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逍谈工作还是专业的,看向祝南予的眼神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具有攻击性。
祝南予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他,纸张在漂亮的一双手上快速翻过,祝南予当然不指望他能认真看,在一旁解释道,“霍总,我们云观科技这么多年一直在进步,目前申请专利的产品数目在同行之间不求第一,起码在前五,营业额每年甚至每个月都在增长,许多企业都和我们有长期合作。我相信我们公司仍然蕴含着无限潜力,云观不缺顶尖人才也不缺高新技术,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观需要您的投资,也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说这么久,最后这段话作为收尾,祝南予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接下来就该霍云逍给个准话了。
说实话,霍云逍也肯定对云观科技提前做了足够的了解,拉投资不像其他商业合作,霍云逍既然坐在这里,并且没有在吃饭上浪费太多功夫和时间,就说明他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
祝南予心想,百分之九十是没问题的。
霍云逍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祝南予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提起来,刑观云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只想快点从霍云逍嘴里得到一个肯定。
然而半晌焦灼之后,霍云逍转过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房间。
祝南予站起来说“霍总再见。”声音和身体却都是僵滞的。
霍云逍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抬起来摆了摆。
再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
祝南予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甲方,但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和霍云逍的意思不太一样。
是因为他吗?
所以才要考虑?
祝南予愧疚地看向刑观云。
“董事长,我是搞砸了吗?”
刑观云看着倒还挺乐观,也没有问他两个人具体的关系,只是安慰他:“没有,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刑观云一身轻松,好像不担心霍云逍会拒绝,他难道不是最应该担忧的人吗?
可是转念一想,两个人又不能都乱了阵脚,不然只会增加对方的焦虑程度。
结了账,祝南予垂头丧气地跟在刑观云身后,还没有从与霍云逍重逢的意外中抽离出来。
“祝经理,您好。”
迷蒙之中听见有人叫,祝南予抬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
“您好,有什么事吗?”
男人错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祝南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银色迈巴赫。
?
“祝经理,我们霍总想和您单独谈谈,劳驾。”
单独谈谈?看男人的态度,似乎并不允许他拒绝,当然,霍云逍很清楚,他不会拒绝。
他看向刑观云,刑观云点点头,“去吧。”
不知道霍云逍找自己是什么事情,祝南予就让刑观云先走。
男人应该是霍云逍的司机,进驾驶位之后就升起了前后排座位之间的挡板。
祝南予开了车门,霍云逍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一双长腿有些憋屈地弯曲着,他脱了西装外套,领带也扯掉了,扣子解开两颗,领口很随意地敞着,这番姿态也削弱了身上咄咄逼人的气质。
只剩下两个人,祝南予叫不出“霍总”,但是曾经的称呼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不合适的亲昵。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云逍。”
霍云逍抬头看他,说是看,倒不如用瞥更合适,显然对他的称呼不屑一顾,对他这个人更不屑一顾。
祝南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上车。
看他开着车门发愣,霍云逍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上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
祝南予是没想过霍云逍有一天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打结巴,却开始带刺儿了。
但是这都是他应得的不是吗?
他坐进车里,车内萦绕着一股舒适的淡香,却不足以让他松懈,他拘谨地占据一小块位置,关车门的声音都尽可能放轻,生怕一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一晚上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云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祝南予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感觉呼吸声都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霍云逍答非所问,将领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手掌上,祝南予注意到他凸出的手指关节,比其他地方肤色要浅,好像这手的主人正在用这种方式来压抑怒气。
“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祝南予愣住,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车里没有开灯,霍云逍眼睛发亮,闪着快要溢出来的戾气。
见祝南予不说话,他逼问,“为什么骗我?”
“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承诺?”
接二连三的质问劈头砸过来,让祝南予忘记呼吸,找不着北。
为什么呢?
脑海里两个小人蹦出来打架。
一个说:你快告诉他啊祝南予,告诉他你没有忘记,告诉他你是迫不得已。
另一个说:你真的能开口解释吗?你愿意让他知道吗?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呢?
激烈挣扎过后,后者赢了。
“我忘记了,看见你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霍云逍的眼睛,只听到霍云逍略显粗重的呼吸,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你很想云观拿下风禾的投资对吗?”
祝南予惊诧他话题转移如此之快,心想他找自己应该还是为了公事的,不会浪费时间和他掰扯以前,于是快速回答,“对。”
然而下一秒霍云逍就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期望。
轻飘飘一句话钻进耳朵。
“如果我不愿意呢?”
“如果我不愿意把投资给一个骗子呢?”
祝南予浑身发冷,已经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是我,云观是、云观。”
“那怎么了?难道今天不是你过来和我谈这件事情?那你就代表你们整个公司不是吗?”
祝南予哑口无言,霍云逍的嘴现在进化得太厉害了点,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毫无底气的话。
“云逍,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很了解我?”霍云逍冷笑,声音听起来嘲讽极了,“万一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如愿以偿地在祝南予脸上看到了惊恐。
“你敢打这个赌吗?”
祝南予不敢,如果今天聊的是两个人的私事,他会不假思索立刻下车,但是不是。
霍云逍话说至此,他不会听不懂弦外之音,呼出一口气,眼睛用力闭了一下又睁开。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霍云逍嘴角勾起得逞一般的弧度,他解开摆弄半天的领带,伸手探到祝南予颈后——祝南予竟然因为他的碰触而发抖。
大概想要躲开他,可是身后避无可避,只能被迫保持姿势。
指腹摩挲脆弱的血管,祝南予不由自主地战栗。
霍云逍的声音又近又远。
“想得到投资的话——想想怎么取悦我呢?
第5章
取悦?
这两个字从霍云逍嘴里说出来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他仍然注视着祝南予,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恶劣。
祝南予一时没办法接受霍云逍这么大的转变,但是眼下他不能把时间用来消化这件事,他需要快点做出行动。
......取悦霍云逍。
所以他的取悦是什么意思?
“木头。”
见他错愕,霍云逍嫌弃地收回手,重新闭目。
与此同时,将腿又张开一些,似乎只是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看在思维混乱的祝南予眼里却带上其他含义。
是那个意思的取悦吗?
祝南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霍云逍怨恨他说谎,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对吗?
他不能让这次合作以失败告终。
做吧,祝南予。
你们现在不是哥哥弟弟,都是成年人,为了工作,为了投资,那样......不是不可以。
他在心里鼓励自己,伸出去的手却抖得厉害。
他坐过去一点,把手搭在霍云逍腰带上。
前面的司机什么都不会知道,如果可以让霍云逍高兴,那这些也都没什么。
他可以。
祝南予笨拙地去解皮带扣,他低着头,没有察觉霍云逍在昏暗车厢里猛然睁开的眼睛,盯着他的头顶,比刚刚的他还要震惊。
就在他费力解开皮带,俯下身准备继续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下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卡住——他被霍云逍按在座椅靠背上,霍云逍逼近他,像是已经怒火中烧却拼命压制的雄狮。
祝南予被他的眼神吓到,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如今霍云逍身上上位者姿态太重,他这一晚面对霍云逍都是胆怯又谨慎的状态。
感觉面前人快要发火,他下意识想要和小时候一样哄哄,微微发抖的手握住霍云逍的手腕。
“云逍......”
这一声似乎拉回了霍云逍的理智,眼里瞬间暗淡,恢复一片沉静的冷漠。
“哥。”
他叫出久违的称呼,祝南予心头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你要做什么呢?”
祝南予说不出,只是沉默地摇头。
霍云逍松开他,笑得嘲讽,祝南予却觉得这次好像不是在嘲讽他。
“你想到的取悦我的方式——就是给我口对吗?”
祝南予一句话也说不出,霍云逍也不想知道他的答案,疲惫地闭上眼。
其实他只是想要祝南予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而已,哪怕只是一句——“云逍,我不是故意不去见你的。”
但是祝南予什么也没说,却选择了这种方式。
祝南予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车门落锁,霍云逍降下挡板。
“开车。”
“好的霍总。”
银色迈巴赫驶进夜色,这不是霍云逍最贵的车,但是这张车牌足够路上所有其他车纷纷让路。
?祝南予瞬间慌了,他扶着前面驾驶位车背,透过风挡玻璃向外面看,这是和他回家方向相反的路。
“云逍?”
大概是考虑到祝南予有跳车的可能,司机越开越快,并且上了安全锁,从里面无法打开车门。
祝南予不明所以,霍云逍闭着眼睛也不理会他。
“云逍?你要带我去哪?”
“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要做什么?你让司机停车!”
任谁突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锁在车里并且带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都会害怕,哪怕对面是霍云逍。
“啧,真吵,闭嘴。”
“......云逍你......”
“说了闭嘴,如果你不想把刚才的事做下去的话。”
祝南予脖子一缩,老实了,反正霍云逍应该不会害他。
“把我皮带扣好。”
“......”
霍云逍冷冰冰地吩咐,祝南予喉头一哽,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尴尬。
他真是糊涂,只有他觉得给叫了几年并且现在也仍然觉得是弟弟的人做那种事很奇怪吗?
反过来,霍云逍就不觉得奇怪?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
他安静下来,帮霍云逍整理好皮带,随后重新坐回上车时的那个角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霍云逍要带他去哪里,但是现在还是不要忤逆财神爷比较好。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南安府”。
整个望海市房价最贵的别墅区。
他就知道以前霍云逍住在和他一样的“云滨湾”只是因为离学校更近。
车门解锁,霍云逍给他丢下两个字——下车。
祝南予注视着眼前陌生的别墅,说是小型城堡都不为过。
这是霍云逍的家。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司机把车开走,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霍云逍没有废话,指纹解锁,祝南予只好跟上。
进门、脱衣服、换鞋。
祝南予心中疑惑,却都照做。
拖鞋刚好尺码合适,霍云逍的脚怎么看也不像和他一个尺码的。
他又小心地问了一遍,“为什么带我来你家啊?谈工作吗?”
霍云逍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祝南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我回家不谈工作。”
“我自己住。”
这两句话有什么关系?
那不谈工作带我回家干什么?
祝南予始终跟着霍云逍,等他告诉自己原因,可是霍云逍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搞得祝南予一头雾水。
就在他差点跟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霍云逍才终于回头阻止。
“你要看我上厕所?”
“啊?不是。”
他连连摆手,霍云逍关上门,门里传来不太真切的声音。
“去客厅等我,别乱走了。”
祝南予很小声地应了一句,在卫生间响起放水的声音之前去了客厅。
他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腰板挺得溜直,很有做客人的自觉。
下了班就陪刑观云和霍云逍吃饭,从六点多折腾到现在将近十点,他手机早就没有电,电量提示爆红,还没等他回复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就冒出即将自动关机的提示,彻底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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