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笑着应承,没往心里去,知道是因为今天在店里消费的多,销售才会这么说。
不过女孩换衣服出来时还是被周止拉着给人留了个签名,新人是需要这样的鼓励的,他看着女孩虽然害羞,但还是稍稍挺起胸膛,笑了笑,不忘跟销售开玩笑:“千万留着啊,以后我们成大腕儿了,说不定跟那谁——”
“年锦爻一样,一个签名放咸鱼能卖四千。”
他笑着,目光中纳入一道戴着口罩看不见脸的高挑身影,笑容一顿,嘴角沉下去,话头止住。
另一个销售看到新进店的客人迎上去,殷勤地问:“先生,需要看点什么?”
年锦爻不吭声,静静站在那边看着周止的方向。
周止言不及义地扭头跟身旁的年轻女孩说笑两句,两手拎着购物袋准备带她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道黑影就快速朝周止闪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他手上的袋子。
“哎!抢劫啊!”销售送他们离开,下意识脱口要让人叫保安。
“没事儿没事儿,”周止吓了一跳,看着年锦爻提着袋子快步走下去的背影皱了下眉,安抚销售:“认识的人,不用叫保安。”
销售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再三确认真的没事,才恭恭敬敬送周止和女孩离开。
女孩在旁边也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止说没事,她也就不敢问。
周止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年锦爻又发什么疯。
他带着艺人搭乘电梯下了停车库,还未走到车旁,就已经先一步看到立在车边的身影,以及年锦爻脚旁的购物袋。
周止顿了顿,带女孩走过去。
年锦爻现在出来好歹知道是公共场合,全副武装地让人认不出来。
只是他这长相和身量,即便遮住也惹人侧目,鸭舌帽与口罩露出的间隙中,皮肤发白,淡淡的毛细血管透出浅色的痕迹。
跟在周止身旁的女孩有些好奇地抬头打量他几眼。
周止语气却不客气:“你要干什么?”
“帮你把东西提下来,”年锦爻抬了抬头,从帽檐下露出一双水润,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柳叶眼。
周止嗤笑一声:“不需要。”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让女孩坐上去。
女孩可能是看年锦爻长得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步三回头。
周止瞪着眼睛“啧”了她一眼才把人看回车里,又提着袋子把购物袋放进后备箱。
年锦爻沉默了几秒,一路跟着他把袋子放进去,又在他拉开驾驶位的门前,低声问:“你们要去哪里?”
周止放在车门上的手顿了下,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吗?”
年锦爻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支起眼角,在周止看来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明早我做皮蛋瘦肉粥好不好?你之前最爱吃的。”
“谁跟你说我爱吃?”周止扬眉无奈笑了下,他抬眼看着年锦爻,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我最讨厌吃皮蛋,你知道吗年锦爻,之前是因为你爱吃,所以我才会一直做一直做,其实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皮蛋。”
年锦爻的神情一下变得很僵硬,他呆呆地看着周止,仿佛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周止摇了下头,叹了口气,准备上车。
“我都会记住的,”年锦爻突然抬手,握住周止的手腕。
周止愣了下,对上他深沉的漆黑目光,柔声道:“从今往后,你说的话、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会记住的,止哥。”
周止忍住心脏的悸动,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上了车。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年锦爻逐渐缩小的身影,目光摇晃两下,又收回来。
女孩不知道周止结婚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周止人好,于是壮了胆子,八卦地凑过来:“周哥,那是你前男友吗?”
周止咋舌,脾气不算好地又瞪了她一眼。
他们晚上约了剧组吃饭的地方好在不是ktv或俱乐部,而是涣市一家有名的南方火锅。
剧组人多,就索性分了两桌。
他们这部剧男女主都是三线有些知名度的明星,没有档期也不方便来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地撸串。
不过他们这些小演员就避之不及,剧组有人邀请他们,上赶着也要过来凑个人头。
女孩和其他几个演配角的小演员坐在一起,他们年轻些的小配角很多都是生面孔,有的刚毕业,有的还没毕业,面孔看起来都有些局促与青涩。
周止是唯一一个陪着来的经纪人,他与制片先前有过合作,李萌起初就演过这位制片的剧。
制片见周止还是很亲切的,哥俩好地举了啤酒杯与周止碰了个,砸吧了口冰啤酒,看着周止身边的新人不由有些唏嘘:“唉这圈子啊……可真是变得快,想想你之前带的那个,不久前我还在热搜上见过,升咖了!厉害啊止!”
他说着,给周止竖了个拇指。
周止苦笑着摇头,默默喝了口酒,敬了他一个,不愿再聊下去,岔开了话题。
饭桌上其他剧组的人不知道聊到什么,忽然谈起几十年里华影文艺片与演员。
这些片子势必会有人提起年锦爻,周止早就习以为常,但听到有人短暂说出文萧的名字,还是怔愣片刻。
他想到文萧,握着酒杯的手不由捏紧,手指有些颤抖。
“来来!大家伙一起走一个!走一个!马上就一起开工了!提前祝贺大家大红大紫!”
饭桌上有人吆喝一声,酒杯磕在桌沿,清脆的玻璃响让周止冷不丁回了神,他心不在焉地凑起嘴角笑了下,把酒杯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哎哎,说到文艺片,你们听说了吗?王宜要回来拍片子了。”觥筹间,有人说起八卦。
“王宜?好家伙,这家伙不是在美国拍商业片拍得风生水起。”
“我之前有个朋友是赵雪柔化妆师,她怀孕了,结果正房找上门差点被打流产。”
“卧槽!这我女神你给我好好说。”
……
周止喉头滚动一下,扭过脸看到女孩跟身旁的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小演员聊得正起劲儿,便放下心来,靠过去附耳让桌上有些话语权的制片帮他多关照下,掏了烟盒出来,笑着道:“我出去透透气儿。”
制片给了个眼神,让他放心。
周止嘴上叼了根烟,快步穿过火锅店走了出去。
天气渐渐好起来,火锅店外也摆了不少座位,早就是人满为患。
门口还大排场龙,不少人等号。
周止躲过人多的地方,走到马路牙子边的一棵树下,静静靠着点了烟抽着。
火锅店门口人声鼎沸,公路上车流熙攘。
周止两指夹着烟,嗓音被烟燎过,变得有些沙哑:“你一天到晚跟着我,没戏拍了吗?”
年锦爻同样靠在树旁,他看着周止苍白俊朗的侧颜,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今年我有别的事,没接戏。”
“既然有事干你就去做啊,”周止衔着烟,有气无力地懒洋洋说:“跟着我累不累?”
“不累。”
年锦爻用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他,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周止随风飞扬的短发,目光闪了闪,暗下去,又把手放下:“止哥,我为了见你,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回来。”
周止嗤笑,扭过头看着他,浅色的眼睛里倒影出车灯的斑驳光影:“买张机票的事情,怎么?四年里买张机票少爷你都不惜得做?”
“也是,”他说着,自嘲笑了下:“这里又有什么值得您大驾呢?”
“我回不来,”年锦爻看着他,轻声道:“周止,不是我不想回来,是我不能回来。”
“那电话呢?”周止从他身上收回用戏谑掩盖疼痛的目光,哂笑一声,“整整四年,给我打通电话解释一下,哪怕你要跟我分手,对你来说都很难吗?”
他想到四年前年锦爻最后留下的那条语音消息,心口一痛,转瞬眨了眨眼,想要摆脱过去的痛苦。
“嗯。”
年锦爻的声音有不同于他往日肆意撒娇的沉重:“打电话不难,但给你打电话,很难。”
周止没有相信,以为他还是像先前一样避重就轻,淡淡笑了下,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我早就过了追求一个答案的年纪喽。”
年锦爻瘪了瘪嘴,看着周止,眼眶渐渐红了,周止却没有看到。
“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都没变过,总长不大。”周止低声笑着:“唉,也是,你也不用长大,其实你这样挺好的,一直在幸福里的人才能一直做小孩。锦爻,我真心地祝福你。”
“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周止哂笑,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我们在一起六年,除去那张其实没有什么用的纸外,无名无分,有过开心、也有争吵,但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关系,是永远见不得光的,纵使那些悲欢喜乐,到最后还剩下些什么呢?”
“年锦爻,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的身体吗?我也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周止说着,淡声自嘲地笑了下。
年锦爻看着他,眉宇间透出悲伤:“不是的止哥,我爱你——”
“锦爻,对你而言,可能过好一时就足够了,你不会为未来担忧,你也不需要为柴米油盐低头。”
“但我不一样,我总是想到很远,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周止缓缓摇了头,灭了手里的烟,转身走回去了。
年锦爻在树下,看着他的背影,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握成拳,他急不可待地说:“我会成为能让你依靠的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止哥。”
周止无言,没有什么反应地朝饭店走去。
在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时,周止还未察觉到头顶摇摇欲坠的餐厅招牌。
周围太嘈乱,以至于他们都没能在招牌还未坠落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
“周止!!!”
年锦爻在他身后爆出一声怒喝。
周止以为他又要闹,冷眉横竖,不是很耐烦地转头:“你——”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气扑着周止连连向后倒去。
周止被年锦爻肌肉猛然绷起的手臂紧紧裹在怀里。
只有在两人贴得最近的时候,周止的鼻尖埋在年锦爻颈间,才察觉到两人体型的差距。
他总以为年锦爻还很小,还像之前那么多年被他照顾一样,需要照顾。
但四年过去,紧抱他的臂膀与十七岁的年锦爻不同,与二十四岁的年锦爻也不同了。
结实、温暖、好像……可以被依赖。
“咚!——”
广告牌在周止如擂鼓的心跳中轰然砸下。
铁皮在巨大冲击中变形。
周止还被年锦爻紧紧搂在怀里,他反应不及地瞪着眼睛看着那块几乎能把一个人盖住的广告牌,克制不住地怒骂:“你他妈疯了啊年锦爻!砸到你怎么办?!会死的,你会死的!”
“不会的。”年锦爻颤抖着,把脸埋进他脖颈:“你没事就好。”
他像是真的被吓到了,嗓音有些潮湿又重复了一遍:“止哥,你没事就好。”
“疯了你!操!”周止心脏还在剧烈跳着,他后怕地想到如果那块广告牌真的砸伤年锦爻,对于一个血友病患者而言,会是什么样的重创。
一个不可设想的后果。
“你他妈就是疯子!”
周止心有余悸,他没由来地想到年敬齐的话,想到年锦爻得到的那些,想到年锦爻会因为他失去的那些。
好像他们的靠近生来有悖天意,所以上苍才总在他们松懈时用一切痛苦与死亡警醒。
命运悬在头顶,稍不留神,就掉下来,刺穿他们。
周止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紧紧闭了下眼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在年锦爻怀里奋力挣扎,想从他怀里挣脱。
但年锦爻硬是紧紧抱住他,嘴唇颤了颤,凑在周止耳边,轻柔却不容置喙:“止哥,你回来吧,好吗?我回来了,这次我不会走了,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大男人即便是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这么抱着实在是惹人注意,周止看到不少视线投过来,担心年锦爻被人认出来,变成像之前海洋馆那样的场面。
“放开我!年锦爻!”
周止剧烈扭动身体,稍稍用了点力气,但避开了年锦爻可能受伤的身躯。
他一下从年锦爻怀中挣脱,粗粗喘着气。
周止情绪有些激动,嘶哑低吼:“别来找我了年锦爻,你一来就没有好事,这说明老天他妈的都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孽缘!老天爷都不让我们在一起!”
他越说,眼眶越红,大脑不受控地去幻想万一、万一刚才那块铁牌掉下来真的砸到了年锦爻,要怎么办。
“止哥,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年锦爻抬了下手臂想要抓住周止,却被他躲开。
周止胡乱地转着眼睛,胸膛起伏得很剧烈,他看着那块已经在冲击下严重变形的铁牌,静了一会儿,快速道:“别来找我了年锦爻。”
“什么?”年锦爻茫然地眨了下眼,被口罩遮住大半的面孔一下变得苍白、无措。
周止推开他,把他推得更远,厉声道:“我们真的不合适,无论家世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不合适。这些天你做的事我都看到了,但我对你无动于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年锦爻?”
“我,”周止抿了下唇,抬头对上他湿漉漉的、仿佛被抛弃的受伤的目光,咬牙狠下心:“我不会再爱你了。”
“年锦爻。”
“我爱你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我真的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你说你要长大,那你总要懂得这些道理,爱情并不一定是要厮守,彼此都拥有过,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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