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是后话,那天祝南予带着霍云逍吃了将近两百块的肯德基。
“我们,不,吃完。”
祝南予捏捏他的手,挑了下眉,霍云逍在他的注视下尝试着调整语序,“我们,吃不完。”
“吃不完没关系,你想吃的我们都尝尝。”
他们找了一个十分安静的角落,霍云逍的确是第一次吃汉堡,不知道怎么下口。
祝南予没有教他,只是拿起自己的咬了一口。
霍云逍偷偷瞥他一眼,有样学样地咬下去。
沙拉酱酸酸甜甜,肉饼辣丝丝的,鸡翅油乎乎还流出汁水,圣代冰凉,鸡块有些干,不过肉还挺嫩。
这是那天霍云逍心里的想法,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都记得,除了这些,还有面前如同阳光一般温暖他的祝南予。
从那天之后,霍云逍对于祝南予偶尔给他的“训练”接受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配合。
他试着说长长的句子,试着回答问题,而不是单纯点头摇头,试着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开心、比如难过、再比如孤单。
祝南予一点一点治愈着他不完整的童年。
“听说你今天又考了第一名?”
“对,不过语文扣了两分,不是满分了。”
那时祝南予对于他说出长句子已经习惯,揉揉他的头,鼓励他,“不是一定要满分才厉害啊,考第一名就很厉害!当然不考第一名也没关系,不影响哥哥今天带你去吃火锅!”
“火锅?”
“对,想吃吗?”
“想吃。”
“那我们走吧。”
“走吧。”
祝南予盯着霍云逍,突然愣住了,因为霍云逍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笑了。
他以前从来不笑,所有情绪都靠祝南予凭借他说话的语气和语速去猜,祝南予喜出望外地弯腰注视他,霍云逍最近好像长高一点,他弯腰的幅度变小了。
“云逍刚刚是不是笑了?再笑一下给哥哥看看好不好?”
霍云逍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但是他听祝南予的话,祝南予让他再笑一下,他就笨拙地扯自己的嘴角,却并不成功。
祝南予淡定下来,心想,可能是没有情绪驱动,霍云逍没办法干巴巴地笑出来,不过他刚才绝对没有看错,他的小云逍就是笑了,这是很大的进步了!
“没关系!以后要多笑笑啊!云逍,你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会更好看的!”
霍云逍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更好看,他只知道这样会让哥哥更开心。
祝南予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在这一瞬间回忆起这么多,现在的霍云逍会笑了,却让他生畏。
他终于接受他真的无法反抗霍云逍这件事情。
于是他示弱,“云逍,我错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真的怕霍云逍一直这样铐着他,并且他丝毫不怀疑霍云逍可以做出来。
“错了?”
霍云逍好笑地欣赏他的恐惧,“哥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哄我而已?”
他停顿片刻,一句话直接捅进祝南予心窝,瞬间鲜血淋漓。
“就像当年一样,想让我不再纠缠你罢了。”
于是祝南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觉霍云逍在说出这句话时眼眶红了,尽管他很快别过头,祝南予还是看见了。
所以——当年把他变成一个正常孩子的是自己,现在把他搞得如此偏执的也是自己对吗?
在他心里,对霍云逍的欺骗是已经结痂的伤口,对于霍云逍又何尝不是?
更何况,霍云逍才是受害者。
他就是欠霍云逍的。
“我去洗澡。”
霍云逍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进了浴室,祝南予听着浴室的水声,闭上眼睛。
他很想哭,他真的很想哭,可是他掉不出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掉眼泪。
他的确可以不做承诺,他可以不给霍云逍希望,甚至可以更绝情一点直接推开霍云逍一走了之。
唯独不应该欺骗。
十八岁卡着十二点给他发消息的霍云逍在想什么呢?
没有收到他回信的霍云逍又在想什么呢?
在这一刻,祝南予觉得霍云逍对他做这些似乎也不是很过分。
既然有亏欠,就应该弥补不是吗?
霍云逍再出来的时候,他变得格外平静乖顺。
霍云逍没有穿浴袍,只穿一个内裤,全身的肌肉一览无余。
身子已经擦干了,只有头发是湿的,偶尔有几滴水顺着脖子流下来。
“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吧。”
他正要关灯,祝南予开口阻止他。
他听了祝南予的话,回到浴室去拿吹风机。
“我帮你好不好?”
闻言他看了一眼祝南予的手腕,似乎在无声提醒祝南予行动不便。
“把手铐从床上解下来就好。”
他思索片刻,照做了,把手铐和床头连接处的锁打开,不过仍然铐着祝南予的手。
他坐在床头,祝南予跪坐在他身后,拿起吹风机,先在自己手上试了一下温度。
两只手没办法分开,动作受限,吹得很慢,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着急。
整个过程是沉默不语的,祝南予的手在霍云逍发丝间来回穿过,外表再强硬的人,头发也是柔软的。
祝南予不知道霍云逍在想什么,但是他想起小时候给霍云逍吹头发了。
那时霍云逍头发没有这么长,经常不吹干就跑出来找他,他也是这样把人抓回去,一边吹到没有一丝潮湿,一边念叨着:“不吹干容易感冒,以后不许了,觉得吹头发麻烦就叫我帮你。”
小霍云逍乖乖点头,之后每次洗过头都给他打电话,“帮我吹头发吧。”
霍云逍低着头,祝南予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他的头皮,他其实也想到以前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却让他有一种他们没有分开十四年的错觉。
祝南予不知道吧,自从分开之后,他再也没有自己吹过头发,冬天不等头发干就出去上学,因此感冒很多回,但他还是很执拗地不吹,仿佛对于他来说,这只能是祝南予做的事情。
当时的他对祝南予已经依赖到连他自己都不能代替祝南予的地步。
所以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还有人给他吹头发。
“好了。”
祝南予吹好,腿有些麻,两只手把吹风机递回去,手铐在手腕上卡出两圈红印。
霍云逍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心疼,片刻温情之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心狠。
他起身把吹风机送回去,琢磨着要不警告一下就算了,给祝南予解开吧。
然而回来看见祝南予很乖地把手重新举在头顶。
他承认那一瞬间祝南予的乖巧满足了他极强的掌控欲,于是重新调动他身上所有的恶劣因子,刚刚的心疼也被掩盖。
他重新把祝南予铐回床头,不过把手铐调松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祝南予看着他。
即便祝南予已经三十二岁,还是和他印象里一样漂亮。
只是以前明媚张扬,现在周身疲惫。
霍云逍留他在身边不只是想满足自己,也是因为他现在可以给祝南予很好的生活,他不想祝南予太累。
但是祝南予不愿意,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他这么喜欢工作?还是说他只是单纯想要远离自己?
霍云逍不知道。
腿上突然被人触碰,霍云逍身子一僵,意识到这是祝南予的脚。
祝南予蹭了蹭他的腿,像在讨好。
他本来是背对着祝南予的,最终还是缓慢转了个身。
“云逍,为什么,一定要我留在你身边呢?”
霍云逍沉默,祝南予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一句问话掉在地上,就在祝南予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吐出两个字。
“我想。”
祝南予不再问了,霍云逍闭上眼睛,他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祝南予是被尿憋醒的,手腕也酸痛得不像话,半夜他转身被拉扯得很痛,还醒了一回,看见霍云逍睡着也没忍心叫醒。
从窗帘缝隙向外看,感觉不过六七点钟,但是人有三急,昨天睡前他都没来得及上厕所。
最后他还是叫醒霍云逍。
霍云逍迷蒙着睁开眼,睡眼惺忪,倒是没有平时看着锋利。
“怎么了?”
“云逍,我想上厕所......”
霍云逍起身给他开锁,他快步跑到卫生间,费力地脱不掉裤子,叹了口气,本来就急,越急越弄不好。
做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正准备回头叫霍云逍帮忙,发现霍云逍早就预料到一般倚在门框上。
他霎时有些尴尬。
这都叫什么事啊?
霍云逍没用他说,很利索地替帮他脱了,抬头发现他脸通红。
祝南予害臊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云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祝南予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走?”
霍云逍站到他身后,“不走。”
祝南予表情纠结地盯着他,希望他可以从眼神里读懂自己的诉求,但是霍云逍接受失败。
“看来还是不觉得憋。”
说着他就要给祝南予提裤子。
祝南予急得跺脚,两只手一起阻止他的动作。
“别别别。”
“那你来。”
有人看着真的上不出来啊,祝南予皱紧眉头,身体和脸面在打架。
见他仍然不动,霍云逍在身后阴森森地“哼”了一声。
“怎么?要我给你扶着吗?”
第8章
话音未落,霍云逍听见水声,祝南予憋了太久,所以来势汹汹。
他笑得闷闷的,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劲儿,祝南予直接从脸红到脚后跟。
自从长大之后他就没被人看着上过厕所了。
羞得想死。
“是憋久了。”
霍云逍靠在洗手池台面上调侃他,祝南予用力甩了甩,好像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才转过身。
“躲开啊,我洗手。”
“凶什么啊。”
霍云逍往旁边让了一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一下他的脸,他下意识想躲,没躲过去。
“没有凶。”
祝南予有些无奈地反驳,霍云逍没接话,用毛巾给他擦手上的水。
戴着手铐做什么都不方便,吃早餐的时候祝南予坐在位置上为难,霍云逍说喂他。
他摇头,都多大人了还要喂,害臊。
霍云逍给两个人盛好粥,轻飘飘道:“那你说点好听的,我就给你解开。”
祝南予微弱地叹了口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顺从地开口,还伸手抓了一下霍云逍的衣服,语气尽可能软下来,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云逍最好了,给我解开好不好?”
霍云逍眼睛放大了些,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只听了一句便去拿钥匙解锁了。
手铐被扔到一旁,霍云逍低头用一只手包裹住他整个手掌,另一只手认真地给他揉手腕。
霍云逍手心的温度比他的要高,揉过之后,祝南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也暖和了一些。
“拿你没办法。”
霍云逍语气纵容。
“哥,你乖一点,我也不想这样。”
祝南予没说话,他知道霍云逍的“乖一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他清楚,霍云逍可以给他最好的一切,比如数不清的钱、换着开的跑车、上千平的别墅,甚至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他不认为霍云逍会对他一直保持这股热乎劲儿,所以相比之下,他更要有自己的工作。
况且——有些事情,他八年前就长了教训。
手铐卡出来的红痕逐渐褪去,霍云逍松开手,“吃饭吧。”
他煮了小米红枣粥,耽误了一会儿,入口温度刚刚好,红枣味很足,甜丝丝的,小米粥很糯,除此之外霍云逍还蒸了豆沙包和芙蓉桂花糕。
很中式的一顿早餐,对祝南予的胃很友好。
食不言,吃完之后,祝南予主动接过餐具。
“我来吧。”
洗碗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霍云逍没有拦着,跟在他身后,“涮一遍放在洗碗机里就好。”
他点头,不过还是仔仔细细地水洗了一遍。
他想,其实霍云逍也没有那么不好说话,给他哄得开心了,兴许就能放自己回家。
他们这样莫名其妙地同居也不是个办法,祝南予不想让同事们误会两个人的关系,别人倒无所谓,他主要不希望给刑观云——他的领导——留下“被人包养”的印象。
不过眼下他也不知道霍云逍怎样才愿意放自己走,只能尽量让他开心一点。
于是这一天都表现得格外乖顺,甚至带上讨好的意味。
霍云逍靠在沙发床上,目视着祝南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
祝南予跪坐在他旁边,给他叉了一块哈密瓜。
他张嘴接过来,似乎对祝南予突然的殷勤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疑问,任由祝南予一人喂一口地吃完了这一盘水果。
叉子没有换过,这个细节无疑取悦了霍云逍。
但他也很清楚,祝南予这样自然地和自己用同一个叉子,是因为在他心里,自己只是弟弟,也只能是弟弟。
这样的事情他们十几年前就做过了。
可是他不想做祝南予的弟弟,从十八岁之后就不想了。
他知道祝南予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是没关系,他会让祝南予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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