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里憋着火,也可能是酒精上头,总之宁洵没怎么思考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吧台前。
他余光瞥到身边男生正在喝的酒——龙舌兰日出。
度数低,不醉人,颜色还好看,方楠总用它来搭讪漂亮姑娘。
宁洵点了一杯同样的酒。
调酒师把酒递给他,宁洵接过来朝人一笑,然后就迈开大步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酒吧里人来人往,还有小情侣躲在角落里又亲又咬,宁洵皱了下眉,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他好不容易挤过去,视线环顾一圈,却没找到刚才那个男人。
走了?
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门口,宁洵捏着手里的酒杯,竟然有些失落。
玻璃门上悬挂的铃铛就在这时发出一声脆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陆子琛去而复返,而也是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宁洵才注意到,外面除了陆子琛,还站了个人。
陆子琛抱了束花停在宁洵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他:“宁洵,别生气了,我……”
这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如今却闹得像是宁洵对不起他一样。
宁洵在心里把陆子琛全家都问候了一遍,然后把花扔回他怀里,强忍着恶心打断他:“滚。”
话音未落,他便端着酒杯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多一个字他也不想和陆子琛说。
十月中旬的北京已经入秋了,晚风一吹,凉意格外明显,而门外那人就穿着白色的短袖短裤站在黑夜里。
酒吧门口晃眼的橙红色灯光一照,他模糊的侧脸轮廓也分明起来。
“帅哥,”宁洵拍了下他的肩,把酒杯端到他眼前,吊儿郎当的说,“外面风大,进去喝杯酒?”
梁嘉木闻言转过身来,视线在宁洵脸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却没说话,片刻后,他像是没看到身后的人一样,又把头转了回去。
宁洵余光瞥到陆子琛站在不远处,就更加来劲儿了。
他上前两步,仰起头贴着梁嘉木的耳廓,低声说:“帅哥,我前男友看着呢,给个面子呗?”
这动作落在旁人眼里简直暧昧至极,可只有宁洵知道,身边这人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本来宁洵已经做好了被再次拒绝的准备,谁成想那人却干脆地拿过他手里的酒,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大半杯。
他仰起脸时,宁洵才借着酒吧里照出来的灯光勉强看清他的样貌。
宁洵在电影学院上学,那里遍地是帅哥美女,可今夜遇到的这个人,却比他见过的都好看。
夜色中,那人眉眼低垂,神情淡漠,可沾着酒渍的薄唇却让人如何也移不开眼。他抬头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底落下一片暗影。
宁洵愣了一会儿,才慌忙挪开视线,自顾自的喝完了那剩下的半杯龙舌兰日出。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这酒,太酸,而且度数低,俗称“没劲儿”,但今天他却觉得格外好喝。
心里畅快了不少,宁洵再回头看,发现陆子琛已经走了。
他先是退开两步,礼貌的和梁嘉木保持着距离,然后才朝眼前的人笑了笑,主动抛出话题:“在等人?”
谁知梁嘉木只是冷着脸“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宁洵这时隐约觉得这人可能不是gay,刚才喝自己的酒也纯属帮忙。
找错人了。
但毕竟他刚刚帮了自己,宁洵也不能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便还是硬着头皮问:“帅哥,你帮了我,要不要进去?请你喝杯酒。”
“不用,”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也和宁洵想象的一样,冷硬,又低沉,比北京冬天的风还刺骨,“我来取东西,取完就走。”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宁洵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把聊天继续下去的必要。
“行,”宁洵对他挥了下手,笑着说,“那我进去啦,谢谢你啊帅哥。”
这家酒吧离北影不远,加上时间也还早,宁洵就没让方楠来接自己,准备溜达着回去,路上顺便吃点夜宵醒醒酒。
出了酒吧是一条偏僻的巷子,这个点钟人很少,够黑,但也够安静。宁洵心里烦乱,不想这么早回宿舍,便放慢了脚步,一边听歌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到路口,他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摘下耳机仔细一听,竟然是陆子琛的声音。
“你是不是早就和宁洵有一腿?他妈的插足别人感情是吧,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他的声音很大,在鸦雀无声的巷子里显得尤其刺耳。
乍一听到这话,宁洵还以为自己喝醉出现幻觉了。
什么有一腿?什么插足他俩感情?他要打死谁?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陆子琛能不能少找点事!
第8章
宁洵把耳机随意一卷塞进口袋里,加快脚步往前跑。刚拐了个弯,他就看到陆子琛正抓着一个人的领子,恶狠狠的把人家抵在墙上。
再一看,被陆子琛抓着的,可不就是他今天搭讪的那个男人么。
这回宁洵算是明白了,合着陆子琛以为自己和人家早就认识,今天来是跟故意他挑衅呢。
“陆子琛,你干什么!”宁洵迈开步子跑上去,一把扯开陆子琛,下意识挡在梁嘉木身前。
陆子琛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却笑了,一副看透了两人“奸情”的模样,嗤道:“这么护着,你俩果然早就勾搭上了是吧?”
明明是他出轨在先,这会儿说的却像宁洵始乱终弃一样。
宁洵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和这么个人谈了两年多呢。
看着陆子琛这副恶心的嘴脸,宁洵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动手不动口,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少他妈在我这儿找茬,我俩清清白白,”宁洵甩了甩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而且咱俩已经分手了,我和谁在一起关你屁事儿?”
陆子琛喝了酒站不稳,又被他这一拳打的措手不及,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扶着墙站住了脚,陆子琛歪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宁洵骂道:“你为了个三儿打我?”
“行,宁洵,你不是要分手吗?分就分!”他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你臭毛病一堆,以为老子乐意伺候啊?谁和你在一起谁倒霉!”
陆子琛说完,把地上散落的手机和钱包捡起来,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下梁嘉木的肩膀。
狭窄逼仄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重叠的影子倒映在斑驳的墙面上,空气似乎都有些凝固。直到凉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宁洵才猛然回过神,赶紧上前几步,关切地问:“帅哥,你有没有受伤?那傻逼下手没轻没重的。”
梁嘉木把皱巴巴的上衣抻平,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平静的过分。
好在陆子琛也就是耍横,没胆量和人动手,梁嘉木并没有受伤。
但毕竟这件事因自己而起,把人家牵扯到自己的私事里来,宁洵实在过意不去,便不停地和梁嘉木道歉,“真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取完东西了?着急回去吗?”宁洵见梁嘉木往外走,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嘴上一刻不停,“我请你吃饭吧,真的,不然我太过意不去了。”
梁嘉木终于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刚才走得太快,停下得又太突然,宁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下也没刹住车,差点撞到他身上。
好不容易站稳,宁洵尴尬地咳了两声,随即又和和气气的笑起来,拉着他往巷子外走,“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哎,你想吃什么?烤串儿?火锅?”
梁嘉木神情淡漠的开了尊口:“随你。”
宁洵怕他反悔,仅用几秒钟就做好了决定:“成,那吃烤串儿吧,这附近有一家特好吃。”
“对了,我叫宁洵,”他挺亲昵的把手搭在梁嘉木肩膀上,又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帅哥吧?”
虽然是挺帅的。
“梁嘉木。”
“哦,梁嘉木。”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很好听,也莫名的很适合他。
宁洵实在太过自来熟,梁嘉木有些招架不住,被生拉硬拽着,僵硬地走进了一家烧烤店。
晚上十点正是人多的时候,这家店又格外火爆,两人到的时候只剩下店门口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了。
十月初的蚊子最毒,他们俩往这一坐,恐怕自己还没吃饱呢,蚊子先撑死了。
“不行,今天人太多了,咱们换个地儿吧。”宁洵说着,就要带着梁嘉木往别处走。
“不用了,”梁嘉木拉住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字,“这里离我学校近,再远我赶不回去。”
宁洵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对这片儿还算熟悉,一听他这么说就猜出来了。
哦,原来帅哥还是人大的学霸呢,才貌双全,德艺双馨啊。
“这……”宁洵有点犹豫,但想着是自己感谢人家,自然得随着他方便,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那我让服务员多点几个蚊香。”
他们在路边坐下,梁嘉木把那一沓表格放在桌子上,宁洵瞥到首页的姓名处写着三个大字——梁嘉木。
原来是这三个字。
宁洵心说这人应该是命里缺木,名字里带俩呢。
烤串被端上来,宁洵先开了两瓶啤酒,一瓶给梁嘉木,一瓶自己喝。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宁洵和他碰了下杯,诚恳地道歉,“是我欠考虑了,让你平白被陆子琛骂了一通。”
宁洵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上去和人家搭讪,根本没来得及想太多。
梁嘉木没吃菜,也没喝酒,只是和宁洵面对面坐着,干巴巴的说:“没事。”
他真的太会把天聊死了,连一向健谈的宁洵都卡了壳。
“咳,对了,”宁洵想起梁嘉木和隔壁桌那些人吵架的事,“你今天不是来酒吧玩儿的吧,你和那群人怎么回事啊儿?方便说吗?”
梁嘉木倒是没说不方便,但回答的也很简略:“我室友把我明天要交的表格拿到了酒吧,我去找他要。”
宁洵脑筋转的快,听了他这话,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他是故意找你事儿的吧,你们关系不好?”
夜风吹动他宽松的白色T恤,梁嘉木背脊挺直,沉默着坐在暗处,似乎与嘈杂的人群隔绝开来。他随意抓起酒瓶喝了口酒,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没什么好不好的。”
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话都没说过几句,哪儿能评价好还是不好呢?
其实刚开学的时候梁嘉木并不在他如今住的这个寝室,是因为他之前的几个室友每天通宵打游戏,他被吵的没辙了,才和老师协商换了寝室。
谁能想到新室友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看不惯梁嘉木找老师这事儿,觉得他不合群、小心眼,故意在老师面前刷存在感,所以便有意无意的针对他。
就在前几天,他们“不小心”把梁嘉木的木雕挂件扔进了垃圾桶,但可惜,梁嘉木没搭理他们。
后来梁嘉木详细地和宁洵说过这件事,那时候宁洵正坐在他旁边看剧本,听到这儿忍不住评价道:“他们就是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不解气呗。”
正如宁洵说的,梁嘉木的反应没有如他们的意,他们今天就串通好了,趁梁嘉木出去的时候把他明天要交的纸质表格拿到了酒吧,想看他着急的样子。
宁洵晚上没吃饭,又喝了酒,这会儿饿坏了,一边啃鸡翅一边吐槽:“他们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梁嘉木倒是没有他这么义愤填膺,因为他已经在计划搬出去住了——等再挣一点钱吧,就出去租房,那样他雕木头也方便。
只是这些他没和宁洵说。
犯不上,他俩萍水相逢,连朋友都不算,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见面。
两人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宁洵在吃,梁嘉木只负责听着他讲话。
三瓶啤酒下肚,宁洵有些不清醒,支着脑袋,断断续续的和梁嘉木说:“其实今天请你出来吃饭,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给你道个歉,还有就是因为……”
他慢慢地趴了下去,把脸闷在胳膊上,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一个人待着。”
发现陆子琛出轨是上周末的事了。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的感情就已经进入了平淡期,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所以陆子琛才把自己出轨归因于宁洵太忙,从不主动找他,他觉得太寂寞了。
那天坐在回北京的高铁上,宁洵也在想,可能陆子琛说得对,自己大概不是个合格的恋人。
宁洵猜测他们这段感情或许早就该结束了,要么就是他根本不适合谈恋爱,不然为什么都被绿了,他却一点儿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回到学校,他删了陆子琛所有的联系方式,像是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样。
这一星期宁洵过的很平静,照常吃饭睡觉,照常上课学习,平静到他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彻底的过去。
可今天看到陆子琛的时候,他无可避免的想起了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那真是很好的时光,那时候他还拥有着自己现在早已失去的一切。
母亲车祸去世,父亲和自己断绝关系,如今连男朋友也背叛了自己。
宁洵觉得自己实在是点儿背到家了。
梁嘉木沉默了很久,久到宁洵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才不疾不徐的开口,抛出了一句:“他不值得。”
他的嗓音很沉,像是刀尖划过木头时发出的闷响,抑扬顿挫都有了形状。这声音被风裹挟着传进宁洵的耳朵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在被人用刀轻轻的划。
这是目前为止梁嘉木说过最有人情味儿的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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