的面孔上表情全无,眼眶蒙着一层水,目光显得阴郁,他看起来很疲倦。
“止哥……”
一个保镖想到他前不久的叮嘱,便问:“小少爷,需要把他抓回去吗?”
年锦爻的反应很迟缓,仿佛处理这句话都要花上一个世纪的进化,而后缓慢地摇头,无力地说:“不用了。”
第52章 (修)
周止走出会客室的门,经过拐角,脚步便猛然一停。
他看着靠在墙边的赵阮阮母女,神色顿住。
赵阮阮先一步注意到周止,扶着母亲的手缓慢收回来,站起身,局促地摸了下脸,轻声叫道:“周哥。”
周止从鼻腔里发出单音,目光惴惴不安地看了眼仍在地上半蹲着的老太太:“ma——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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