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表示难办,这类拉皮条的酒局,程期年几乎从不露面。但圈内讲的是人脉,想要把程期年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达成交易,经纪人让他等消息。
付唯放下手机,起身去吹干头发。热风覆在脸庞上,电吹风呜呜地响,他又想起从前的一点事。
他与程期年第二次见面,是在订婚宴结束以后。程家看不上付家,但程太太溺爱儿子,所以同意他们订婚,但婚期要在付唯毕业后。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或许对付唯的喜欢,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到不了毕业那么久。事实证明,她很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
订婚宴程期年并未露面,所以并不知道他身份。付唯以学业忙为借口,从不和程万里约会。程万里渐渐觉得索然乏味,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过他。
再听到程万里的消息,是从他未婚夫的男朋友那里。新男友不甘做小三,想办法要到他号码,偷偷发短信告诉他,程万里已经劈腿。
短信里有两人的亲密照,男生长得白皙清秀,唯独眼里野心太重。付唯看完没理会,再有几次过后,对方不再发亲密照,而是给他发酒店地址。
付唯本不想理会,不巧就在前一晚,程万里喝醉了酒,来宿舍门口堵他,想要借着醉酒抱他,付唯在心里记了一笔。
收到短信地址,他去了那家酒店。市中心高档昂贵的酒店,程万里是刷家里的卡,程期年没拿程家的钱,从头到脚穿得普通随意,却从酒店电梯里出来。
现在想来,什么事都是有迹可循。
他有详细的房间号,但是没有客房电梯卡。他叫住程期年,央求对方替自己刷卡。程期年还记得他,两人进了电梯里,程期年问他:“哪层?”
“18。”付唯说。
“18?”程期年很敏锐,又或者他在这里,也与程万里有关,“你和程万里什么关系?”
“他是我未婚夫。”付唯并未隐瞒。
程期年手停在半空中,脸瞬间就冷了下来,眼底浮起轻微的厌恶,“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付唯答。
“我为什么要帮你?”程期年的语气变得不近人情,“如果你是程万里未婚夫,未来也会是程家人。有程家人在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
付唯垂下眼不看他,声音变得很轻起来:“有人给我发短信,说他在这里和程万里开房。”
他的声音轻得要散开,情绪藏在浓长的睫毛后,听起来有些脆弱无助。程期年不由得一顿,心头恶意消退几分,话里还带着锐利奚落,“所以你想去捉奸吗?”他拉长了语调,咬着重音看他笑话,“我二哥的——未婚夫?”
付唯这时候抬起头来,目光笔直专注地望向他,“我不喜欢他。”
他的眼睛太干净太纯粹,程期年最终做出退让,收起外露的敌意,替他刷了楼层卡。程期年来这里,的确是因为程万里。
程万里的房间门紧闭,付唯进不去也看不到,程期年刷开了隔壁房间,径直叫他去浴室。两间房浴室挨着,墙很薄隔音并不好,付唯站在花洒下方,将耳朵贴上墙壁,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他当时分明面上镇定,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程期年却笑出了声来。这方面付唯的确没什么经验,也是第一次隔墙偷听,他被笑得有些茫然,神情空白地转过脸,眼里透露出少许不解。
程期年眉挑得极高,几乎要飞起来,不留情面地点穿他:“你耳朵红了。”
热意自耳朵漫上脸颊,付唯当时是有些恼的,从前他跟着陈星粥,从来都是他看陈星粥笑话,不会让陈星粥看自己笑话。
而那些陈星粥自认为踩中他痛脚,在一旁沾沾自喜的时刻,在眼里都不叫做笑话。程期年比陈星粥聪明许多。
他伸手捂住程期年嘴巴。
程期年明显愣住,一时半会没有动。
“隔音不好,会被听到。”付唯捡回理智,松开手冷静道。
程期年眉毛落平回来,双手抱臂依靠墙壁,再度换上看戏的表情,“所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付唯直接拿手机报警,谎称隔壁有人嫖娼。
程期年表情更加精彩,陪他一起等警察来。警察果真来了,隔壁房间鸡飞狗跳,声音离得有些远,付唯听不太真切,迫切地往墙上贴,手肘不小心顶上开关,花洒里喷出水来,浇在他和程期年的头顶。
程期年眼疾手快关上,但两人头发还是淋湿了。
因而当程万里被带走时,他没来得及打开门亲眼看到。电吹风只找到一台,程期年解开线插电时,他站在旁边拿干毛巾擦。
热风从脑后涌过来,电吹风呜呜的声音里,程期年的手指插入他发丝,替他拨开粘在一起的头发,“擦要擦到什么时候去?直接吹。”
他的手很温暖,比电吹风的热风还暖。付唯站在原地没反应。
“站着不动干嘛?”程期年将吹风给他,“还想让我帮你吹?”
他接过电吹风,头发间暖意消散。那个瞬间里,他终于隐约地能懂了,手机短信的照片里,程万里男友眼中的野心。
头发吹干以后,门外骚动也停了,两人从房间离开。电梯从楼上下来,里面站了个年轻男生,嘴上两只唇钉,喷很浓的香水。
电梯内香味冲鼻,两人一走进去,立刻被气味包裹。程期年冷着脸不语,站男生的斜对角线尽头,从裤子口袋里摸打火机,夹在指尖不停地把玩。
那是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里面的油已经用掉大半。付唯看的时间太长,程期年留意到了,从电梯里出来后,他捏着打火机拧眉,“我讨厌很浓的香水味,烦得让我想抽烟。”
付唯想起了程万里母亲,他见程太太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她身上的香水味都很浓。程太太从面相上看,就是为人苛刻刁钻的性格。付唯心里想着这件事,嘴上问的却是:“你抽烟?”
程期年低眸扫向他,“你多大了?应该上大学了吧?”
付唯点头。
“哪个学校的?”程期年问。
“南大。”付唯说。
“南大的高材生。”程期年轻笑着扯嘴角,“好学生不要学我,我从小就是坏学生。”
“你身上没有烟味。”付唯解释。
“最近烟瘾小了,我高中就会抽烟。”程期年说。
“高中?”付唯眼眸轻抬。
对上他视线,程期年稍稍低头,语气里含笑,却又稍显恶劣:“职校。”
他仿佛想从付唯眼中看到什么,但付唯眼睛里只有惊讶,他只听程家佣人说过,程期年大学读的不是名校,却没有听过,对方是从职校考上的。
而他在高中学基础课程时,程期年已经学大学专业了,同样都是念高中,程期年懂的会比他多。
这很厉害,付唯问:“我没去过职校,那你打架厉害吗?”
程期年愣了一下,接着挑起唇角来,“厉害。”他转开话题,“上次给你的薯片吃了吗?”
“吃了。”付唯说。
“好吃吗?”程期年问。
“好吃。”付唯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吃完后被蛋蛋看到,他气哭了。”
蛋蛋是程家佣人的儿子。
程期年低笑一声,“也不只是买给他吃,我吃这个戒烟瘾。”
付唯意外地“哦”一声,“海盐味吗?”
程期年默认了,走到分岔路口时问:“你走哪边?”
付唯说:“我坐地铁。”
地铁标志在左,程期年指着右,“我走这边。”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走出十步以后,付唯停下回头了。程期年没有回头,他看着程期年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在尽头。
付唯这才转过身来,继续朝着前方走。
其实他撒谎了,他去过高中职校,也见过那些职校男生,他们大多头发凌乱,眼底青黑眼带血丝,常年浸泡在烟味中。分明有一米八的个子,走起路来却弯腰佝背,摇摇晃晃的自觉很酷。
程期年和他们不一样。他的背影宽阔而挺拔,走起路来腿长步子大,迈得平稳而又利落,仿佛前路坦荡,无论什么样的泥泞,都无法阻止他前行。
以后再见到的时候,他一定会认出来,付唯想。
酒店里错过的那些精彩画面,第二年出国以前,他在互联网上看到了。程家准继承人酒店嫖娼被查,房间内的亲热视频曝光,小男友的长相被打码,只有程万里的脸清晰露出。
他当时就知道,是程期年做的。
付唯看着手机笑起来,他的眼睛里很干净。那个时候他已经学会了,要怎样藏起眼中的野心。
第5章
第二天他替陈星粥约齐止打球,齐止答应了。陈星粥没带那两个朋友,他交代付唯的原话是,让他约齐止的时候,以双打缺人为理由,暗示齐止去约程期年。
付唯没有照做,齐止这样的性格,不会喜欢目的性太强的人,他没必要为了迎合陈星粥,毁坏自己在齐止那里的印象。
可不知道怎么的,程期年还是一起来了。四人打了二十来分钟,陈星粥打得实在烂,程期年不如齐止脾气好,忍无可忍叫了停,下场去拿水喝。
陈星粥抬脚就要跟上,程期年听到他声音,回头甩话给齐止道:“老齐你再打一会,我们轮流换。”
付唯已经下场了,陈星粥还在场上,见状又转了回去,不愿放过和齐止单打的机会。齐止留在场上和他打,付唯走到遮阳伞下,看桌上还剩三瓶水,也拿起一瓶拧开喝。
程期年坐在椅子里,大手单握住玻璃瓶身,摩挲着上方logo,佯作不经意间问:“上次给你拿的水,你喝完丢掉没有?”
付唯放下水擦汗,脸上表情很坦然,“丢掉了。”
程期年握着瓶子不语,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付唯余光瞥过去,轻轻弯起嘴唇问:“怎么了?”
“没什么。”程期年不露声色,放下水瓶答。
付唯坐下来,全神贯注地看手机。
见他毫无防备,程期年抬起眼皮,从侧面打量起他。
付唯似未有察觉,乌黑的睫毛垂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时而若有所思,时而轻轻蹙眉,整个过程没有抬头,朝他这边看过一眼。
不像是心思不纯,打他主意的模样。香水配方里有海盐,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程期年压下疑虑,就要收回目光。
付唯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抖了抖自己领口。打完球有一会了,热意迟迟不散,付唯嘴唇微张,唇间轻轻呼出口气,指尖拎着领口慢慢抖。
锁骨下方那片皮肤,在他的动作下忽隐忽现,白里透红覆着层薄薄的红。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程期年骤然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水拧开喝。
运动后翻涌的血气未平,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程期年放下见底的水,心情微躁地起身,“你在看什么?”
付唯像吓了一跳,仓促间盖下手机,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答:“找、找工作。”
“找工作?”程期年着实意外,“你缺工作?”
付唯稍稍组织语言:“想找份工资高的。”
程期年心下更疑虑,“缺钱?”
付唯避重就轻答:“已经找到了,后天去面试。”
看出他面上的若无其事,程期年不再继续问。说到后天,他也有些烦。后晚有个人情酒局,他不想去,但不能不去。
两人各自琢磨着事,没再交谈过。
打完球陈星粥走了,也没捎付唯一程。付唯习以为常,算着程期年出车库的时间,从俱乐部出来,沿马路慢吞吞地走。
程期年看见他了,记起上回在健身馆,自己说的那些话,终究是没忍住管闲事,在路边停车按喇叭,放下车窗叫他名字:“付唯。”
付唯停下脚步回头,漂亮的眼瞳中满是意外,“想起我的名字了吗?”
程期年心底那丝愧疚,又稍稍加深了一点。
避开他的问题不答,程期年撑着手臂问:“你没开车?”
“没有。”付唯说。
“陈星粥不送你?”男人又问。
付唯睫毛垂下来,小幅度地颤了颤,“表哥有急事先走了。”
程期年闻言,忍不住嗤了声,“为什么不打车?”
“我坐地铁。”付唯说。
程期年打球这么久,从不知道这里有地铁。他拿手机出来搜地图,找到最近的地铁后沉默。
付家开公司也不穷啊,他按开了车门锁,言简意赅道:“上车。”
付唯没有推辞,绕到副驾驶上车。
程期年发动车子,汇入前方主路,“你车呢?”
付唯面有难色,指尖攥着身前安全带,有几分难以启齿。
程期年嘴上不追问,心底却愈发纳罕,穷得连车都卖了?付家出事要垮了,陈家也要垮了吗?他送付唯到地铁站,看对方进了地铁,在车内迟疑片刻,拿起手机打电话:“替我查查付家出了什么事。”
那边的人应下,电话挂断以后,他看向副驾驶座下,发现地毯上有东西。程期年俯身去捡,是付唯的身份证。照片拍得挺好看,但付唯似乎不上镜,照片还没本人好看。
不过打球带身份证干嘛?程期年指尖敲着方向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记起他下午在球场说过,后天有场工作面试,程期年嫌麻烦地拧眉。
面试得带身份证吧,这东西还挺重要,他要尽快还回去。可他明面上没付唯联系方式,也不想暴露Whiskey是他私人号,而陈星粥名片早丢了,程期年开车回家,晚上抽空联系齐止,找他要陈星粥号码。
“不是嫌他烦吗?你找他干嘛?”齐止问。
程期年说了身份证的事。
岂料齐止直接推付唯微信给他,程期年这才知道,下午那场网球,是付唯约的,不是陈星粥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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